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瀚微微一怔,那久違的親切感涌上心頭:傻小子?他是有多少年沒聽到這樣的稱呼了?嗯,n年了。
“簡嘉,我們過去,”秦瀚指着前面不遠處一方地說,“那邊風景好,到哪兒去寫生最好。”
簡嘉起身,視線隨着秦瀚的指引的方向張望,離這涼亭50米的地方有棵老鬆,樹大根深,枝繁葉茂,不說作畫,就是在樹底下乘涼也是不錯的選擇。
兩人一前一後向前走,走到大松樹前才發現這已經是山邊了,山底下一片綠意,生長着各種綠色植物,可以說整個山體都被草木覆蓋除了綠還是綠,在山風吹拂下時起時伏,這在城區是很少見的景觀。
二人在草地上落座,秦瀚從畫板夾層拿畫紙和畫筆開始畫,簡嘉則坐在他身邊看山景,偶爾也會湊過去看一眼,因爲沒成稿,沒啥好看。
“簡嘉,你想看我畫什麼?”才畫了幾筆,秦瀚就轉過來臉來問簡嘉,“你喜歡人物素描,漫畫還是風景?”
簡嘉仰頭,抹着下巴做思考狀,眼珠轉了轉說:“風景吧,而且我們登上這山頭不就是畫風景嘛。”
“不,也可以畫你的,”秦瀚凝視着簡嘉,眼裡似乎在浮動着什麼,流光溢彩,“簡嘉,我給你畫幾張素描好不好?”
簡嘉揚着脣角,擠了擠眼睛說:“可是我想看你畫山體樹木的風景畫,”她伸出手指着前方說,“你看這浩瀚的宇宙蒼穹,漂浮的流雲,飛掠而過的羣鳥,綿延不絕的山脈,還有生機盎然的草木,要是能被你表現在畫裡,該多好。”
秦瀚心下微微一動:她還是像從前一樣很會說服人,或者說哄人。
“好,我畫,”他終究還是敗給了她,回過頭去,專心作畫,“我畫好了送給你。”
秦瀚就這樣盤腿而作,在支起的畫板上開始畫流雲,山體以及流雲草木的輪廓,有時眼睛會看一會前方,再低頭畫線條,專心致志,就好像這世間就只有他一人那樣心無旁騖。
但這只是簡嘉的個人感受,秦瀚卻能強烈的感受到她的存在,甚至影響他作畫了。
“簡嘉,你跟我說說話吧,”畫出所有物體的大致輪廓後,秦瀚再次轉過臉說,“我看你一人坐着挺悶的。”
“沒事,我安安靜靜的一個人呆着也不錯,”簡嘉抱着雙腿,目視前方笑笑說,“跟你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反而會影響你作畫效率。”
“沒事,你跟我說話纔好呢,”他看着她,滿眼祈求,“以往我一個人山上寫生太沒勁了,就因爲身邊沒個人陪着,”頓了頓,忽然不好意思的說,“那你別坐的那麼遠,離我近一些,看我作畫好不好?”
簡嘉拗不過,只好順了他的意往他身旁挪了位置肩並肩,他纔好似心滿意足的回過頭去畫畫,又應他的要求,提點意見什麼的。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秦瀚的風景畫慢慢顯出整體輪廓,藍天,白雲,山峰,飛鳥,草木躍然紙上,雖說只是素描,沒有色彩,但還是感覺很棒,而且簡嘉就喜歡不上色的,簡潔明麗又不失栩栩如生。
“秦瀚,我告訴你一件小時候的趣事,”簡嘉倚在秦瀚身邊,一面欣賞他的畫一面眉目含笑的說,“有一年,爸爸給我帶回一個六七歲左右的弟弟,是被人販子拐到這個城市,又被當地刑警解救下來,只因暫時聯繫不到父母,只好住在我家。”
秦瀚登時心跳的厲害,握着畫筆的手也微微顫抖起來:“你還記得小時候的事?”
