老者將白衣人扶起,道:“你我並無師徒名分,我怎能受得起這禮?”白衣人道:“師者,傳道授業解惑者也。老師曾點撥我武藝、兵法,於此一論,老師就是老師,弟子也稱得上弟子了”。老者搖頭苦笑。這時白衣人見那後生,二十歲上下年紀,堂堂正正、一表人才。忙問道:“這是何人?”老者道:“這是我十餘年前收的義子,今年剛好一十八歲。”那後生上前對白衣人施禮,稱“師兄”,白衣人還禮。
三人入座,敘了些人間冷暖、世態炎涼。老者問道:“如今這種時候,你來東京做甚?”白衣人對道:“老師來做什麼,弟子就來做什麼。”老者沒好氣說道:“只是能耍貧嘴。”酒過三巡,白衣人問道:“老師此來,可有方法搭救他?”老者長嘆道:“他終是國家禍患,縱有方法營救,我又豈能因私廢公?”白衣人道:“他終非首惡,老師難道忍心看他受那凌遲之苦嗎?”老者道:“我想是自己福薄,正式收下的兩個徒兒,一個憂鬱身死,另一個如今又身陷囹圄。此時有義子在旁,可以安享晚年,本來也應該滿足了。”
白衣人見此事尚有挽回餘地,勸道:“倘若天意如此,我等又何必逆天而爲?但如今本應普天同慶之際,卻連日大雨瓢潑。可見蒼天尚有悔意,老師何不成全?”那後生也道:“爹爹別再猶豫,師兄性命要緊。”老者嘆道:“也罷,但願天不我欺。”二人大喜。老者對那後生道:“既然我已有臂助,你前途無量,此事最好不要直接參與了。你立即離城去北門外元陽谷,會合你那三個義弟,準備接應我們。”那後生只得依言離去。
這時老者對窗長嘆:“若此事做錯,來日我必自裁以謝蒼天!”白衣人頓時錯愕,旋即向老者展開一圖。老者看了一會兒,指圖說道:“從此處入手,如何?”白衣人搖頭道:“對方非泛泛之輩,若從此處動手,雖能成功,對方事後必然四處搜尋,於我們未必有利。”老者不語。白衣人續道:“不如從此處入手,對方縱然發覺,但離京城如此之近,必不敢輕易驚動他人,反而會暫時瞞住此事,我等則溜之大吉矣!”老者點頭,道:“你如此才幹,不能爲國家所用,竟在此作偷雞摸狗之事。”白衣人拈鬚長笑。
需防隔牆有耳,此處一切真名略去。
誰知這突如其來的暴雨竟無法停歇。連日之間,京東一帶已成澤國。張叔夜大軍被絆在寧陵,無法前行。陳麗卿早已醒轉,知道自己之事後,竟然連日躲在驛館房間裡,人都不敢去見。祝永清日夜呵護,倒也算盡心盡責了。
怎料禍不單行,二十五日,兩處急報飛抵汴京,一是吃連日暴雨,黃河已有決堤之勢;二是河北田虎趁勢造反,連破州縣,河東一路告急。
消息傳到宮中,徽宗大驚失色,急召大臣廷議。張邦昌奏請,提議讓張叔夜分一軍直奔河北平賊,再分一軍沿河修築堤壩。徽宗准奏,這時**珂奏道:“如今大雨瓢潑,宜速請大法師林靈素作法祈晴。”徽宗一面準備擬旨給張叔夜,一面宣林靈素上殿。
今日林靈素面色略顯蒼白,語氣也十分無力,對**珂道:“貧道只懂祈雨之法,不知祈晴之法。祈晴之法,還得有勞張經略右軍大將軍陳希真。”**珂道:“前日聽聞,陳希真在寧陵吐血重傷,恐怕不能施法。”林靈素道:“食君之祿,擔君之憂。貧道不懂祈晴之法,若懂時,便是折盡陽壽也要施法。”**珂無以應對。徽宗於是連下三旨,飛遞寧陵。
張叔夜接旨後,與衆人相商。由第一撥雲天彪一路十二員武將、六萬人馬,北上征剿田虎;第三撥賀太平一路十二員武將、六萬人馬,前往黃河修堤;陳希真則作法止雨。希真只好帶傷連夜作法祈晴,忙了一夜,翌日果然雨散雲收。雲天彪、賀太平兩路人馬北去,張叔夜另着康捷四處連接消息。
衆人不敢耽擱,立即押了宋江等人,向汴京而去。本來大勝之餘,普天同慶,朝廷準他慢慢回京,享盡那沿途迎送的榮耀。可惜迭變陡升,也顧不了這許多了。更何況到處都是泥沼,那排場似乎也無從談起了。
