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門後和臺階上的警察和保衛科人員見此情景十分尷尬——沒錯,按照法律來說,現在鐵門外的貴族們是有這個權利的。確切說,這權利不是專屬於貴族的,而是屬於全體公民的。
很不幸。埃爾塔帝國憲法裡一樣有三十五條,內容還一模一樣。
所以從法理上,這些保衛人員沒有半點驅散貴族們的理由。但直覺告訴他們:這樣在官府門口做大死,好像是不對的——這是很正常的主觀印象,所以他們就將這件事情逐層上報,矛盾上交也是正確的行爲,這本無可厚非。
但這世上最蛋疼的事情莫過於說好的兩方會談,到了打開房門的時候又多了一個第三方。就在保衛科派人跑到市政廳裡去和上級彙報時,正好就有那麼一羣紡織廠的工人正好下工,路過市政廳門口。
走在排頭的工人一開始還沒看清這羣市政廳門前的人在幹啥,嘴裡在喊些什麼,可等到他們挪近了,近到可以看到路燈下拄着拐的芬米爾伯爵穿着他那身該死的狗貴族皮,在忘我地真臂高呼——呼的內容居然是要嚴懲泥腿子,青年工人的熱血就一股腦地從腳底衝上動脈,衝破霄漢。
“呦!反了你們了!”那排頭的工人只覺得身體一輕,滿腦子就便都是萊因哈特與騷操作。經過門東市集體宿舍與食堂養起來的健壯的體格給了他幾乎無窮的動力,“弟兄們,這些貴族要造反啦!艹了他們親孃的!”
說罷,排頭的青年工人一拳就揮在了堵在門前的一箇中年貴族後腦勺上,那是一個火星撞地球,這中年貴族當場就哼也不哼,倒了下去。
“快看哪,他是要把我們趕盡殺絕吶!”芬米爾伯爵一面用手杖敲擊着鐵門上的大空心鐵管,鐵管頓時發出鍾一樣的聲響,一面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嘶啞地大叫,“門裡頭的傢伙們!別以爲你們現在位高權重,我們的今天就是你們的明天,你們還不明白麼?”
站立在臺階上的皮彭斯只覺得面前一紅,忽然就晃過了血十字的影子,讓他差點大腿一軟坐倒在地上。緩過神來的他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掏出腰間的佩槍拉動套筒,朝着天空扣動了扳機。
皮彭斯的戰術動作是過硬的,舉着槍的姿勢也是沒有問題的——槍口完全地向上,有間隔地連續扣動了三次扳機。
然而,還沒等他高聲大喊:“所有人都蹲下抱頭!”這句最後通牒,鐵門外的人羣就亂做一團!拄拐的,年邁的,年少的,有力的,一個個全都抱頭鼠竄。
人影之中,那個帶頭揮動拳頭的工人雙眼空散,握着拳頭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他的額頭上被開了個洞,洞里正不停地朝外冒着鮮血與血泡,還有黏糊糊的腦漿。
警察們驚呆了。聽到槍聲加快腳步趕來處理的中國籍領導也驚呆了。就連皮彭斯自己也驚呆了。他不相信地看着自己手中還冒着煙的手槍,這件烏黑的殺人兵器
從他無力的虎口中鬆脫,沾滿汗水的扳機護圈離開了他的左手食指,而後和他的膝蓋一起砸在了地上。
在場的幾乎所有人都看到了皮彭斯朝天舉起槍,他朝天連發三槍的動作更是按照規範來的標準動作。但是結果卻出人意料——
此時的皮彭斯就像理應被他的威懾鎮住的平民一樣,雙手抱頭跪在地上。當即有他的同行衝出鐵門去確認被擊中者的情況,和把皮彭斯落在地上的手槍和彈殼收集起來。至於皮彭斯,全身脫力的他很自然而然被安排到了單間裡單獨關押。
確認死者被擊中的角度,取出彈頭,對比分析。呈圓柱形的彈頭很容易就和皮彭斯的手槍彈殼分開了關係——彈頭的尺寸要比他手槍使用的彈藥大得多,被擊中的角度和方向稍經還原,也不是皮彭斯所面對的方向。
到了這一步,皮彭斯的嫌疑也算是初步排除了。但是由於盾城沒有彈道鑑定學專家,他依舊必須在單間裡繼續被隔離——現成的彈道鑑定學專家現在還在傳送門基地賦閒,用直升機這種最快的交通工具也需要起碼一個小時的時間。
只可惜這專家一下飛機,走進證物排放的房間盯了一眼那顆打碎了一個青年腦袋的彈頭,就把頭搖得像個撥浪鼓——
“那不是中間威力彈,也不是手槍彈。這個樣子我也不能確認,這彈頭太奇怪了!沒有被甲,沒有鉛芯,而且發射這個彈頭的槍管最起碼得有點五零的口徑,你明白這意思嗎?”