“這是我上二年級發生的事,那時有記憶了的,”簡嘉眼睛仍舊看着眼前的畫稿,“這小弟弟也愛畫畫,每次他一哭鼻子,我就哄他畫畫,神奇的是他只要一畫,就會停止哭鬧,只是非要我陪着他才行,我也是今天看你這樣纔想起他的。”
“那,你知道那個小弟弟叫什麼名字,還記得他長什麼樣嗎?”秦瀚只感覺自己的心都跳出來了。
簡嘉搖搖頭,又點點頭:“名字和長相我沒有刻意去記,印象也模糊了,只記得有這麼一件事,不過小男孩長得很好,倒是可以肯定的……”
哦,她不記得他了,他卻是記得她的,雖說也是前不久纔想起!秦瀚心潮起伏。
他的本家並不在天胡,而是在另一個很遠的城市,二十歲才舉家遷往天胡定居。
六歲那年,放學期間被人販子拐走,輾轉了兩個城市,最終在天胡被一個姓簡的刑警救下。因爲暫時聯絡不到父母,他只好住進了簡叔叔的家裡,這是他第一次見到簡嘉,他聽見家裡人叫她“嘉嘉”。
秦瀚至今還記得幼年的簡嘉就很秀氣,皮膚細膩,眼睛水靈靈的會說話,當然這時他後來回憶往事時的感受,六歲的孩子並不會去注意這些。
還記得當時她對他很友好,笑的時候,一雙眼睛彎成了月牙,很好看,只是他沒在意,小孩子麼,剛到一個陌生的環境都是認生的,又離開父母這麼多天,內心的恐懼足以讓他忽略掉一切。好在簡叔叔一家人真的很好,在他們家住下的頭天,就把他照顧的無微不至,生怕委屈了他。一開始,雖說他小心翼翼,甚至可以用“戰戰兢兢”來形容,但因爲小嘉嘉待他太好了,所以兩人很快混熟了。
她拉着他的小手,把他牽進自己的房間,毫不吝嗇的把玩具給他玩,陪他說話,問他幾歲了,上幾年級了,學習成績好不好等。
直到到了晚上就寢,他不敢一個人睡客房,居然跑去簡叔叔的房間,要擠在叔叔和阿姨之間睡——以前在家裡就這麼幹過。
小嘉嘉看到以後,不高興了,站在門口,單手叉腰說:
“喂,你給我出來,那是我爸媽的房間,你怎麼睡這裡。”聽上去很不爽的樣子。
他小手一把抱住簡叔叔的胳膊,驚恐的拼命搖頭:“我在家裡都是和爸爸還有媽媽一起睡的,我……”
“可這是我的爸爸和媽媽,”小嘉嘉怒紅了一張小臉,一不做二不休衝進房間,“又不是你的爸爸媽媽,給我下來,”這還不算,她還用食指颳着小臉取笑說,“羞羞羞,都這麼大了,還跟爸爸媽媽睡,還是個男孩子呢,丟不丟人。”
她突然變得這麼兇,還笑話他,讓年幼的他有點害怕,死活不肯下牀。
然後他就聽見簡叔叔教育她:“嘉嘉,不能這樣,弟弟還小,怕生,你就讓他在這兒睡一晚,明天也許就聯繫到他家人了。”
“我不,”小嘉嘉不依不饒,又搖頭又跺腳,“爸爸好容易回家一趟,要好好和媽媽說說話纔是。”
阿姨有點無可奈何,只好折中說:“要不,弟弟跟嘉嘉睡一起好不好?”
