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九十五

(一)

應了東華帝君的邀,隔天師父便帶着我去了他的無涯境,找他下棋。

我還是第一回去無涯境。那裡仙氣飄渺雲霧繚繞,風景瑰麗竟與我們崑崙山不相上下。想來那抽風貨倒是尋了一塊好山頭。

剛到無涯境就有人出來相迎。看他着一身白衣與我崑崙山的師兄們無異,又對我師父畢恭畢敬,該是那抽風貨座下的弟子罷。

只是,他長得也忒精緻了些。與我師兄們的俊逸儒雅相比,他就似一隻通透無瑕的精美玉雕。

早前聽說東華帝君收弟子收得十分嚴格,如今自他弟子的面相來看,就曉得帝君口味偏重。

玉雕弟子有板有眼地引着我與師父入了一座林子。

林子看似十分古老,四周挺拔着高大筆直的大樹,鬱鬱蔥蔥,連日光也只能透進個三兩分。不過這裡的空氣倒十分清新,地面落腳之處花花草草好不奇豔。

往裡走了不久,總算見着了抽風貨。抽風貨一臉閒適,今日褪下了一身金光閃閃的衣袍只着了素色的衣裳,眉間一抹淡淡的舒朗。

他正在擺弄面前的棋盤,見我與師父來了,便擡眼笑道:“唷,我正估摸着人該到了,這不,就來了。”

能在這深山老林裡擺上一盤棋,着實有些意境。

師父與他寒暄了幾句,便毫不客氣地坐了下來,開始與抽風貨執棋落子。我沒別的事做,也就跟着坐了下來,在一旁觀看。

聽人說,棋局如人生。裡邊風捲雲殘處處透着玄機,怕是每一處落子都得經一番深思熟慮權衡考究,看不透的人定是不知曉對方的佈局與詭計。說不定一個不小心,便遭了道落入了萬劫不復。

輸棋事小,但若賭的是人生,這事就可大可小了。

“弦兒在想什麼?”師父手執白棋,放於下顎處,稍稍凝着眉似在思索,隨後落子在棋盤上,淡淡地問我。

我道:“回師父,徒兒是在看師父下棋。”

抽風貨笑嘻嘻湊過來一句:“小徒弟看這麼入神,莫不是看出個名堂來了?”

我思忖了下,點了點頭。

師父便挑眉笑睨着我,問:“那弦兒看懂什麼了?”

我總覺得師父那笑似在說:你看得懂才奇了怪了。我見怪不怪,淡定地穩下心神,瞅着棋盤上的棋子,緩緩道:“黑白分明,委實曼妙得很。”

抽風貨手抖了一抖,落了棋子,笑道:“小徒弟何時何地都如此有見地,真是難得難得。”

我謙卑道:“哪裡哪裡,帝君太謙虛了。”

下一刻,抽風貨看見師父落子,冷不防一聲驚叫:“誒不對!剛剛我明明不是走的這一步!不對不對!”

師父淡淡淺笑,道:“東華,落子無悔,幾萬年你都還不記得?”

我眉頭歡快地跳了兩下。大抵,抽風貨將將那一下手抖,抖得也委實有見地。

(二)

後來不曉得多久過去了,照時辰算這天色該是黑白來回變換了好幾回,可樹林裡一絲兒一絲兒漏進的日光絲毫沒變過。

而師父與抽風貨亦是戰得不亦樂乎。我在一旁看得直打瞌睡,但又不好意思表現出來。

還是師父先問我:“弦兒可是累了?”

我忙搖搖頭,生怕壞了師父的雅興。但下棋這玩意兒我又委實看不出個所以然來,一時是有些許無聊。

抽風貨便道:“小徒弟若是閒得慌,不妨四處走走看看。反正這林子裡大得很。”

見師父也應了聲,我心道這局棋怕是一時半會下不完,便自己隨便逛了逛,指不定還能尋到一兩隻兔子。

走着走着,我就發覺,這林子裡除了花花草草參天古木,怕是長不出其他多餘的東西了。而且這裡的天有些稀奇古怪。它不會黑。定是東華那抽風貨施了什麼法術弄了一個結界。

尋了好久沒尋着心底裡想着盼着的一兩隻烤兔,我難免有些喪氣。走得累了便隨地坐在一棵樹下,閉目歇息。

不想一坐下,我就感覺到席捲而來的倦意。這還真有些難說,師父與抽風貨下棋是不是真下了有幾天幾夜而不自知。

空氣裡瀰漫着清淡的花香,眯眼看過去,林子裡染着一層薄霧,薄霧之下星星點點的小花朵,十分可愛。

能倚在這裡,嗅着花香入眠,未嘗不是一件好事。這麼一想,我果真就放鬆舒適地睡了過去。

我做了一個夢。我夢見了我的師父。

同樣在一片飄渺霧氣之中,師父一身黑衣款款飄渺俊逸。夢裡他問我,若是他離開了我我會怎麼做?

