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家無論是早在韓地的宗族還是散到大唐帝國各地的寧家分支,嫡血子嗣一直不繁茂,時常有嫡血斷絕的事情發生。
造成這種結果的原因很多,最被接受的一個解釋是寧家曾經有一位耀目且殘忍的祖宗,他直接坑殺了五十萬的降兵,傷了天和,那位祖宗說是被天雷劈死了,此後的寧家後代嫡血就變得稀薄了。
嫡血稀薄,旁系也不見子孫滿堂,而且寧家最爲奇怪的一點是,但凡能光宗耀祖的寧家人血脈更是稀薄,寧三元重振江南寧家,收攏江南寧家族人,但如今在祠堂上站立的真正的寧家人也不多。
許多人只是姓寧而已,依附於寧家族譜,是不是寧家這一宗的人都在兩說的。
寧欣放下了飛宇送過來對寧家宗族的評估說明,揉了揉額頭,這一點她並不覺得意外,從寧三元遺留下的手稿可知,他對宗族沒什麼歸屬感,因此在他仕途最得意的時候,對寧家子弟也很冷淡,重修宗祠怕是爲了安撫寧家那位老太太,寧三元對宗祠並不是很上心,對上門來打秋風的族人也不在意。
不過,寧家那位老太太倒是在宗族中名聲不錯,看來沒少幫忙族人,也沒少撒錢。
因此寧歡才能憑着寧家老太太的那塊玉佩入族譜,入宗祠,寧歡樂善好施,對寧家旁支多有幫忙,有族人的擁護且證明,寧歡姐弟的身份就這麼定下了,族人不會過多理會寧三元到底有沒有妾。
也許在他們的心裡,當大官的納妾纔是正常的,不納妾會被人嘲笑死,當大官的都是妻妾成羣。
“小姐,到了。”
抱琴將寧欣從馬車上攙扶下來,寧欣從馬車裡取出一疊的竹簡交給抱琴。“一會用得到。”
抱琴抱着竹簡像是抱着自己的性命一般,誰敢來搶,誰就是她的敵人,寧欣看抱琴這幅樣子,不由得笑了笑,看向重新翻修過的寧家祠堂。
兩年前江南水患,寧歡捐獻了一大筆銀子和糧食,並且號召江南的名媛們儘可能的節省出胭脂水粉的銀子捐獻給受災的百姓,也因此寧歡在江南名聲更好了,修建寧家祠堂時得了許多百姓相助。
寧家祠堂修建得極是壯觀肅穆。光看祠堂的人會以爲這是一個興盛的大家族,又有誰知道自從寧三元殉國之後,江南寧家逐漸的落寞了。
寧歡再能蹦躂對寧家也只是裝點門面而已。對寧家在江南的根基起不到任何的作用,白白浪費了寧三元留下的威名。
不過寧歡也無法掌控寧家的根基的,寧三元將一切都留給了寧欣!
寧欣邁步進了祠堂,直到現在寧欣還是查不到誰在背後幫寧歡侵佔寧家,從如今的情況來看。江南總督夫婦應該不是幕後黑手。
寧歡即便再機靈,在最初決定冒充的時候也需要一些必不可少的東西,比如銀子,比如名聲,比如那快寧家老太太留下的玉佩!
被族人圍着的寧歡看一襲素衣的寧欣進門,笑盈盈的迎上去。“二妹妹。”
寧欣擡了擡眼,寧歡臉上的笑容看不出任何的破綻,笑得真摯。友愛,寧欣不由得佩服起寧歡的臉皮厚度,彷彿兩日前她們之間沒有發生任何的不快一樣。
被薛珍打出的瘀傷,寧歡做了妥善的處理,儘可能的淡化淤青。時而露出的青紫色,也顯得寧歡更爲楚楚可憐。
“我給二妹妹介紹一下族人。二妹妹離開江南時候太小了記不住這些人。”
寧欣推開寧歡伸過來的手臂,越過因爲寧欣拒絕而神色悽苦哀婉的寧歡,直徑走到了宗族族長的位置上,寧欣轉身坐下了,淡淡的說道:
“他們不是應該主動認識我的麼?我看過寧家族譜,父親的輩分很高,在我之上也只有兩三位叔伯,其餘得人大多是平輩或者晚輩,我沒你那麼謙卑,也用不上主動去結識他們。”
寧歡臉色一陣紅一陣白,謙卑一般都是形容地位低的人,宅門裡也都是形容庶女的!寧欣這是在嘲諷她是庶女,所以小家子氣,處處逢迎別人,哪怕旁人輩分沒有她高...
見寧欣的沉穩和傲氣,寧歡也不由得有幾分心折,寧欣身上的自信是寧歡想擁有卻無法擁有的,寧歡心底是惶恐的,更怕別人戳破她編織的謊言,怕別人知道她根本不是寧三元的女兒。
寧家的族人的目光在兩姐妹之間遊弋,寧欣這麼表明態度,靠近寧歡的族人少了大半,嫡庶嚴明的禮教,哪怕不識字的人都知道嫡血重於庶血。
寧歡是幫過他們,可如果寧家嫡出的小姐在江南也一樣會幫他們,也許對他們會更好一些。
衆人大多悄悄的打量寧欣,嬌弱,溫婉,水濛濛的眸子...一看就知她是養在深閨嬌寵長大的小姐。
寧欣白蓮花一般的容貌和弱柳一般的身段很是能迷惑人,能迅速的讓旁人相信她,疼惜她,甚至保護她!
