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蒙西科爾

“剛點了一碗麪,沒想到你們中原的麪條份量少,還沒吃飽。這剛好又約了人,趕時間。”那人有些不好意思,紅着臉解釋。

劉桃夭停住笑,怔怔盯着他:好……可愛呀。

要知慕容風跟劉玉雖然都是玉樹臨風,卻並不魁梧。這個男子,渾身洋溢着天然的野性,讓劉桃夭有種高山仰止的感覺。但偏偏他又會這樣認真解釋自己的飯量,還會臉紅。這種高大與可愛的雜糅,竟讓劉桃夭的心砰然一動。

慕容色卻沒有這些心思,只扯着嗓子解釋:“喂喂喂,什麼沒人領,你沒聽到麼?我說這個餃子是我的。”

“啊,可是……店家不是說不是你的麼?”那人一臉茫然。

“可是……”慕容色一把搶過那碗餃子,護在懷裡,仰首,“可是它就是我點的!”

“你……有點不講道理哦。”那人訕笑。

“什麼不講道理,這就是我的!我……”

“啊!”尖叫的是劉桃夭。

原來慕容色一邊跟那人爭論,一邊揮舞着手裡的碗,碗裡的餃子哪經得起這樣晃盪,一個“哧溜”,就飛到了劉桃夭裙子上。劉桃夭驚呼一聲,趕緊找手帕擦衣服。

慕容色看着劉桃夭衣服上的點點油漬,有些懊惱,便轉向那人發脾氣:“都是你啦,現在搞成這樣。”

那人頗有些不好意思,朝劉桃夭鞠躬:“這位姑娘,是在下的錯。”

他又掏出一個元寶:“這個請姑娘收着,再買一件衣衫吧。對不起。”

劉桃夭倒不好意思了:“公子太客氣了,這事怎麼能怪公子呢。”

她不由得眼冒紅心:這人,好有風度哦。

“啊不,在下初來乍到,很多地方不懂,這才唐突了二位姑娘,蒙西科爾在這裡賠罪了。”那人認真作揖。

“啊,公子不是本地人?蒙西科爾,這名字是?”

“呵呵,我是蒙古人。”

“原來是異族貴客,我們更是失禮了,還望公子莫要見外。蒙西科爾公子好,在下姓劉名桃夭,這位是我姐姐,名喚慕容色。”劉桃夭低頭含羞介紹。

對於男人,劉桃夭越客氣,慕容色就越沒好氣。尤其經過商紫夜和林烈後,他對走近劉桃夭的男人都沒好感,更何況這次,她在劉桃夭眼裡看到了一點不一樣的光彩。

於是她歪着頭看着蒙西科爾:“你姓蒙?這姓好怪。”

蒙西科爾笑:“不是姓蒙。蒙西科爾就是我的名字。”

劉桃夭對慕容色解釋:“蒙古人的姓名跟我們中原不一樣,我回頭再跟你說吧。”

慕容色臉一紅,大覺沒面子。正待再說些什麼。一個身影卻走了進來。

“蒙西科爾王子,原來你在這裡!”人隨聲到,竟然是林烈。後面跟着兩個人,顯然都是練家子。

蒙西科爾拱手:“勞駕林兄親自來這裡。我本想吃完飯就去醉月樓找你,剛好這裡有點事耽擱了。”他示意身邊的慕容色和劉桃夭兩人。

慕容色見到林烈,眼裡早已噴火,但有了一些闖江湖的經驗,知道此次只怕是敵強我弱討不了好,便換上一張笑臉,拍拍蒙西科爾的肩:“兄弟,你跟你朋友慢慢聊,我們先走了哈,回頭再一起喝酒。”

說罷拖着劉桃夭的手快步離開,一邊還不忘交代:“兄弟,今日的飯錢你請哈。”

林烈也認出來慕容色和劉桃夭,但看慕容色跟蒙西科爾一副很熟的樣子,不好發難,只好先訕訕問蒙西科爾:“王子跟她們很熟?”

蒙西科爾看着那兩個女子的身影,笑:“剛剛認識的。”

“那她怎麼叫你兄弟?”

“不知道。”蒙西科爾攤手,“也許你們中原人都比較好客。”

林烈一揚眉,對手下打了個手勢:“上!”

跟在他身後的兩個手下顯然武功不弱,騰空而起,同時發難,片刻便躥至兩人身後。

兩人同時出爪,襲向她們二人的後心。

慕容色回身,一把將劉桃夭拉到身後,“唰”地抽出長劍,迎面便掃。

有過幾次真槍實刀的經驗,慕容色也不慌,從容使出平生所學,以一敵二,雖然是處於下風,卻也打得從容。

蒙西科爾看着她兔起鷂落,在兩人間糾纏翻騰,大讚:“好厲害!想不到你們中原還有這樣一等的女子!”

林烈冷哼一聲,並不答。

這時,一名打手不想這樣無休止地纏鬥下去,一轉方向,直接繞到慕容色後方,劍一抖,直襲劉桃夭。

慕容色大罵一聲“壞蛋”,便一轉步子,擋在劉桃夭身前,舉劍迎敵。

這時,另一面原本與她纏鬥的打手自然不會放過機會,挺劍直刺。

“啊!”劉桃夭一聲驚叫,眼見這一劍便要刺中慕容色。

卻見眼前一晃,一個高大的身影從天而降,堪堪抓住那人持劍的手,竟生生把他甩了出去。

林烈動容,跨上兩步:“住手!”

