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慌了一下,隨即強自鎮定地回說:“不是。”卻又忍不住道:“老爸現在和以前不一樣了,你們就不能……再試一試嗎?”
老媽深看着我半響,點點頭,“知道了。”
之後老媽沒再跟我提再婚的事,更沒有把別人介紹給我認識。而老爸似乎也做了調整,他把工作重心更多的轉移回A市,馬戲團那邊也不再場場都到,因爲有他的名聲在那,魔術表演者都會慕名而來。老爸甚至有計劃打算開課教學,把魔術的概念傳播出去。
在我看來,老爸與老媽的關係是漸入佳境,沒準哪天他們就會向我宣佈要復婚了。
直到那一天,我的幻想破滅。
那是一場宣傳了很久的重要匯演,放在聖誕節前一天的平安夜,作爲新年的賀禮。老爸作爲壓軸表演成名作“飛檐走壁”。這個節目雖然老爸表演了無數次,但我知道在背後又添加了不少元素,也加入了不少新的道具。而道具都是老爸自己製作的。
老爸預先給了我兩張大劇院的票,雖然周瑜不太喜歡魔術,但我還是叫他了。他在電話裡也應下了,可我在大劇院外等到表演開始都沒見他人來。
打他電話又打不通,不想錯過表演,我就給周瑜發了條短信先進去了。
期間有些心神不寧,周瑜很少會放我鴿子,不免想他當真對老爸的表演如此抵制?
又發了幾條短信都沒得到回覆,心裡頭覺得不痛快了。不來就不能預先給個電話嗎?這樣算什麼?心情受影響,看臺上的節目也覺索然無趣,直到主持人宣佈老爸要上場時我才專注了精神,認真觀看。
但老爸一上場我覺他狀態似乎不對,別人瞧不出,我是他女兒怎可能不瞭解。再環轉舞臺,發現那名助理不是衛萊,是個陌生面孔。
我雖不從事這行業,但卻瞭解一臺魔術表演並不全靠魔術師本人,它需要精湛的道具以及極有默契的助理的配合。心裡納悶老爸什麼時候換了助理,從某方面而言必須得承認衛萊對魔術有天賦,每一個點都能抓得極準,與老爸的配合可以說是天衣無縫。
現在換了一張新面孔,明顯看出來此人的生疏。有幾次細節上都差了點,被經驗豐富的老爸給掩蓋過去了,到最精彩的部分了。按照以往,老爸不繫安全帶,人會橫走在六米高臺的側面,爲了增加特效,老爸的衣服上會有藍色夜光閃爍,對觀衆造成強烈的視覺衝突。
當老爸站上高臺時,莫名的,我的眼皮開始跳起來。
垂在身側的雙手不自覺地握緊,甚至在老爸身體橫過來逐漸下走時我的呼吸都屏住了,卻在下一瞬,一道藍光乍現劃過,砰的一聲鈍響。
全場死一般的靜寂!
不知是誰先驚呼出聲,震醒了所有人。之後轟亂、聒噪、噓聲,我慢反應地從椅子裡出來往後臺狂奔。不敢相信,剛纔老爸從那高臺上摔下來了!
後臺已經亂了套。
無論我怎麼解釋,維持現場秩序的保安都不肯放行。我只能穿過人羣朝裡面搜找老爸的身影,總算看見在一昏暗的角落裡,老爸背坐在那,旁邊有醫護人員在做着檢查。
這場演出是對外交流匯演,底下有媒體和領導,發生這麼一出演出事故影響十分大。媒體更是不放過這樣的機會來探查情況,從負責人口中獲知老爸摔下來並沒大礙,只是扭傷了腳,稍後會去醫院做一套全身檢查。
有人問是什麼造成這次演出事故的?是魔術師本身的技術不行還是其它什麼原因?
負責人卻沒給出明確答覆,只模棱兩可地搪塞過去。
覷到一個空隙,乘人不注意我貓腰鑽了進去,但很快就被發現了。當時與老爸只隔了幾米遠的距離,他有聞聲回過頭來,目光與我對視了一瞬,卻在下一刻落寞地垂了下去。
等我被驅逐出後臺時,有人喚住了我,轉過頭一看是那陌生面孔的男助理。
他說:賈老師讓我出來跟你說一聲,他沒事,你先回去吧。
我急切地上前揪住他詢問:剛纔是怎麼回事?爲什麼我爸會從上面摔下來?
