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少人都意識到, 在這個幻界裡,文桃兒這個不起眼的小姑娘絕對是一個關鍵人物。
“你們說,他是一早就察覺到了, 還是誤打誤撞?”
幾個靈體期的大佬湊在一塊兒狐疑地議論到, 他們知道的遠遠多於旁人,早在第一個夜裡, 一切恢復成現實模樣的時候,他們就去了後山的墳場, 看到了程家人的墳堆。
建在程光宗墳墓邊上的那個墳堆的主人就是文桃兒, 碑上的身份是程光宗之妻,死亡時間只比程光宗晚了兩個多月。
即便他們這十幾個靈體期湊在一塊,也不敢貿然扒開文桃兒的墳墓,因爲怨氣太重,如果是自然死亡, 絕對不可能產生這麼重的陰氣,一到半夜,墳場那一片的空氣似乎都要凝成液體,稍微靠近, 就有一種喘不過氣來的壓迫感。
因爲察覺到了文桃兒的古怪,其實這段日子他們一直都在默默觀察她, 並且調查和她有關的消息,但沒人敢靠近,就怕哪裡做得不對, 直接激發了她的兇性,到時候幻界裡現在的平和全都會崩塌, 他們尚且或許可以自保, 但其他人就未必了。
萬萬沒想到, 在他們瞻前顧後的時候,就有宋辰這麼一個愣頭青,大剌剌的出現在文桃兒的身旁,天天將人哄的喜笑顏開。
好像文桃兒就是那個天真善良的山村姑娘,是個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個隱藏着的兇惡厲鬼。
原本想要警告宋辰的幾個前輩看到這一幕,最後選擇了旁觀,他們覺得,或許這個小輩能帶來一些驚喜。
就在他們期待着的時候,變故果然產生了,宋辰帶着文桃兒下山了,而文桃兒全程也表現的十分配合。
他們猜測着阻止悲劇的發生,會不會是破除幻界的關鍵。
目前來說,被文桃兒喜歡着,信賴着的宋辰,似乎是唯一一個可以做到這件事的人。
爲了不橫生枝節,他們甚至都不敢遠遠跟着他倆,只是待在村子裡,默默等待着幻界裡的變化。
“不管怎麼說,這小子確實有點氣運在身上。”
清虛老道感嘆了一聲,他們心裡都清楚,如果文桃兒真的是幻界背後的主人,其實她現在早就已經喪失神智了,這個幻界裡的文桃兒,只是她爲數不多的清醒。
宋辰能獲得女鬼的一絲憐惜,即便之後文桃兒發狂,他保命的機會也遠遠大於其他人。
不過那小子膽子也是真大,居然能面不改色哄一個小女鬼。
“難道這個幻界真的就那麼輕易被破解了?”
林祐環顧四周,看着那些傀儡一樣按部就班勞作着的村民,拿出一根菸,吞雲吐霧。
宋辰拉着文桃兒往山下跑的時候,他們都看見了,村裡這些人自然也不例外,如果如他們猜想那樣,文桃兒的怨氣是因爲被活生生害死配冥婚,那麼現在村子裡應該有不少程家的眼線盯着她,不會讓她輕易跑掉。
但現在,那些人就好像什麼都沒看見一樣,任由兩人朝山下跑去。
這麼一來,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文桃兒縱容着這一幕的發生。
她想要離開這個地方,所以幻界中的傀儡村民沒有一個上前阻攔,或許這真的是她的執念,當她離開山村的時候,執念消了,幻界自然也就破碎了。
到時候沒有幻界的加持,對付文桃兒這個血衣厲鬼將會簡單很多。
不止林祐一個人這麼想,其他人心中也有這個猜測,表情都變得輕鬆了許多。
然後下一秒,他們的表情又變得凝重起來。
因爲下山的那條路上遠遠出現兩個人的身影,是本應該離開村子的宋辰和文桃兒。
“我要回家燒飯了,今天真的是很開心的一天,再見。”
文桃兒朝着宋辰擺了擺手,然後走向後山,準備找回她扔在那裡的竹簍,和以前的每一天一樣,揹着木柴和豬草回家幹活。
她好像沒有看到清虛道長他們一樣,但宋辰不行,他面對的是十二個靈體期前輩的凝視。
“你們怎麼沒有離開?”
其中有一個耐性比較差的,直接朝宋辰質問道。
“這座山困住的不是她的身體,而是她的心。”
宋辰的回答讓在場的所有人都意識到,並沒有什麼誤打誤撞,從頭到尾,他都知道文桃兒的身份。
那可是一個血衣厲鬼,他一個鑄體期的小輩哪來的底氣靠近她?
