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色最近對諸葛宸的崇拜之情見長, 不止因爲她是魔教的少主尊,還因爲她在處理魔教事務時表現出了平時少見的魄力。
當慕容色向她表達這種崇拜時,諸葛宸沒有如慕容色預料的那樣得意洋洋, 反而認真地說了一句:“有些魄力是逼出來的。”
“什麼意思?”慕容色茫然。
彼時, 兩人正坐在屋頂上看星星。
諸葛宸站起身:“有些事情, 是我們的責任, 當我們處於那個位置, 就必須去擔起來。”
“你是說魔教?”
諸葛宸點點頭:“不管我在母親面前可以怎麼撒嬌,我在魔教教衆面前永遠是少主尊,是他們的希望。”
慕容色不再說話。她懂了。突然覺得父親解散風雲閣是對的, 想起當日張爺爺叫自己“少主”的樣子,她有些緊張, 如果當年父親沒有解散風雲閣, 那如今作爲少主的自己, 只怕也必須揹負那樣一些責任吧?
“所以有些事我必須承擔。”諸葛宸看着夜空的星星,彷彿說給自己聽, “冤有頭債有主,有些東西總要結束,那就讓我來結束吧。”
她的眼神裡,是從未有過的落寞,彷彿即將劃過夜空的流星。慕容風看得一呆, 問:“你說什麼?”
諸葛宸回頭, 深吸一口氣, 換回笑嘻嘻的表情:“沒什麼啦。對了, 你快成親了, 姐姐送你點好東西。”
“什麼好東西?”
“去了就知道。”諸葛宸笑眯眯。
“呃……”慕容色覺得她笑眯眯的樣子好……下流啊。
果然,等她把一本書塞給慕容色的時候, 慕容色知道自己之前沒有誤解她的笑容。
“呃……咦……”慕容色翻開幾頁後,別過頭去。
“幹嗎?這是好東西哦。”諸葛宸笑得一臉下流,“這可是我以前珍藏的寶貝。看你是我妹兒才送你的。”
“不,不要……”慕容色紅着臉,用兩根手指捻起書,還給諸葛宸。
書的封面上,赫然寫着兩個字:《春宮圖》。
“真的不要?”諸葛宸笑嘻嘻,“我可聽說你連接吻都不會哦……”
慕容色的臉瞬間紅到脖子。真是,夭夭居然把這個都跟人說……
“嘻嘻,這有什麼好丟人的,說明我妹兒還是很純潔嘛。”諸葛宸笑眯眯搖着手裡的書,“可是你要想清楚哦,連接吻都不會,怎麼洞房哦……”
她的聲音裡充滿誘惑,一副大人誘惑小孩子吃糖的欠揍表情。
慕容色挺直背脊:“誰說我不會!”
“哦?會嗎?”諸葛宸繼續笑。
慕容色不甘示弱,心想從來都是我調戲別人,何時輪到別人來笑我。於是也換上笑臉:“我會哦,姐姐要不要試試?”
諸葛宸茫然:“試什麼?”
“試試我會不會……洞房啊……”慕容色一邊笑眯眯看着諸葛宸,一邊作勢解釦子。
“你幹嗎?”
“你說呢。”慕容色看諸葛宸的眼神,彷彿大色狼在看着一隻小肥兔。
“你……”諸葛宸開始結巴了,“喂喂,我是你姐姐哎。”
“姐姐怎麼了,你不知道我喜歡女人麼?”慕容色舔舔舌頭,“姐姐最好了。”
“你……下流啊!”諸葛宸擡頭驚恐地看着慕容色。
“我本來就下流。”慕容色的腦袋越伸越近。
“走開啦!”諸葛宸一邊推慕容色的腦袋,一邊罵,“跟你爹一樣的色狼!”
慕容色抓住諸葛宸的手:“我爹還不就是你爹,你跟我還裝什麼……”
“嗚……救命啊——”諸葛宸終於苦着臉,丟下書跑了。
“哼,欺負我!”慕容色看着被嚇跑的背影,昂頭。
她準備出門。擡腳又見地上還躺着諸葛宸剛剛扔下的書。猶豫了一會,四顧左右,見寂靜無人,於是慢慢靠近那本書,然後快速拾起,揣進懷裡!再四顧左右,確定四周無人,便輕咳一聲,旁若無事地走了出去。
一扇門後,諸葛宸看着這一幕,捂嘴偷笑。這個傻妹妹太可愛了,想要就想要嘛,還害什麼羞呀。
幾日之後,終於到了成親之日。
魔教向來都排斥世俗禮法,越是正派人士推崇的他們越反對,越是爲世俗不容的他們越推崇。所以聽說慕容色和劉桃夭兩個女子要成親,他們高興得什麼似的,全體出席,幫着扛酒、佈置大堂、吹吹打打和起鬨。
“一拜地天!”鬼王喊。
劉玉等人愕然。
魔教教衆倒是對這些反過來的說辭習以爲常,嬤嬤一按發愣的慕容色和劉桃夭,拜了下去。
“二拜娘爹!”鬼王繼續喊。
劉玉“噗”的一聲一口茶噴出來。這個江湖,真是隻有更奇怪,沒有最奇怪。饒是他曾經是前朝太子自詡見多識廣,今日也算是長見識了。
慕容色和劉桃夭朝劉玉、白雲飛和墨離三人跪拜。
鬼王再度張嘴,卻不知說啥了。
衆人看着他。
他看着衆人。終於,他清清嗓子:“妻妻對拜!”
