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太太接了聖旨,自然沒有再回君家,能風風光光被請回來的殊榮她可不會浪費,大搖大擺的回了馨嵐居。待到了馨嵐居才聽貼身婢女紫瀅說昨日夜裡三老爺對八姑娘動了家法,就連她身邊的鄧媽媽也一同捱了打,這會子正在倚欄居禁足。
三太太心中好生氣憤,開始後悔方纔怎麼不一耳刮子抽死阮筠婷,定是她跟老太太嚼舌根才害了徐凝霞,立馬吩咐人帶了藥材去倚欄居探望。
鬆齡堂。
老太太斜靠着大引枕,大病初癒又經了一番折騰,臉色已經累的青白。大太太與二奶奶一同在身旁伺候着。阮筠嵐則是在外間焦急的來回跺步。也不知阮筠婷怎麼樣了。
大太太幽幽的嘆息了一聲, “三太太都回來這麼久了,怎麼阮姑娘偏偏還沒回來。”
“是啊,也不知道在君家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咱們也不好去問。”王元霜此刻倒是有些同情阮筠婷,三太太回來時得意成那樣,等於當面給了婆婆沒臉,又打壓了宿敵,如今可是揚眉吐氣了。
老太太聞言閉上眼,眼前彷彿還能瞧見阮筠婷方纔離開之前那失落的眼神。這會子,婷兒興許會恨她吧?她也有她的無奈。老太太最終也只是嘆息一聲,她並不覺得自己做錯了,可心裡卻始終也輕鬆不起來。
“老太太,阮姑娘身邊的嬋娟回來了。”
“讓他進來。”老太太語氣雖然平淡,但身子立即坐直了。
三太太和王元霜對視一眼,同時看向門口。
嬋娟進了屋,站在門邊行了大禮,道:“回老太太的話,阮姑娘被三太太和常媽媽打的重傷,口洽鮮血。此刻正在水神醫府上療傷。阮姑娘說,她臉上也受了傷,現在回府會丟了徐家的顏面。”
“什麼?!”
不等老太太開口,阮筠嵐已上前焦急的拉住嬋娟:“你說什麼?!姐姐受了重傷,口洽鮮血?”
“是。奴婢當時被三太太和常媽媽命人拉住,還捂住了嘴,三太太和常媽媽兩人在屋裡對阮姑娘動了手,又諸多難以入耳的辱罵,多虧了四小爺正義之心,又素來與阮姑娘有同窗之誼才前來解救。奴婢進了屋時。阮姑娘已經被打的攤在地上起不來身了。”
嬋娟回話時語氣激動,幾乎字字血淚。刻意將阮筠婷的傷勢和自己猜測出的情況都誇大了幾分。
老太太聞言,怒氣攻心。一口悶起出不來,撫着胸口劇烈咳嗽起來,大太太和王元霜一左一右攙扶着老太太:“老祖宗,您息怒啊。”
王元霜回頭問:“那阮姑娘現下要不要緊。”
“奴婢不知,奴婢送了阮姑娘到神醫府上。就被阮姑娘遣回來了,姑娘怕老祖宗擔心,特地讓奴婢回來報訊。”
“我即刻去接她回來。”老太太說罷就要下地更衣。
大太太見老太太如此,就知道她是真心疼外孫女的。忙吩咐畫眉去預備衣裳。
誰知老太太纔剛穿着妥當,外頭就有小丫頭進屋來,“回老祖宗。門上送來一封書信,說是水神醫的家人送來的。”
“拿來我看。”
畫眉將書信交給老太太,老太太急切的拆開來看了幾眼。剛纔還焦急的勁兒便消失了,一屁股坐在炕上:“罷了,既如此,就過些日子在說。”
“老太太,怎麼了?”
“你自己看。”
大太太接過那封書信看了看。信上只簡短的說,阮筠婷受傷不輕。需要靜養,暫且留在水宅調養身體,還請老太太幫忙與審奏院那邊給阮筠婷告假幾日。落款是水秋心。
就算是囚犯,生了病也是要醫病的,更何況阮筠婷只是奉命去審奏院“伺候筆墨”。
“老太太,這分明是……”
王元霜原想說着分明是阮筠婷不想回來。可話沒說完,就被老太太打斷了,“你們都下去吧。我也乏了。”
老太太都不預追究,大太太與王元霜當然不會忤逆,行了禮便退了下去。
阮筠嵐與嬋娟離開鬆齡堂,立即快馬加鞭的趕往水秋心的宅院。
阮筠婷換了身棉布的棉襖長裙,打扮的與尋常人家的姑娘無異,披散着長髮盤腿坐在暖炕上,左手用煮雞蛋揉臉,右手忙着一調羹一調羹的往嘴裡送雞蛋羹。
看着她大大咧咧的吃相,完全與平日裡大家閨秀好教養的樣子背道而馳,水秋心與君蘭舟都有些擔憂的皺眉。
君召英更是直接:“阮妹妹,你要是生氣委屈,就罵兩句,哭兩聲,如今這般暴飲暴食的,莫不是想撐死自個兒?”