小嘉嘉想也沒想點頭如搗蒜說:“好啊好啊,讓弟弟睡我那裡,或者我陪他睡一會兒,自己再到別的房間睡,反正明天是星期日沒上課,我可以照顧他。”
秦瀚記得,李阿姨抱起他,很溫柔的問他願不願意,他說只要姐姐不打他就可以。於是李阿姨抱着他下牀走去了嘉嘉姐的房間,把他放到牀上躺好,蓋上被子。
“小弟弟,你在姐姐這裡睡着,明天就能見到爸爸媽媽了……”
他很乖巧的點了點頭,大眼睛忽閃忽閃的說,“阿姨晚安。”
“真乖。”李阿姨親了他額頭一下,轉身就對小嘉嘉說,“嘉嘉,弟弟還小,又認生,你可別嚇着他,尤其在晚上更要注意。”
他聽見她脆生生的說:“知道了,媽媽早點睡,晚安。”
等李阿姨一走,小嘉嘉看了一眼躺在牀邊的小男孩:“小弟弟,你睡牀裡面去,我要睡外面。”
他眨着眼睛問:“爲什麼?我看到爸爸和媽媽睡的時候,爸爸都睡在外面。”
小嘉嘉很明顯愣一下,笑得很可愛:“傻小子,我是怕你半夜掉牀下來,到時我會給我爸爸和媽媽批評的。”
他這纔不情願的往牀裡面睡去。小嘉嘉也躺下,一開始兩人誰也不理誰,後面小秦瀚忍不住了,側過身子看着簡嘉,奶聲奶氣的說:
“姐姐,你還生氣啊?”
小嘉嘉轉臉,瞧身邊的小男孩一眼:“沒有,你乖乖聽話,姐姐就不生氣了。”
小秦瀚眨巴着眼睛,甜甜的笑了:“姐姐,那你抱我睡好不好,我冷。”
小嘉嘉有點彆扭的盯着他瞧了半晌,說:“我這牀被褥挺厚的了,還冷什麼。”
“可是我害怕,”小秦瀚小臉紅撲撲的坦白說,“姐姐,那你不要去其他房間睡了好不好?”
小嘉嘉一雙眼睛又成了月牙狀,她伸出手捏了一下他的小臉蛋:
“不會,姐姐會一直陪着你。”
小秦瀚嘻嘻一笑,又往小嘉嘉身邊挨去說:“姐姐真好,你給我講故事好不好,以前在家媽媽都給我講故事的。”
小嘉嘉一臉的“很抱歉”:“我不會講故事,但故事書有很多,你要不要自己看。”
小秦瀚一雙眼睛亮起,興奮的說:“故事書?帶拼音的麼,我剛上幼兒園學前班識字不多,要看拼音纔可以。”
小嘉嘉點頭,卻看到離他們有點遠的大書架,又捨不得離開暖被窩了,於是,她搜腸刮肚的想了幾個印象還算深的小故事,講給小秦瀚聽,聽得他“咯咯”直笑,再然後慢慢的挨着姐姐入睡了。
第二天,簡叔叔和李阿姨都出門了,就小嘉嘉在家裡陪着小秦瀚,他才高興了一小會兒,又哭着要爸爸和媽媽,弄得自己還是個孩子的簡嘉手足無措,不管拿吃的還是玩的哄他都沒用,只好問他喜歡什麼,他抹着眼淚說:
“我要畫畫,畫爸爸和媽媽,以前在學校只要一想他們,我就畫畫。”
小嘉嘉顯然不信這麼小的孩子能畫人物肖像,但還是順了他的意,給他準備了紙筆到陽臺的桌邊,神奇的是,當小傢伙開始動手畫畫,就不哭了,畫的像不像另外說,但絕對認真和仔細,有模有樣,像個小畫家,很可愛的樣子。
在以後的時間裡,每逢小秦瀚在哭鬧,小嘉嘉就哄他畫畫,或給他講媽媽經常給他講的故事。
三天後的一天,簡家終於聯繫到了小秦瀚的父母,來簡嘉家裡接的時候千恩萬謝的,還讓這“姐弟”倆合影留念,小嘉嘉大大方方的往小秦瀚身後一站,用手把小弟弟抱住,時間和畫面在兩張稚氣小臉微笑的那一瞬定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