我堅定道,我會一直追隨着他的腳步,不離不棄。我要一直隨他走到天邊的盡頭,不離不棄。

他便對我笑,道,好,那便讓我去追隨他。

果真,話一說完師父就轉身而去好不決絕。他走得很快,背影在霧氣了眨眼間就變得黯淡無比。我心慌失措的四處跑四處尋,就是尋不得他。我撕心裂肺地大吼,但依然是聽不得他回我一聲。

……

我身體一抖,被嚇醒了來。嘴裡先前胡亂念着什麼我記不得了,但心裡頭就是隱隱有股很壓抑很難受的感覺。彷彿我真的要失去師父了一般。

這時肩頭緊了緊,頭頂傳來淡淡的聲音,道:“弦兒可是睡醒了?”

我愣了愣,仰頭看去,卻見師父不知何時已坐在我身旁,一手攬着我的肩。我的身體正斜歪着靠着師父,頭倚在師父的肩上。

鼻子冷不防就酸了。原來我還是害怕,就是他在我身邊,實實在在地觸碰着我,我還是感覺到害怕。害怕不經意間,他就不在了,離開我了。

我動也不動,只悶悶道:“嗯,醒了。只是做了一個噩夢。”

師父便問:“什麼噩夢。”

我動了動脣,垂下眼簾自喉嚨裡發出一句若有若無的輕嘆:“夢見卿華不見了,如何都尋不到。”夢裡依稀記得,我是喚他卿華的,沒有喚他師父。

師父身體一顫,隨即低低問:“若有一天,真不見了呢。”

我道:“我說我會跟隨着你的腳步去尋你。可是若真有那一天……”

“若真有那一天?”

我不由自主地伸手狠狠抱緊了師父的腰,抱緊了他就不能再跑了。我就笑道:“不會有那麼一天的,我就這麼抱着你你如何能不見。”

“弦兒。”

“嗯。”我擡起頭去,看他。

下一刻,他低頭就吻住了我。他修長柔軟的手捧着我的臉,眼淚由不得我滑了出來。我曉得,我被他疼惜着。

師父伸舌舔了舔·我的淚漬,夾雜着鹹鹹的苦澀,掃過我的齒,捉住我的舌尖,與我糾纏。

身體就被他壓在樹腳下,他的吻熾烈而霸道,讓我一回又一回,甘願越淪陷越深沉。即使下面是看不見底的深淵。

我便是闔上眼,手攀上他的脖子,手指之間,流·瀉的全是他柔長的墨發。

(三)

師父牽着我的手,帶着我一直在叢林裡走。儘管只是一小段距離,我想該是可以抵得上萬水千山。

他拉着我回去了與東華帝君下棋的地方。只是棋盤上棋子還在,東華帝君人卻不在了。

我忍不住問:“師父與東華帝君下棋下完了嗎?”

師父道:“嗯,總算完了。”

我盯着上面錯落有致的黑白棋子,又問:“那誰贏了?”

師父挑挑眉頭,卻道:“依弦兒看誰輸誰贏?”

光看棋盤,我只認得黑與白。但我承認我十分護短,遂想也未想便道:“徒兒看不來這棋局,當然是師父贏。”

師父輕笑一聲,道:“弦兒倒也坦白。爲師確實勝東華半招。”

我麪皮一燒,乾笑了兩聲。哪曉得我尷尬地往後挪步子時,腳恰好磕到安放棋盤的石桌上,石桌紋絲不動,倒是我身體止不住就往後仰了去。若摔在石桌上,定要被黑白棋子給撂得全身都痛。

突然腰上一緊。師父俯下身來,手臂自我腰間穿過,就在我身體離棋盤咫尺時他便將我撈住,沒能倒得下去。

只是手肘慌亂之際撐住石桌,上面的棋子被我一晃一碰,噼噼啪啪掃落了一地。

師父脣擦過我耳邊,低低道:“弦兒小心。”