衆人喉頭一緊。
還是跟在新人後的兩個嬤嬤最早反應過來,一人按着一個腦袋,直接對拜。
“禮成!”
劉玉從額頭抹下一手的汗。
“送入房洞——”鬼王一聲拖長的歡呼,宣佈完工。
“喔——喔——”魔教教衆紛紛站起起鬨,一個抓起棗子花生桂圓蓮子之類的東西,直接朝新人身上砸去。一時之間,蓮子花生滿天飛,衆人扔完花生扔瓜子,扔完瓜子扔果脯,更有甚者,連杯中酒都朝二人潑去。
“快入洞房!”劉桃夭在蓋頭裡低聲喊道。
慕容色這才反應過來,趕緊護着劉桃夭往回逃。她一急,直接使出了輕功,一個眨眼便扛着劉桃夭鑽入洞房。
“好俊的功夫!”衆人起鬨。
玉紅顏卻變了臉。
果然,鬼王和妖姬互望一眼:“遊遍花叢?”
要知道,慕容色剛纔用的,正是慕容風的獨門輕功“遊遍花叢”。其他教衆也許不清楚,但像鬼王和妖姬這種武功高手,不可能不記得當初慕容風的獨門輕功。
二人走向玉紅顏:“教主夫人,他們……”
玉紅顏此時已面色如常:“怎麼?”
“不知這兩位姑娘是?”原來魔教的人向來不好多口舌,玉紅顏和諸葛宸帶劉玉墨離等人回來時只說是自己的朋友,並未指明對方的姓名與身份,衆人也沒問。此時驚見慕容色使出慕容風的獨門輕功,這纔上來追究。
“哦,這兩位姑娘的父母皆是我的故友,一位姓劉,一位姓墨,怎麼了?”玉紅顏一邊說,一邊看向墨離。墨離何等聰明,立刻會意。
二人聽玉紅顏如此說,也不好再言語什麼,只得悻悻退下。
卻說那夜是魔教多年來難得的一次熱鬧之夜,很多年沒喜事的魔教對這一對違反世俗禮法的婚禮很重視,一個個喝完喜酒還嚷嚷着要鬧洞房。
有了拜堂的前車之鑑,慕容色攔在門口擋駕:“洞房不鬧了,不鬧了,兩個女的洞房有什麼好鬧的。”
“兩個女的鬧起來纔有意思!”衆人起鬨,“男女的洞房鬧過不少,這女女的洞房還沒鬧過呢!”
“哎?這女女洞房不需要小孩子滾牀吧?反正又生不出來。”來人都是大老粗,說話也不顧忌,隨意開着玩笑。
衆人鬨笑:“那剛剛的棗子花生就該換了!”
慕容色滿臉通紅。這才瞭解中年男人是世界上最讓人無語的人。
劉玉在那邊聽到這邊鬨笑,只好端着酒杯硬着頭皮過來:“哎哎哎,各位,今日是小女之喜,劉某招呼不周,來來來,劉某這裡再敬各位一杯。”
“是啊是啊,大家都過來再喝幾杯吧,我這還做了些糕點。”白雲飛也過來幫腔,趕鴨子般把衆人都趕去喝酒。
墨離給女兒遞了個眼色。慕容色會意,趕緊縮進房裡,閂死房門。
“呼!”鎖好門,慕容色終於鬆了口氣,一屁股坐到牀上。
那邊劉桃夭蓋着蓋頭,只是低頭不語。
慕容色見她娉婷身姿,一下子又來了精神,從牀上彈起,過來便拉劉桃夭的手。
劉桃夭小聲道:“蓋頭還沒掀呢。”
慕容色一把扯下蓋頭:“好啦。”
劉桃夭別過頭偷笑:“看你猴急的。合歡酒也沒喝。”
慕容色無語。怎麼成個親有這麼多講究。
劉桃夭卻不急。而是笑笑拿起桌上的酒壺,斟滿兩杯酒,端過一杯給慕容色,嗔道:“你笨死了,把嬤嬤也關在外面了。喏,我們自己斟酒自己喝吧。”
慕容色苦笑:“你以爲我想啊,不把他們關在外面我們今晚就別想睡覺了。”
劉桃夭知道她說得有理,但想到今晚即將同牀共枕,還是羞澀地別過頭去。
燭影下,劉桃夭一身紅妝,含羞帶笑的臉龐美若仙人。慕容色早看得呆了,她伸出手去,輕輕覆上她的臉龐:“夭夭……”
“嗯……”劉桃夭輕輕應着,吐氣如蘭。
慕容色的魂早已飛上九天,此刻佳人在側,她也不知說什麼。
兩人你望着我,我望着你,竟是久久無言。
許是太熟悉,反而覺得像夢。
許是這個夢做得太多,身臨其境反而只覺得理所當然的熟悉。
良久良久,慕容色終於開口:“我終於娶到你了。”
從自小的認定,到後來被父母逼着出山尋找“良人”,再到後來的同生共死……十八年的生命,她們每一刻都打着彼此的烙印。
如今,終於洞房相對,萬語千言,盡化溫柔凝睇。
舉袖遮杯,一飲而盡。
兩人飲盡的,是前塵的悲喜,也是對未來的承諾。
那一夜,燭影搖紅,帷帳如波。
帷帳外,一隻手偶爾伸出來翻一翻牀頭櫃上的《春宮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