那兩人收劍。

慕容色站在原地,也是一臉後怕,對蒙西科爾真誠道:“謝謝你,不然我小命就歸西了。”

蒙西科爾不答,只是笑。

林烈對慕容色和劉桃夭揮手:“你們走吧。”

慕容色拉着劉桃夭離開。

蒙西科爾看着兩人離去的背影,笑得如大草原上的暖陽。

林烈斜睨他:“王子可是看上了哪位姑娘?”

蒙西科爾不答,只笑。

林烈卻認真道:“你今天不該放走她們的,只怕會壞我們的大事。”

“哦?”

“你可知她們是誰?”

“誰?”

林烈湊到蒙西科爾耳邊……

卻說他的母親此刻也在跟人咬耳朵。

那日,墨離和白雲飛拜訪,吟香公主驚喜過望,還未梳洗就從牀上下來,直接套上一件長衫,邊系衣帶邊問:“雲飛哥在哪?”

偏廳中,白雲飛和墨離回首,迎上急切趕來的吟香。

吟香公主停步,癡癡看着白雲飛,許久許久,眼眶漸漸溼潤:“雲飛……哥。”

最後一聲“哥”,她叫得很輕。雖然此刻的白雲飛是男裝打扮,風采還似當年,但吟香知道:她,也是女兒身。

白雲飛沒有回答,眼眶也漸漸溼潤。

一聲雲飛哥,帶回的,是曾經的回憶。

那一段女扮男裝的青春,那些鮮衣怒馬的日子……世事翻覆,流年暗度,曾經再絢爛的功績都會被人們漸漸忘卻。唯有曾經同路的朋友,會記得彼此當初的樣子。

同樣,可以忘記曾經受過的苦,也可以忘記自己曾經的輝煌,卻忘不掉曾經的朋友,那些在年少歲月對自己傾心相待的人……

那一段路,墨離和白雲飛,吸引了多少女子啊……只是,最後她們卻給出了最難堪的結局:她們,也是女兒身。

白雲飛深吸一口氣,微笑:“香兒,你,還好麼?”

江湖不相忘,唯問一句安好。

吟香也深吸一口氣,俏皮一笑:“我很好,只是我身邊的人過得不好。”這一刻,她彷彿還是當初那個喜歡玩笑、喜歡惡作劇的俏皮小公主。

年華過半,歲月靜安,她早已是一個相夫教子的賢妻良母。只是,在最初的那個人面前,她還是會換上當初的音容,一如什麼都沒改變。

白雲飛寵溺地笑着搖頭:“你呀,不要再到處欺負人了。都是當孃的人了。”

吟香笑眯眯:“沒有到處欺負呀,只欺負我家老爺而已。對了,你怎麼知道我當娘了?”

說着,便過來攀住白雲飛的胳膊,把頭靠在她的肩膀上,眼神裡,有淚笑交織的波瀾。曾經,兵馬大元帥白雲飛,是她的整個夢啊。

這一次,白雲飛沒有推開。

對這個妹妹,她向來是喜歡的。如果當初不是顧忌身份,怕鬧出不必要的麻煩,她會多疼一些吧?

“香兒,對不起。”終於,白雲飛還是說出了那句多年前就該說的話。

從她隱瞞自己的真實性別,便註定不能跟懷春的公主走得太近,所以只能處處閃避,甚至毫不留情地拒絕。吟香公主雖然生性開朗,從來不抱怨什麼,但白雲飛知道:自己讓她委屈了。

吟香公主知她所指,笑笑搖頭:“往事不提,只醉今朝。來來來,雲飛哥,還有李大人,嚐嚐我新釀的酒。”

白雲飛哭笑不得:“你不做湯圓改釀酒了?”

酒罈拍開,酒香四溢。

酒名“等待”,是吟香公主取的名字。

墨離抿一口,感嘆:“好纏綿的酒,好纏綿的名字。”

女子最纏綿的柔情,便是無怨無尤的等待吧。

吟香公主深深笑看墨離:“朝暮樓的顧老闆還在唱着她的堂會,她唱戲還是很好聽,聽說經常去唱給仍然待字閨中的喬家三小姐聽,兩人感情甚好。”

“叮!”的一聲,墨離手中的杯子掉在桌上,打着旋。

她動容:“驪歌跟三兒還……”

她們還沒嫁麼?

吟香公主低頭夾菜。有些話,不需要說得太明白。太明白,就成了壓力。

白雲飛打岔:“來來來,喝酒喝酒。”

墨離卻苦笑,回到原話題:“等待,等待……何苦呢……”

她飲盡杯中酒,兩行淚早已滑落:“呵呵,她們等我一生,我卻等了另一個人一生……這個世間到底有多少傻女子,在等待着沒有承諾的奇蹟……那個水無痕,也是如此吧?”

水無痕,這個名字,她記得清楚。其實她不想記得的。

吟香公主卻皺眉:“你剛說……水無痕?”

墨離又一抖:“你……認識?”

“我記得林府有個殺手叫雲,跟在雲身邊的女人,就叫水無痕。”

墨離啞然:“是。是她。”

“哼,那個賤女人。”吟香公主眉間分明有怒氣。

“怎麼?”要知道,要讓吟香公主生氣,比讓昭明帝生氣還難。更何況,要她開口罵人。

吟香公主把一筷子菜甩到碗裡:“她不要臉。”

“不會吧?”墨離記得,慕容風嘴裡的水無痕,是一個純真如水的女孩子。

“怎麼不會,我親眼所見……就跟我家那個死鬼在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