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間計?”
不等君蘭舟說出來,阮筠婷便搶先了一步。
君蘭舟頷首,“你也這麼想?”
“是,晚姐姐說皇帝打算讓你認祖歸宗,興許是要成全咱們的婚事。可皇帝幾時做過慈善家?對他沒有好處的事他決計不會做的,況且,你們之間第一隔着裕王爺,第二隔着長公主。長公主的身世之謎,可不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不論怎麼樣,宣告開來對皇室來說都是醜聞。“阮筠婷思及此,越發的苦惱:“我思來想去,怕皇帝是動了離間你和文淵的心思。皇帝懷疑文淵有反了的意思,又怕你們兄弟真的知道裕王爺的死因爲父報仇而凝成一股繩,不如利用利慾之心,將你立成一個可以有機會與他爭位置的敵人。”
“是,你說的是,不過還有一層。”
“還有什麼?”阮筠婷不解的歪着頭。
君蘭舟目光深沉的望着她,擡起大手輕撫她的臉頰。
阮筠婷眨了眨眼,“怎麼了?你說還有一層是什麼?”
君蘭舟嘆息道:“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你啊。”
“啊?”阮筠婷驚愕。
“文淵心裡一直有你,定下你我的婚事,才更有可能讓他和咱們徹底斷交。”見阮筠婷眼神充滿懷疑,君蘭舟舉例道:“你曾經進宮,和文淵的母親妻兒一同做過人質吧?如果皇帝不認爲你對文淵不重要,怎麼會讓你進宮?”
“可是我和文淵,只是朋友之誼。”阮筠婷急切的解釋。
君蘭舟見她爲此而緊張,心中甜蜜蜜的,將她摟進懷裡下巴蹭着她的頭頂:“我知道,我當然知道。”
“那你還……”阮筠婷閉上眼。雙手緊緊摟着他的腰。
君蘭舟便嘆了一聲。韓肅爲人坦蕩,早就對他直言不諱過自己對阮筠婷的感情。且平日裡韓肅的確重視阮筠婷,這一次更是爲了阮筠婷不被戴雪菲騷擾,連不屑的美男計都用了。君蘭舟永遠忘不了韓肅當日與他決定推翻皇帝時,他說過的那句話——“既然得不到她,我便爲她開闢一方天下。任她幸福自在又何妨!”
君蘭舟是男人,瞭解男人對權力的慾望,更明白越是身在高位的人,對所喜愛的東西就會越執着,試問,當一個人已經擁有無上權力,想要得到什麼只需動一動手指,他還會講究什麼?韓肅對阮筠婷的感情,從來都沒有放下過。現在他們是兄弟。他無法來爭。可若他們有了嫌隙呢?
“蘭舟,不然我修書一封給文淵吧。”阮筠婷對君蘭舟後面說的那個理由不以爲然,在她心目中,韓肅是她的知己,是好友,更像是兄長親人,她信任他,正因爲信任。纔不願意讓他和君蘭舟被皇帝挑撥。
君蘭舟放開手,看了看阮筠婷。道:“嗯,也好。”其實現在寫信與否已經不重要了。因爲君蘭舟覺得,皇帝這一招等於捏住了韓肅的七寸,挑撥勢在必行,成功也是必然。
這世上的事,哪裡有皇帝不能辦的?別說他真的是裕王的兒子。就算不是,皇帝也有方法指鹿爲馬。現在他們只能想辦法將傷害降到最低。
阮筠婷便去磨墨,將今日得到消息和自己的分析都寫了,用蠟封好,命人快馬加鞭的送到邊關韓肅的手中。
見君蘭舟眉頭不展。阮筠婷挽着他的胳膊嬌聲勸道:“別想太多了,咱們應該相信文淵。你們畢竟是兄弟,而且這麼多年的交情,也不是假的。”
君蘭舟便點頭,親親她的額頭,笑道:“其實我只要有你就夠了。”怕只怕,唯一的你也有人要搶走。
當然,那一句君蘭舟沒有說出口,阮筠婷自然不知道他的擔憂,拉着他到院裡散步。
見老太太的身體並無大礙,阮筠嵐也就啓程回西武了。雖然平日書信往來,阮筠婷還是鬱郁的。倒是清歌郡主想得開,來她這裡做客幾次都是在喋喋不休的數落阮筠嵐,卻沒有真的生氣和傷感。阮筠婷自來知道她的性子,如今對韓清歌更多了些喜歡。
只是,現在局勢如此緊張,阮筠嵐是西武國的世子,韓清歌是九王爺的女兒,九王爺又是皇帝的死忠。不知道他們的婚事,會不會被政局所影響。
南疆彭城城外。
韓肅穿了身黑色細布短褐端坐在白馬上,正繞着在護城河邊遛馬。南疆氣候溫暖,此刻臨近晌午,日頭更是毒的很,他被曬成小麥色的俊臉上滿是堅毅之色,任汗水順着額頭、鼻窩鬢角和後脖頸淌進衣領,細布的短褐被汗水沁溼,貼在他身上,展露出猿背蜂腰的挺拔身材。
景升策馬從城中出來,遠遠就看到自家王爺的風姿。也難怪彭城郡守家的小姐癡迷王爺到快害相思病的程度。
景升快馬到了牽着馬站在路旁的景言身旁,“馭”的一聲勒住繮繩,翻身下馬。
景言看到他手裡的信,道:“王府來的信?”