他眼神黯了黯,愧疚地道:是我沒配合好賈老師,也不知道衛萊怎麼沒來,臨時換的我上場。我之前就只看過賈老師表演,從沒正式操作過,剛剛不小心拉錯了繩子。幸好底下安全墊子厚,賈老師只是扭傷了腳,並無大礙。
意外的根源在此,我卻無話可說。
斂轉眸光再看向那處,負責人站在老爸的跟前說着什麼,神情激動,而老爸沉埋着頭始終不發一語。
爬得越高,摔得就越疼。
可能這一跤摔下來老爸只是扭傷,但是心理上的承重怕是會加劇。
我環看四下,周邊的那一張張臉上沒有惋惜、安慰與同情,都把這件事當成一個熱鬧在看,他們好奇、嘲諷,覺得可以成爲茶餘飯後的一個聊點。
又看了眼老爸萎縮的背影,我轉身走出了劇院。
拿出手機再撥周瑜的號碼,這回通了。只響了兩聲那邊就被接了起來,周瑜的嗓音傳過來:“賈小如對不起,我這邊有點事趕不過去你那邊。”
我問:“周公瑾,你能找到衛萊嗎?”
他似有一怔,“怎麼了?”
“我想見她。”
“發生什麼事了?賈小如?你的狀態有點不對。”周瑜很敏覺,他立即從我的語氣和行爲察覺到了不對勁。我不想在電話裡跟他解釋剛剛發生的事,只道:“晚點再告訴你,現在你先幫我找到衛萊。”我的念頭裡是,別人找不到衛萊,他周瑜一定能找到。
但聽周瑜頓了頓後,清撩的語聲悠遠傳來:“衛萊在我這。”
我的心臟倏然而緊,懷疑自己的耳朵,“你說什麼?”
“她和覓子現在在我旁邊。你打車到澎湖路的天語雅閣,等你過來了我跟你說,到了給我電話。”
我摁斷了電話,指甲摳進掌心。擡頭看了看夜空,一片陰霾。
衛萊,你可知道,你粉碎了一個魔術師的尊嚴。如果這是你對我的報復,那麼請衝我來。
坐在出租車上滿腦都是老爸落寞沉痛的背影,想着便覺眼眶溼潤。老爸其實是想借着這次機會再達頂峰,然後功成身退,專心當一位魔術老師,教一些學生做魔術表演。
他有跟我暗示過,老媽希望能過平穩的生活。
所以他其實是想重新和老媽在一起的,而老媽即使之前有過再婚的念頭,但也在嘗試着和老爸重新走在一起。
我認爲一切都在好的方向發展,哪裡知道會發生這樣的意外。
明天的新聞與報紙不知道會怎麼評價這個演出事故,必然會對老爸造成很沉重的打擊。
趕到澎湖路時我沒給周瑜打電話,直接走進了那家店,目光搜掠而過,並沒找到人。有服務員來詢問,我想了想,低頭去按周瑜號碼。
手機鈴聲從近旁的一個包間裡傳了出來,那門沒關,只半掩着,手指輕輕一推就推開了。
靠站在門邊的周瑜進入我的視線裡,他眉宇緊蹙着,神色不太好。
似乎裡頭有傳出輕泣聲,不用說肯定是衛萊了。
我忽然心生厭惡,爲什麼一次次的都要來找周瑜?這個人是我的男朋友啊。
正要推門而入,突然口袋裡的手機響了起來,這邊動靜立即引來周瑜的扭頭,他看見了我。在我接起電話時,周瑜在向我走來。
卻在下一瞬,握在手中的手機從我的指尖滑落。
手機是否有摔爛我並不知道,只知道自己機械地轉過身,然後拔腿就跑。奪門而出時被從後面給拽住,看見周瑜的嘴巴張張合合在說什麼,我聽不清楚。
嘴裡一遍遍要求:“你放手。”
他執拗地不肯放,張手來抱我,將我緊摟在懷中,脣貼着我的耳朵說話,依稀有語聲抵進耳膜:“賈小如,你不要每次問都不問撒腿就跑行不?這事我給你解釋。”
我仰起頭,用祈求的目光看着他,“周公瑾,我求求你,放開我好不好?我……”後面的話因爲渾身在顫抖而說不出來。
他的黑眸有疑慮閃過,但堅決不肯鬆手,他說:“不行,放你走了又要像上次一樣跟我鬧。這回我們把事情一次性解決,我和衛萊沒有什麼,這次是她出事了……”
“你閉嘴!我不要聽你們的事,我爸出事了,他出車禍了!”
最後那句我是歇斯底里地嘶吼出來的。
周瑜僵住了,面露驚愕。
後面他將我塞進了車子後座,在車上反覆問我車禍發生在哪。
剛剛電話裡是個陌生的聲音在詢問,問我可認識那部手機的機主,因爲機主出了車禍倒在馬路上,而機主最後沒撥出去的手機號是我的。
渾沌中拼命想,終於記起了那打電話的人報的地址,是在和平路。
其實不用刻意尋找,因爲120救護車呼嘯聲刺耳在響。周瑜一停車,我就衝下了車,卻覺腿一軟往前而栽,周瑜連忙跑過來扶起我。
撥開圍聚的人羣,我看見了老爸。
滿頭滿臉是血的他被醫護人員給擡到了擔架上,正要往救護車上送,而他身下空出來的位置有好大一灘血,還滾了一個很大很大的平安果。
今天是平安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