誰料到了傍晚,陰雲再次合攏,驟雨又止。陳希真那日在寧陵深夜圓光重傷,法力已損,身體尚未復原,又經了一場法事,已然困頓之極。此時也只得緊咬牙關,再度作法。不想天公始終不肯作美,連續三夜法事,到了二十八日,總是得半日晴天、半日暴雨,大軍勉強捱到了襄邑,雲天彪、賀太平兩路人馬也無法遠行。
張叔夜只好坐在營中納悶,突然間康捷轉回。原來黃河決堤在即,已經刻不容緩了。張叔夜目視陳希真,希真嘆道:“法事屢屢不能成功,此乃天意爲之。天要下雨,人力豈能阻之?”張叔夜道:“如今十萬火急,道子兄切勿推卻。”陳希真自思道:若不在寧陵受傷,法力不打折扣,止雨自然不成問題。如今之計,除非不顧傷勢,強用五雷都籙大法,雖可止雨,但功力卻永遠不能復原了。於是左思右想,始終不能回答。
突然祝永清離坐道:“不才倒有一計,可以三全其美。”衆人忙問,祝永清道:“可讓康中侯速率人飛抵黃河北岸,決了北岸的堤壩。如此一來,一可使南岸無憂、汴京無憂,二可阻擋田虎進軍。如此之後,一來泰山大人可以慢慢施法止雨,二來賀大人可以從容加固南岸堤壩,三來等舅父大人兵到北岸之時,亦可以借水勢甕中捉鱉矣。”希真稱是。
張叔夜心中凜然一驚,又如同打翻的五味瓶一般炸開。沉吟了片刻,話已到嘴邊,卻終於改口對康捷道:“康中侯可依計速去,拿上我的令牌,北岸諸縣官員必可撥派人手助你,此事刻不容緩。”康捷拱手一別,接了令牌,取風火輪踏上便走。坐上伯奮、仲熊皆有不平之色,張叔夜則呆坐椅上,揮手示意衆人退下,半晌無言。
於是蕩寇大軍向東京前進。一路上,張叔夜似乎對沿途夾道歡迎完全失去了興趣,連連催動大軍急行。二十九日到了雍丘,三十日到了陳留。此時康捷迴轉,說是黃河北岸河東一路的堤壩已經人爲決口,張叔夜教康捷再探。當夜大軍駐紮於陳留城外,來日便可以獻俘馘,君臣宴太平了。徽宗也已經得到奏報,大喜之餘,傳令禮部,準備好一切迎接人員事物。看來也是佳期將至,這幾日雨勢逐漸小了下去,三十日時已經完全停歇了。
夜間,伯奮、仲熊入帳,問道:“父親這幾日何故悶悶不樂?”叔夜道:“當然爲是決堤之事。”仲熊道:“祝永清那廝,那條計也忒狠毒了。”叔夜道:“那日情急,萬事不及多想。一旦南岸決口,汴京震動,後果則更加不堪設想。那條計雖然狠毒,當時也別無他法了。”伯奮道:“話雖如此,但如此一來,河東一帶,百姓難免怨聲載道。”叔夜道:“正是這般說。我這兩日細細思來,總覺得不妥。田虎未必勢大,何必用洪水去對付他。如今河東民心不穩,若被反田虎利用,趁機收買人心,我等就得不償失了。”仲熊道:“這如何是好?”叔夜:“我左思右想,只能來日奏請天子,減免河東數年賦稅一途了。”伯奮、仲熊然之。
當夜,張叔夜父子三人在帳中談話。陳希真則靜心打坐,回覆真氣。祝永清這幾日寸步不離陳麗卿,不斷的用甜言蜜語哄他開心。到了初更時分,軍營已經是一片寂靜了。
不知不覺已經三更,祝永清正睡間,隱隱聽得似乎有走動之聲。他畢竟習武多年,又是夜宿城外,比常人較爲警覺,此刻竟完全的醒了。正在此時,帳外突然有一隻黑影晃動,看身形與那日寧陵城外大興客棧的黑影極其相似。永清大驚之餘,立即翻身坐起。那黑影已用刀劃破營帳,衝了進來。祝永清情急之下,使枕邊佩劍,與那人黑暗中鬥了數個回合。麗卿已經起身,拈架上梨花槍來助戰,帳外尉遲大娘也聞聲趕到。蒙面黑衣人見不是頭,一個鷂子翻身,刀鋒撕裂帳頂,沖天而去。
此時整個軍營已被驚動,值夜的將軍正是鐵棒欒廷玉,忙率巡夜分隊趕來。卻被黑衣人砍翻了一個騎兵,搶馬奪路而逃。欒廷玉大怒,掂五指開鋒渾鐵槍,匹馬追去。祝永清整衣而出,俄而張叔夜、陳希真、劉廣等人先後趕到。這時突然見劉麟慌慌張張的飛跑過來,向張叔夜稟道:“剛纔我查點後營囚車,發現盧俊義的車裡空空如也,盧俊義不翼而飛了。”衆皆大驚。
不知盧俊義爲何人所劫,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