“不是,是端陽郡主的。我在這兒等王爺一會。”
景言聞言,挑眉道:“我建議你不要等,仔細被王爺的責罰。”
景升眨了眨眼,想想也是。便拿着信走上前去。
韓肅早就看到了景升,在策馬路過他身邊時,並沒有放緩速度,只隨口問:“誰的信。”
景升雙手將信舉過頭頂,行禮道:“回王爺,是端陽郡主。”
幾乎是呼吸間,原本已經錯身過去的馬兒又折了回來,手中的信被抽走。
景升撇撇嘴,王爺對端陽郡主也未免太上心了,比對王妃和大小姐都上心。
韓肅翻身下馬,繮繩隨手扔給景升,幾乎迫不及待的將信封開,取出信紙,專注的看信。那兩頁信紙,被他翻來覆去看過好幾遍,就是看軍情政報,也沒有這麼認真過,彷彿他看的不是信的內容,只是單純的爲了看上頭的字。
景言和景升對視了一眼,“王爺?”
韓肅“嗯”了一聲,在路旁一塊大石上坐下。他身姿挺拔,坐姿端正,眼睛望着護城河,卻也什麼都沒看。
不知道端陽郡主跟王爺說什麼了?
景言和景升都很是好奇。奈何他們雖與韓肅從小一起長大,情份與尋常主僕不同,可自家爺的性子,旁的還可以玩笑,只有關於端陽郡主的事情開不得玩笑。他們連問都不敢問一句。
景言便和景升安靜的站在韓肅身後不遠處。
過了許久,韓肅彷彿想通了什麼,嘆了口氣,站起身,“景言,你說本王當初若是沒有走仕途,會是什麼樣?”
景言一愣,傻傻的道:“王爺不走仕途?那不就還跟以前一樣,看看書,做個生意掙銀子咯。”
“是啊。”韓肅似感慨的道:“起初,本王的確是這樣想的。”不想承父王的庇護,不想讓人看到他只說他是裕王爺的世子,好似他是那種一無是處的紈絝子弟。他想證明自己的能力,就從做買賣開始。
“那你們說,本王又如何變成如今這樣?”
景言和景升對視了一眼,斟酌言辭道:“王爺是和王妃訂親之後,便開始積極在官場走動了。王爺是打算先立業後成家。”
“不。”韓肅微笑搖頭,負手走在護城河邊。
景言和景升牽着馬跟在後頭。知道韓肅此刻想聊天,便配合的問:“那王爺是爲了什麼?”
韓肅腳步放緩,良久才道:“爲了掌控命運。爲了下一次我想得到什麼的時候,不會迫不得已的放手。”
景升和景言都是韓肅的心腹,自然知道當初事情的原委,韓肅原本喜歡的是端陽郡主,卻硬生生被老王爺給拆散了。
景升道:“可是現在端陽郡主與君大人走的很近。”
“是啊。”韓肅似嘆息又似感慨的應了一聲,便繼續向前走,再不做聲了。
景言和景升不敢打擾,就陪着韓肅,直到日頭偏西,纔回城裡去,他們很少看到王爺有如此躊躇的時候,看起來像是什麼事情捉摸不透,又像是有什麼決定一時半刻做不了。
直到十日後,裕王長子另有其人的消息傳遍天下,傳到邊疆。
“這簡直是荒唐!”阮筠婷氣的臉色煞白,“皇帝到底什麼意思!要認祖歸宗也就罷了,做什麼顛倒黑白,硬是給你編造了生辰八字,偏說你是庶長子!你明明比文淵年紀小!”
與阮筠婷的氣憤相比,君蘭舟沉靜的多,慵懶的斜歪在醉翁椅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搖晃;“好了,婷兒不要生氣,皇帝既然要離間我和文淵,自然要離間的徹底,這麼做,他是嫡,我是長,不就隱約的平衡了麼?好了,彆氣了。”
“我哪裡能不氣!”阮筠婷擔心的道:“不知道文淵有沒有收到我的信,也不知道他現在在做什麼在想什麼。”
韓肅會不在意嗎?如果她是韓肅,怕也要在意,要懷疑的。他和君蘭舟因爲裕王爺的死才兄弟齊心,如果真的被離間了,哪裡還有第二個人可能讓他們再次齊心協力?
皇帝的這一招,好毒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