所有人都震驚了,再一次認認真真,不帶任何偏見看向眼前的少年。
對於他們來說,宋辰不論實力還是年齡,都青澀得過份,可就是這樣的他,居然妄圖用一腔熱血和勇氣,感化一個入魔的女鬼。
此刻,他們從宋辰聖潔的目光中,看到了神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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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家答應了三公家提出的冥婚,村子裡一片譁然,有鄙視的,也有贊同的。
不就是結個冥婚嗎,又不會掉一塊肉,而且替程光宗守個兩三年,文桃兒也還是個二十歲不到的小姑娘,到時候再說親照樣很容易。
一些比較心善的不敢明面上得罪程家人,私底下也找文家兩口子勸了幾句。
桃兒多乖的一個丫頭啊,結冥婚是真的糟蹋人,好端端的姑娘和死人結婚,多晦氣啊,而且程家人那麼兇悍,將來真的會允許文桃兒改嫁嗎?這些事情,都得提早商量好,要不然,可就坑了親閨女了。
文家兩口子也知道姑娘委屈,可他們完全被程家提出的二十萬迷了眼,有了這筆錢,兒子就能去更好的學校唸書,將來兒子結婚的錢也能湊齊大半。
桃兒乖巧懂事,肯定會理解他們當父母的不易。
抱着這樣的想法,兩家很快就在村民們的議論聲中,將所有禮數都走完了,程家還送來了一塊大紅色的綢布,按照村裡的舊禮,文桃兒熬夜將這塊布裁剪成她的嫁衣和紅蓋頭。
整個過程都很匆忙,等到冥婚那天,距離程光宗下葬的日子,也只過去了七天而已。
“如果你想離開,隨時告訴我。”
出嫁前一天,宋辰站在隔壁的院子裡,對桃兒說了這樣一句話。
“沒事的。”
文桃兒依舊天真,只是目光落在院子裡的白幡上時,閃過一絲委屈。明天是她的婚禮,然而除了嫁衣,其他都是白色的。
“帶上我送你的禮物,還是那句話,我一直都在。”
宋辰沒有阻攔這一場婚事,急的周圍的黑四提等人口乾舌燥,恨不得代替他說話,可惜一想到文桃兒的真實身份,幾人的膽子都萎縮了,躲在門後,不敢靠文桃兒太近。
婚禮照常舉行。
在嗩吶聲中,文桃兒穿着鮮紅奪目的嫁衣,在一片白茫茫中,捧着程光宗的牌位出嫁了。
沒有正常婚禮該有的喜悅,耳邊是三公三婆的哭泣聲,以及一些不入耳的嘲諷揶揄聲。
即便抹了胭脂,依舊能看出文桃兒臉色的蒼白,她扭過頭,看向了面帶愧疚的父母,懵懵懂懂的弟弟,也看向了邊上院子裡的宋辰。
然後毅然決然踏上了前往未來丈夫家的路。
文桃兒覺得自己做了一個讓所有人都滿意的決定,她以爲自己的未來還有很長很長路要走,雖然步伐沉重,可依舊帶着對未來的希望。
她不知道,此時她踏上的,是那樣骯髒的一條道路。
*****
簡單的儀式後,文桃兒被送進了程光宗的房間,牆壁上掛着程光宗的遺像,陌生的房間讓她覺得有些不自在,文桃兒摘下紅蓋頭,想要簡單整理一下這個房間,按照規矩,之後她還得在這個家裡替程光宗守三年。
門被打開了,曾經她喊一聲三嬸,現在改口喊婆婆的人站在門口,神情冷漠。
“你現在已經是光宗的媳婦了,也該給他生個孩子了。”
就在文桃兒面露詫異的時候,又有一個人出現在了門口,是程家村的村長,曾經她喊了無數聲叔的男人。
對方的力氣很大,細嫩的雙手被他鉗住,連反抗的力量都沒有。
撕拉一聲,雖然做的很匆忙,可都是她熬夜點燈一點點繡好的嫁衣被撕成碎片,同樣被撕碎的,還有她的身體和心靈。
她聲嘶力竭地哭喊着,明明說好的只是和程光宗結個冥婚,爲什麼要這樣對待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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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桃兒喊了爸爸,喊了媽媽,曾經尊重的長輩像野獸一樣壓在她的身上。
沒人來拯救她。
……
紅月再次出現了,可這一次,幻界裡的場景沒有恢復成原樣。
所有的村民都站在屋子外,看向小洋樓的方向。
圓明等人全都警戒起來,房間裡的哭嚎聲如同魔樂,不斷灌入他們的耳朵,原來現實比他們猜想的更齷齪,更噁心。
可他們沒辦法阻止,即便拼盡全力,他們都沒辦法靠近小洋樓半步。
今晚過後,厲鬼出籠,恐怕這纔是幻界最大的殺機,那些進入幻界後就消失的人,可能都死在了這天之後。
他們只能眼睜睜看着曾經真實發生過的畫面在眼前重現。
文家的父母聽到了聲響,跑來質問親家,可他們懦弱慣了,面對程家人的威脅,他們只能流着淚,默默站在程家院子外,麻木地聽着。
從始至終,程家要的都不是簡單的冥婚,他們要文桃兒下去陪伴程光宗,帶着程家的骨血一塊下去。
爲了提高懷孕的概率,三婆來者不拒,只要是程家人,只要他願意,在文桃兒懷上孩子之前,都能進文桃兒的房間。
“你想都別想,不嫌髒啊。”
三婆蠻橫地拉住了意動的三公,要是那小狐狸精真的懷上了老頭的孩子,老頭還捨得讓她下去陪自個兒兒子嗎?