尋常的彈頭,都由鉛芯,被甲等部分構成,並非是一塊單獨的鐵花生。換句話說,這坨單獨的圓柱彈頭看上去太過原始,穿透力和射程恐怕都不足——但卻有着令人驚異的停止作用。
“有可能是魔粉類槍械麼?”邀請他來的盾城治安方面總負責人現在有些手足無措。要說不是任何一種制式槍械,甚至不是任何一種地球槍械,那就只能是魔粉槍了。
“從發射成分上來看,依舊是無煙藥推進。”這專家把彈頭上面的碎屑小心地用解剖刀剝離下來,然後用手持型手術放大鏡的邊緣碾碎,看了兩眼之後斷言,“你看,這就是了。我剛剛只聞了味道,現在這裡頭都可以看到尚未燃燒盡的纖維。當然具體配方我化驗一下還能得出更細緻的結論,只是單看這個彈頭的話,你的手下就可以脫罪了。”
停頓了幾秒,這彈道鑑定學專家才補完了下一句:“當然,脫罪大概還不行。只是現在我們可以斷定……嗯,斷定這槍不是他開的。至於有誰利用了他的槍聲開槍殺死了死者,和你的部下有沒有關係,恕我直言,檢測這個子彈怕是也檢測不出什麼子醜寅卯來的。”
在這個專家檢查彈頭的同時,盾城警方,甚至是門東市方面也抽調了大量警力,前來將下午圍門和鬥毆的貴族與工人全部抓捕歸案。
只可惜,傳言已經朝着兩個不同的方向前進。“警方偏
袒貴族,槍殺工人”,和“警方對貴族的行爲開槍鎮壓,導致貴族當中有人受傷”的說法毫不矛盾,同時開始在盾城內傳播。其結果就是,警方在混亂之後同時對兩方進行的抓捕行動都未能克盡全功。
人都跑了——在死亡的恐懼籠罩下,不少貴族連細軟都沒帶全,甚至沒帶上就踉踉蹌蹌地騎着馬逃之夭夭。而工人們則是一傳十,十傳百地往門東市趕,公共汽車和短程列車頓時爲之爆滿。一時間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的公共交通公司還開了個小會,認真細緻地研究了是不是該加開班次的問題。
等到這邊彈道學鑑定專家拿出了無煙藥化驗的結果,盾城警方也就只抓到了幾個來不及跑的可憐蛋。其他人或許還未抓獲,或許還在路上。
但單從無煙藥化驗的結果來看,情況也不容樂觀:彈頭上殘留的無煙藥成分和五六式半自動步槍,六七式通用機槍等槍械使用的中間威力步槍彈,手槍彈基本上完全一致。要說有哪裡不一致,大概就是有些受潮的痕跡吧。
而受潮,恰恰就是非原裝彈藥,或者復裝彈藥的痕跡之一。其情況大概有兩種:其一是自制無煙藥,甚至有煙火藥,然後灌裝進原裝的制式彈殼之中,裝好火底塞上彈頭完事,這種情況多見於制式槍械的使用;其二則是將制式的無煙藥倒出彈殼,然後另取土製,自制彈殼裝入,而這種情況多見於強裝藥與私人改裝槍彈藥的提供。
現在從事實上來看,盾城市政廳槍擊案當中出現的彈頭就應該是後一種情況了。盾城警方當即得出結論:這是犯人,或者槍械的提供方利用提供給埃爾塔軍警方的槍彈,拆卸之後獲取其中的無煙藥,然後灌裝到私自制造的大口徑彈殼當中。
然後兇手持有這特殊構造的槍械,從遠程狙擊,或是近距離射出亞音速彈命中了死者。當然專家的意思是,要讓這麼不符合空氣動力學的彈頭穩定飛行足夠狙擊的距離是有難度的,本身由手動封裝的子彈要保持精準度也難度頗高。但從嚴謹的角度上考慮,這種可能性還是不能排除的。
至於最有可能的呢,還是近距離槍擊,也就是說兇手就在場內的那數十人之中,從死者的身份來看,還最有可能是貴族。但當警方提請一直在現場守着諾婭棺材的芬米爾伯爵來訊問的時候,這個一側臉上的紅腫仍未消去,走路還需要拄拐的貴族的反應出乎他們的意料:
曾經在法院上敢於挑戰中國人的芬米爾伯爵,此時倒在桌上老淚縱橫。
“求求你們,放過我們吧!我們錢也給你們了,產業也沒有了,貴族的特權,死者的公平對待,什麼都沒有了!我們貴族到底是犯了什麼罪,惹到了什麼人?警察同志啊,行行好吧!諾婭小姐她差點被強暴,這事兒你們不管就算了,可也不要拿槍打我們的臉,還栽贓在我們頭上啊,放過我們吧警察同志,我給您跪下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