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人對母親說:“你的孩子雖然面貌清秀,但長的過於靈透,不是有福的面相。從運程上看,波折動盪,與幸福無緣。此女八字全陰,過於柔弱,少年需遠離父母,放在鄉下寄養方可躲過大劫,若能有一個兄弟相持,可以增加陽氣,命運將有所轉機。”
母親把我送走,又想盡辦法生一個弟弟,原來都是爲了讓我活下去。
我嗔怪道:“媽媽,你也算有知識的人,連這個也信?又不是讓你講神話故事。”嘴上這樣說,心裡卻是安慰的,聽母親描述這人的長相和行止,卻一點也不覺得荒誕,反而覺得那情景分外熟悉。如果真的有前生,這一定是前生情景。只是,成長是那樣的殘酷,劫難各式各樣,躲無可躲。我摸摸臉,辣辣的,二十幾年前阿蘭動輒打在我臉上的耳光彷彿還噼啪作響,隱隱作痛。
媽媽說:“這件事你父親全然不知,直到去世還帶着對我的不滿。只要是對孩子有利的,做媽媽的都寧可信其有不敢信其無的。何況,命運這東西誰也說不準,你雖在王莊受了苦,也許真的避開了大劫難呢。時光不能倒流,這些也無法考證了。你受的教育比我多,不也相信靈魂的存在嗎?”
貝貝轉一個身,嘴裡嘟囔了一句,又繼續睡了。我想起昏迷期間看到的母親的銀髮,血濃於水,這是不需要表演的。
她的話又提醒了我,我追問:“對了,媽媽,你是否見過爸爸的靈魂?我見過,觸摸不到,但在老家洛水城,在下雨的時候是極其容易見到的。”
“在熟悉的環境裡,是容易出現映像的,這大概跟海市蜃樓一個道理吧。聽說人活在世上,是有一種場的,就是象磁場的那種,人雖然死了,但場還在,一旦光線、空氣和溫度跟原來相似的時候,就容易映出原來的樣子。”
“那爸爸去世在雨夜嗎?”
“是的。”
“可是,媽媽,阿蘭不久前死了,她臨終時託人給我電話,說父親的死跟我有關,這是真的嗎?阿蘭說爸爸不是死於心臟病,是自殺,這是怎麼回事?”
許久許久,都聽不到母親說話。
我坐起來,急切的問道:“都說,人死之後若有未了的心願,就會徘徊在人間不肯轉世,爸爸去世究竟是爲什麼?”
“你父親的去世,的確是他自己的選擇。你記憶恢復了多少?”
“父親去世前後的記憶一點也沒有恢復,其它的也隱隱約約的,有些記起來的還會重新忘記。求你告訴我吧,媽媽,你一定要告訴我,是不是我害了爸爸?”
“你什麼時候從我這裡聽到過我不想說的東西?”
媽媽忽然象變了一個人似的,冷冷的,站起來就走,天還黑着,她硬說要去買早點,回過頭,又加一句:“有時候看着你,就象看着我無法彌補的錯誤,所以很多時候,我們不相見,心理還稍微平靜些。”
這句話先將我拋入迷霧,後使我墜入冰窟。屋子裡突然非常安靜,無聲電影似的,我們在黑暗中僵持着,過去的生活,那空白的記憶,父親的影子,就在這靜默裡侵襲。
她走以後,貝貝還睡的香,我重新躺下,擁着她,一時無法琢磨母親的想法。
因爲父親常常如影似幻的出現,我便覺得他並沒有離開我,只是我們在不同的時空裡,偶爾才能平行相望。
正想到這裡,門“吱呀”一聲開了,回頭去看,暗暗的看不清楚,也沒有人,猜想是母親臨走沒有把門關好,大概是被風吹開了。
過了兩三分鐘,門又“吱呀”一聲,這次是關上的聲音,我的頭皮緊了緊,自我安慰道:如果真的有鬼,該會對我和貝貝做出點什麼,鬼不都是有攻擊性的嗎。
我裹了裹被子,把貝貝摟的更緊了。
當門第三次發出聲音的時候,天已微微亮了,我確確實實感覺到有什麼東西
在我背後。
我在寂靜之中專注聆聽,背後象有一個人,躡手躡腳,落地如貓,步步無聲,漸漸逼近……我猛的一下坐起來。
真的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