這是寧欣天生的優勢,也是寧欣最不願意承受的優勢,哪怕她盡力的掩藏起這分惹人憐愛,在旁人眼中也是脆弱中的堅強,幾次失敗之後,寧欣對此表示無能爲力。
“總督夫人到。”
“昭容縣主到。”
“江浙巡撫夫人到。”
“姜家太夫人到。”
在寧欣進祠堂後,莫氏等人才讓人通傳,莫氏耍了個心眼,以隨寧欣後到表示對寧欣的支持。
因爲花會不歡而散,莫氏對寧歡厭惡極了,背地裡也琢磨,她怎麼當初那麼喜歡支持寧歡?看看寧欣...那纔像寧三元的女兒。
玉樹公子齊霖對寧欣的印象極好,齊家和寧家有過口頭婚約的,莫氏雖是對寧欣嬌弱的身體略略不滿,但她也看得出寧欣雖是弱,但並不妨礙生養。
莫氏進祠堂後,卻聽見諸多的命婦夫人趕過來,尤其是姜家那位太夫人也來了...莫氏對淡笑着迎上來的寧欣多了幾分的忌憚。寧欣纔來江南幾日啊,同江南巨孽一般的姜家都有聯繫?
“莫夫人,請坐。”
寧欣讓過了莫氏,看向祠堂門口,一名頭髮銀白,身穿松香色短襦的老太太被一名清麗文雅的少女攙扶着走進了寧家祠堂。
在花會見過的江浙巡撫柳夫人恭順的跟在老夫人身後,一向驕傲的薛珍在那位老太太面前也收斂了一些。
寧欣同老太太的目光相碰,彼此愣了一下,老太太眼底彎出一抹笑意,“寧小姐。”
“太夫人安。”寧欣屈膝。
姜家的人是齊王請來的。這位姜家的太夫人好像很熟悉,又很陌生。
寧欣悄悄的打量了一下姜家太夫人身邊的少女,彼此目光相碰。 寧欣能感覺到她的善意,寧欣報以微笑。
她是齊王選定的王妃,溫婉,文雅,柔順。大度,賢惠,卻又隱藏着精明幹練...她做齊王妃綽綽有餘,她怕是連皇后也做得,江南姜家芝蘭,名不虛傳!
寧歡看着這些命婦們對寧欣的善意。心中像是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齊齊涌上心頭,寧歡的笑容有些勉強僵硬。知道此時湊上去是自討沒趣,可她還是忍不住接近莫氏,“莫伯母,齊霖哥哥沒有到麼?”
莫氏疏遠的笑了笑,“我留他在家讀書。”
寧歡耷拉着腦袋。可憐得很,可此時沒有誰會安慰她。
寧欣安排好來客。清了清嗓子,道:
“我這次開宗祠,只想說明兩件事,第一,前日總督府花會,陳氏承認收養了兒子冒充親子,第二,我有足夠的證據,證明寧歡並非是我父親的女兒!”
莫氏抿了抿嘴脣,心潮起伏,寧歡也是假的?
姜家芝蘭看了一眼寧欣,低聲在自己祖母耳邊說了兩句話,姜家太夫人微微頷首,拍了拍她的手臂,顯得對孫女極爲滿意:“很好,很好。”
柳氏只是來看熱鬧的,順便同寧欣拉上關係。
花會後,柳氏同自己丈夫背地裡分析了一下,寧欣身邊有齊王,有平王世子,還有那個寫出那樣決絕詩詞的李冥銳...再加上寧三元的遺澤,寧欣絕對不容任何人小看。
薛珍見不得寧欣得意,但同時對庶出沒什麼好印象,寧歡...不管是不是真的,薛珍爲了噁心寧欣也一定會留下她,並且薛珍會送寧歡一份極好的前程,寧歡這樣唱唸做打極佳的人,不去做妾太可惜了。
“先取來族譜,將寧頜的名字從上面劃去,他行爲不端,又是陳氏私自收養的兒子,連做寧家養子都沒資格。”
寧欣向族人說明後,親筆在族譜上劃去寧頜的名字。
她並不着急出示證據,放下毛筆,柔聲道:
“陳氏,號稱父親良妾,號稱父親的真愛,但她一無立妾的憑證,也就是沒有在官府報備過,二以妾收養養子冒認親子,如此作爲是非妾室可爲,最關鍵得一點,我父活着時候,曾發誓縱使血脈斷絕,也絕納妾,我父一貫誠信,我相信我父親的誓言。”
寧歡死死咬着嘴脣,此時因爲寧欣那句有證據,她心亂如麻,顧不上爲陳氏辯解,一門心思想寧欣的證據是什麼。
寧欣提筆道:“我看陳氏於情於理都不是父親的妾。”
寧歡道:”二妹妹,姨娘雖是有錯,但她也是爲父親好,是迫不得已的。”
停了停筆,寧欣突然問道:“你出生於十八年前的臘月初八對吧。”
“是,我生辰就是那日。”
寧欣放下了毛筆,脣邊勾出一抹淡笑:“再往前推十個月...我父親不在家,也不在陳氏養病的莊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