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撐在我耳旁,將我鎖困在他身前,氣息吐在我臉上:“這麼久都不理我,真的一點不想我嗎?”我躲開視線,他的眸光實在太危險。
沒忘記和他之間問題的根源,現在突然來找我,是要跟我談那件事了嗎?
其實我想當鴕鳥,不太願面對那件事。怕談開了,我跟周瑜就沒了退路。可心底有個聲音在說:不談,你們難道就還有路可走?你能接受得了?
一咬牙,跟他攤牌:“你和衛萊怎麼樣了?”
“要在這聊?”
雖然我提前來校,但宿舍樓下來來回回走過的人不少,就這麼一會已經有不少人側目看過來了。確實這裡不是一個談話的好地點。
聽見周瑜問:“吃飯了沒?”
想說一會吃泡麪,可下意識地還是搖頭了。
手上一緊,他拽了我就往校門口走。
我問:“去哪?”他頭也不回地丟來兩字:“吃飯。”
初開春的京城還很冷,他帶我走進了一家刷羊肉店,等一斤羊肉上桌後就開涮了。也是來了這後,被他帶着常吃才喜歡上了涮羊肉,換做以前我肯定碰都不碰。
沒等我再開口問,周瑜就主動先說了:“衛萊那事解決了。”
我心頭一跳,擡起眸去看他。
“不問問我怎麼解決的?”他倒是一筷子羊肉丟進鍋裡,涮得起勁。
只得順着他的意詢問:“怎麼解決的?”
他把那筷子燙好的羊肉給夾在了我碗裡,手指敲了敲桌面,“先吃了再說。”
我恨惱地咬脣,還賣什麼關子呢?
等我吃完他燙好的羊肉才聽見他道:“衛萊肚子裡的孩子不是我的。”
我手上一頓,凝眸望過去。
“那晚上我雖然喝多了,但還不至於到神志不清連她跟你都分不清。而且她那檢查單上的孕期是改過的,被查出來時其實已經有八週了。”
這我就想不透了:“你怎麼會知道這些?”
他笑了笑,“說起來還是因爲你。”
我更不明白了,怎麼就因爲我讓他知道衛萊把孕檢單修改了?
“你淋雨生病住院那會兒,我快急壞了,完全沒心思去管其他事。後來你爸來了後就把我給趕走了,我不想離你太遠便逗留在醫院裡。剛好撞見一對男女去做人流手術,從他們對話裡聽到做那手術的最佳時間是6-8周,否則醫生不會建議做。我一琢磨衛萊那事,她已經跟醫生定下三天後做手術了,如果是按4周算30天都沒到,醫生怎麼可能如此草率同意手術?”
對這方面毫無涉及,我聽得一愣一愣的,只會問:“後來呢?”
“後來我就去找衛萊了,她被我一誘導就說出了實話。”
“她爲什麼要這麼做?”
周瑜默了下,才道:“不管原因,如今她也真的流產了。”
我沒反應過來,疑惑而問:“她還是堅持做手術了嗎?”
卻見他搖頭,“不是,她跟覓子吵架時摔了,孩子沒了。”
領會過來後不禁唏噓。
怔默半響,周瑜說:“行了,該交代的我都給你交代了,還有什麼要問的乘着現在問。”
我哪裡知道還能問什麼,筷子在碗裡搗騰了半天的花生醬,最後小聲問:“一整個寒假你爲什麼都不給我打電話?”
“爲什麼就得我給你打?你是不知道我號碼呢還是不會撥號?”