“說什麼呢。”阮筠婷剜了他一眼,“我不過是餓了。”
“餓了你好歹也吃慢些,別噎着。”君召英站起身道:“你若是仍舊氣不過,我現在立即去將那個毒婦抓來,你打回去泄憤。”
“說什麼渾話,你被狗咬了,還要咬狗一口?”
“噗!”
阮筠婷的話,將君蘭舟逗的撲哧兒一笑,“看來我們都白白擔心了,你分明是一點事兒都沒有。”
“怎麼沒有事。這兒,還有這兒。”阮筠婷指着身上疼的地方,“這些都疼得緊,可是我現在應該如何?當真如四小爺說的那般大哭一場,在叫親者痛仇者快一次?那樣也太不明智了。三太太就是想看我難堪,我還偏不。這幾日在水叔叔這裡,該吃吃,該喝喝,好容易能告假幾日不用去審奏院做活,我樂得清閒。”
“哎!”君召英嘆了口氣:“你瞧瞧你,怎麼鬧成這樣。在這裡自我安慰罷了,你分明是有家回不得。”
“我這樣也沒什麼不好的。”阮筠婷與他拌嘴。
“姐姐,姐姐!”正當此刻,外頭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屋門被推開,阮筠嵐快步衝了進來,徑直到了阮筠婷跟前,見她臉頰都高高腫起來了,哽咽道:“姐姐,你沒事吧,你的臉怎麼腫成這樣。”
“我沒事。嵐哥兒,你先坐。”
“我不坐!姐姐,我受夠了!那個徐家,我真是一日都不想再呆下去!”阮筠嵐一巴掌拍在案几上,手掌通紅也不覺得疼:“每次有事,總是要犧牲姐姐,上一次呂國公來府裡鬧事,他們就當衆趕咱們走。這一次老太太爲了一個跋扈的三太太,卻讓姐姐來受辱!咱們姐弟算什麼?還不是被利用,被拋棄的棋子?!咱們不要回去了,往後就留在水叔叔這兒!”說到此處,阮筠嵐期盼的看着水秋心,“相信水叔叔也不會有異議的。”
水秋心斜靠着圈椅,手撐着下巴看向阮筠婷。
阮筠婷便抿了抿嘴脣,放下煮雞蛋,道:“嵐哥兒,你別激動了。此事不妥。”
“爲何不妥?”
“你想啊,咱們是在大梁城中,若是留下來,徐家的人還不日日上門來找人?水叔叔最愛清靜,到時候豈不是會被煩死了。再者說,老祖宗畢竟是咱們的外奶奶,若是三請兩請咱們還不回去,一個長輩對待逃家的孩子會如何處置?”
阮筠嵐遲疑道:“抓回去?”
“是,”阮筠婷點頭:“所以咱們不能留在這兒,一給水叔叔添亂,二來,咱們也根本躲不掉。”
“那,那咱們就離開大梁城,天下之大,還怕沒有咱們容身之處嗎!”
“傻瓜。”阮筠婷拉着阮筠嵐的手,嘆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咱們能逃到哪兒去?就算老太太沒法子手眼通天將咱們追回來,可你不要忘了,皇上能。聖旨上讓我去審奏院‘伺候筆墨’,爲期一年,我若是半路逃走,豈不是抗旨不遵?那可是殺頭的大罪。”
阮筠嵐聞言,一下子垮了肩膀,“可是,留下來真真憋屈。”
阮筠婷便將頭靠在阮筠嵐肩頭,笑着道:“天下哪有事事都順遂人心的?若是改變不了現狀,就努力去讓自己學會應付現狀,想法子讓自己過的好罷了。”
到此刻,水秋心坐直了身子,道:“婷兒聰慧。”
君召英卻道:“聰慧有何用,還不是讓人欺負?”想起方纔在君府的事,他仍舊有氣。
君蘭舟怕君召英總想着這事兒,背後再鬧出什麼大事來,岔開話題道:“既然如此說,阮姑娘與嵐爺是必定會回去徐家了?”
“是,不過回去的法子有許多種,我若回去,定要風風光光的才行。否則豈不是太便宜了小人。”
阮筠婷說話時,眸子因自信而晶亮,雖然她雙頰紅腫,容貌損壞,可此刻的她絲毫不讓人覺得醜,反而會被她的自信折服。
水秋心站起身,道:“我再去配置些活血祛淤的藥膏來。你臉上和身上的瘀傷兩三日之內就能好了。”
“多謝水叔叔。”
待水秋心離開了廂房,君召英才拍了君蘭舟的肩膀一下:
“蘭舟,怎麼樣?別再繼續倔強了,跟我回君府吧。過幾日書院就要開課了,你這麼好的腦子,若是不好好讀書考取功名,不是可惜了嗎。”
“多謝英爺。”君蘭舟笑着道:“只不過人各有志,仕途一路,我是無論如何也不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