所以誰都可以,就他不行。
可三婆不可能時時刻刻都盯着身邊的男人,在她熟睡後,三公還是偷偷摸摸進了兒媳婦的房間。
在這間屋子裡,桃兒見到了許許多多的人。
有些她曾經親暱的喊着叔伯,還有熟悉的程軍和程建設……這些曾經上門提親過的同齡青年,他們一塊長大,那些以前見到她還會紅着臉的男人,此刻面紅耳赤喘着粗氣從她的身體上離開。
房屋外狂風大作,房間裡,一片血色。
鮮紅的嫁衣完整的穿在身上,最先進門的村長程大軍渾身被捅成血葫蘆,死狀悽慘,之後進來的每一個人都和他一樣。
遍地的鮮血,後來的人好像沒看見一般,□□着撲向大牀。
好像一樣,又好像不一樣。
文桃兒捏緊手中的匕首,在之前千百次的重複中,不曾出現過的東西。
第一個晚上,第二個晚上……一直到程家人懷疑她可能懷上了,不再有男人出現的晚上……
文桃兒殺了他們一遍,兩遍……
今天是確定她懷上孩子的日子,三婆拿着白綾走近她,牀上被捆綁住的女人赤/條/條的,白綾在脖子上被纏繞了兩圈,三婆的膝蓋頂着她的脊背,雙手用力抽緊。
女孩兒的臉變得青紫,眼球突出,掙扎的時候,手腳亂踢,畫面一轉,原本光着身體的女孩此時穿着完整的嫁衣,她冷漠的舉起手中的匕首,劃開脖子上的白綾,因爲力道很大,整條脖子都被割開,可她一點都感覺不到疼,只是在三婆恐懼的目光中,將匕首捅進她的肚子,然後雙手按住手柄,用力在她肚子裡翻攪。
小洋房外的時間流速很快,每一個人都像邊上那些村民一樣,盯着某一間房間,嚴陣以待。
不知道過了多少天,房間裡終於走出來一個穿着嫁衣的少女。
她的身上血紅一片,分不清是嫁衣的顏色,還是血的顏色。
血色漸漸覆蓋了她明亮的雙眼。
她看到了怯懦害怕的父母,看到了恐懼的村民,看到了一羣戒備着的陌生人,還有人羣裡,一個好像光的少年。
他撥開兩邊的人,走到最前面,然後朝她伸手。
最後一點理智被吞噬,她已經入了魔,沒有了回頭路。
在懷着孩子被殺死的那一天,她成了沒有理智只知道復仇的厲鬼。
母子鬼向來最恐怖,但她更恐怖,因爲她對肚子裡的鬼嬰只有恨,沒有愛,她一口口吞掉了那個尚且沒有靈智的嬰靈,擁有了更強大的力量,殺光了村子裡所有的人。
恍惚間,她好像看見一個和她差不多年紀的女孩兒哭着喊了她一聲桃子姐。
可她已經沒有理智了,一開始是爲了復仇,後來殺戮成了本性。
她被困在這幻界裡,即便這是她的世界,即便整個村子都被煉化成了她的傀儡。她依舊重複着自己最痛苦的那段經歷。
她恨傷害她的人,也恨曾經不敢反抗,隨波逐流的自己。
幻界破碎,文桃兒只在最後深深看了眼不遠處的少年。
這幾天,她在地獄裡,做了一個很美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