“啊呀,我是不是來得不是時候啊?”抽風貨一手端着茶盤倏地現身將這邊都看在了眼裡,笑嘻嘻地走了過來,還衝我擠眉弄眼。

我有種老臉都丟到了無涯境的不妙感覺。

師父卻若無其事地將我拉了起來,一手接過抽風貨遞上來的茶水,放在脣邊淡淡啜了一口。

我咧着嘴笑了笑,亦接了過來,往嘴裡灌。

只聽東華似不甘地嘆道:“卿華這局不算,若不是我走錯了一步哪能讓你得了半招,該是我得你半招。改日你我還得從頭來過。”

師父清清淺淺道:“願賭服輸。”他放下茶杯,又道,“要回去了。”

抽風貨立馬換了臉色,不滿地咄道:“你那麼急做什麼,不過才三五日的樣子。”說罷眼珠子又開始放我身上轉,“小徒弟你頭一回來我無涯境我都未領你好好逛逛,怎麼,想去瞧瞧麼?”

我看了看師父,道:“不想。”這無涯境有什麼好看的,還不是與我們崑崙山一樣。只是這一局棋就下了三五日,聽起來就有些嚇人。

只是在我與師父要走的時候,聽抽風貨在後面幽幽道了句:“小徒弟你就不想知道魔頭逃出東皇鍾那日,發生了什麼嗎?”

我霎時就停住了腳步。

(四)

東華帝君後來還是帶我去了無涯境的最底下。那裡壓着東皇鍾。

頭一回見到,儘管我心裡有所準備,可還是被它嚇了一跳。東皇鍾鐘身並不大,周身卻被刻滿了西方極樂世界的梵文,手所觸之處皆一陣閃閃發亮。

師父本不願來這裡,但我實在是經不住誘惑想一瞧究竟,他遷就我就一道來了。我想看看,七萬多年前師父拼盡力氣關住魔頭的地方是何等壯闊。

帝君自顧自說道:“小徒弟你聽過七萬五千年前的仙魔大戰罷?那時就是你師父領着百十萬天兵與魔族決一死戰的。那一戰,真可謂是三界風雲色變。東南西北四海,海水皆被染得透紅。”

我轉頭看着師父,他一臉淡然。任是無數刀光劍影戰場血肉橫飛,皆敵不過他一臉淡然。

東華帝君走到我身旁,順手摸了一把東皇鍾,與我笑道:“還真別說,三界司戰神君可不是玩笑。你師父年紀輕輕,本事卻大得很。那一戰,魔族敗退不說,連魔頭都輸你師父三百招,被你師父不甘不願地關進了這裡。”

他亦轉眼看向師父,雲淡風輕道:“不過你師父亦弄得渾身是傷。”

師父斥了東華帝君一聲,似不想他再說下去。

但我想曉得,有關師父的一點一滴與過往,我都想曉得。我就問:“那這一回呢,魔頭如何出來的?”

東華帝君就不理會師父,道:“魔頭在裡邊被關了七萬餘年,戾氣重得很,修爲也上升得很快。若他要破鍾而出誰也攔他不得。那日東皇鍾鬆動了,我便去人間尋你師父,也怪那時情況緊急,未來得及與你說一聲,怕是讓你在人間平白孤寂了好些時日罷。”

我搖了搖頭。孤寂是不假,但那是我以爲師父不要我了。

他繼續道:“後來爲了避免東皇鐘被破壞,我與你師父擅自決定將魔頭放了出來。”

我驚了一驚。

不待東華帝君說完,師父拉着我便走。身後帝君一字一句道:“本以爲你師父與我聯合起來能夠制服那魔頭,沒想到大戰了三天三夜,卻還是被他給逃脫了。魔戾便因此而四起……”

我不知道爲何師父不願意讓我繼續往下聽。但我知道,每每他遇上的大戰與惡鬥,皆是兇險異常……我想東華帝君與我說這些亦是想提醒我,我師父每一次的經歷皆是兇險異常……

果真,就在師父拉着我要走出無涯境時,東華帝君叫住了我。

“小徒弟。”

我忍不住腳步頓了頓。

他幽幽道:“若是,能遭過了此劫,你定要好好待他。”

我心頭一跳,訥訥出聲:“劫?遭過何劫?”

東華帝君沉默了一下,隨即笑出聲來,道:“當然是小徒弟你升爲上神所歷的劫。指日可待啊。”

師父背一直挺得筆直。

以往我一心想有朝一日能升爲上神,今日聽東華帝君如此一說,心裡卻一點歡喜的感覺都沒有。

反而愈加沉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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