被他一頓搶白,我心裡頭很堵。這事是我錯嗎?憑啥他現在反而理直氣壯了?可即使憋悶難受,也沒有甩臉走人,只是放下了筷子不想再吃了。
“又生氣了?”對面的人立即察言觀色瞧出我情緒了,語鋒一轉軟了下來:“好了不逗你了,寒假沒給你電話是因爲想把事情徹底解決了,但凡還拖着尾巴沒處理好,你又跟自己過不去淋雨生病了,到時折騰的還是我。我可不想再經歷一次你燒得滿臉通紅說胡話,當時可把我嚇得不清。”
是……被他說到心坎裡去了吧,那點憋悶慢慢消失了。
視線內又從對面伸來筷子,滿滿一筷子的羊肉給添進了我碗裡,“想什麼呢?在家過年是沒給你吃還是怎的,怎麼一個月沒見瘦成這樣?還不給我多吃點把肉長回來。”
之後我埋頭苦吃,那一斤的羊肉大半進了我肚裡,撐得我都快站不起來了。
走出老北京店時周瑜抓了我的手,沒問他要去哪,只是跟着他走。
我和周瑜算是和好了,沒有去想如果衛萊那事沒解決的話兩人會怎樣,事情過了就不再去提。很長一段時間都沒再見衛萊或吳覓,因爲以前周瑜還會帶我去他朋友圈,現在都是單獨跟我一塊。
而老爸的馬戲團名聲越來越大,除去各地大型表演外,開始參加一些魔術比賽,老爸的事業可以說增增日上。
是後來才得知的,衛萊大三下半學期申請了半休學,正式成爲了老爸的助理。
因爲無法溝通,所以我不清楚衛萊在想什麼。有問過周瑜,他只說現在對她的事不過問;問老爸,從老爸的反應判斷,他似乎對我們之間曾發生過的事並不知情。
大一下半學期在風平浪靜中度過,暑假回A市卻獲知一件事。
老媽打算再婚。
當時我聽見老媽提出來時,完全沒有心理準備。
老媽說跟老爸也分開好幾年了,而我又上了大學,又有周瑜照應着,不用她再來操心。所以想過一點自己的生活,對我不會有任何影響。
可是老媽根本不知道,我內心裡一直都在盼着她與老爸複合。
我天真的以爲當初是因爲老爸離職後從事馬戲團的工作,工資不定、經濟困頓,他們才離婚的;而今老爸也算是功成名就,收入穩定了,且能夠自由支配自己的時間了。
那原來的矛盾便不再是矛盾,只要找到合適的機會,爸媽就能重修舊好。
直到這時才發現,這只是我天真的幻想。
仔細看老媽,驚覺改變極大。原先眉眼裡的愁緒不見了,頭髮烏黑做過髮型,身上穿着多了色彩,顯得很時髦。
跟周瑜戀愛後,就懂了女爲悅己者容的道理。
所以老媽的改變不可能是因爲我,也不是因爲這個家,而是因爲那個要與她再婚的男人。
我不知道那人是誰,可能之前老媽怕會影響我學習吧,從沒在我面前提過。而我上大學後一直都在外地,自是沒機會碰面,或者即使碰過面,也從不曾去想過這方面。
張了張口,看着老媽滿面春風的臉,我把喉間的話嚥進了肚子裡。
回頭就給周瑜打電話了,心中焦躁,沒法在電話裡說,約了在外面見。
到約定地點時周瑜已經在等了,他斜靠在一輛白色的豐田車上,看見我時吹了聲口哨,“小妞,是不是找哥啊?”
我橫他一眼,流裡流氣。
見他拉開了車門不由訝異,只聽他道:“走,哥帶你兜風去。”
我坐進車內後左看看右看看,不確定地問:“是你大哥的車嗎?”
“當然不是,我是能借別人車開的人嗎?”他牛氣哄哄地道。
懶得去戳破他,意思是這車是他的?是他家裡給他買的吧。新鮮感過了心裡煩擾的事就又冒了上來,在他面前也不用遮掩,輕嘆了口氣就把老媽可能要再婚的事說了出來。
他聽後沒立即發表意見,凝眉想了一會才道:“賈小如,我的想法是順其自然。你爸媽當年離婚肯定也不是衝動之下決定的,他們有他們自己的考量,我們不太好參與。”
他的話意我聽出來了,是贊同老媽再婚的。
心裡憋悶,有種他不站我邊的彆扭,所以語氣不太好:“爲啥就不能跟我爸再好呢?”
周瑜失笑:“你氣啥呢?”
“我沒氣,就是不希望我媽跟別人過。”
“傻妞,你難道要你媽孤寡一生守着那個家?”
我咬咬牙,“她可以跟爸復婚。”
“問題是他們兩人願不願意!有好幾年了,你爸跟你媽的交集除了你外,可還有其它?逢年過節可有在一起過?你爸呆在A市又有多長時間?”
一連幾個問題把我問得啞口無言。
在爸媽離婚的頭一年,家中氛圍只能用低迷形容,我也不太願意待家裡,大多是住宿在學校。後面高中到大學,我其實留在家裡的時間就寒暑假,印象中逢年過節老爸一次都沒回來過。我們家過年可能是最清冷的,就我和老媽煮點餃子吃,早早睡覺了。
周瑜說了句對我而言很重的話,他說,你不可能綁着你媽一輩子。
我不覺得自己有在綁着老媽,可是會忍不住想,假如不同意老媽復婚,她當真因爲我而放棄了,那是否就是綁她一輩子?
周瑜看我如此糾結,提議不如告訴我父親,看看老爸是什麼反應。
我聽了他的給老爸打了電話,等我說了後,老爸那頭沉默了還一會,纔回過來——
哦。
就一個單字。
那一刻我以爲自己讀懂了老爸的沉默,也讀懂了老爸那個字。
他對老媽還有感情,對這個家還有留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