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豐羽之死

他們拿着信細細研究了半宿, 沒有調換塗改, 原樣又放了回去。

第二天天亮,小廝起牀收拾行囊繼續趕路, 彷彿根本未發現信已經被人動過。

等他到達鄴州,交給陳佐芝的卻是另一封信。

這封信中雖然沒提叫陳豐羽代替陳豐瑞入京爲質,陳佐芝卻第一時間就想到了侄子。

陳豐羽這段時間實在太不像話了。

先前有費長雍從中協調, 陳佐芝並不知道侄子同鄴州的地方官員、大小商家關係鬧得這樣僵。

費長雍這一去京城, 把保商會的事務徹底交給陳豐瑞,陳豐瑞只會壓制堂弟,陳豐羽轉頭就把受的氣百倍發泄出去。

不足一個月, 陳佐芝的案頭已經被告狀信堆滿了,這也就罷了,有幾個大商家直接放棄了鄴州的生意。他那兒剛剛緩和下來的財政也受了影響。

這麼能折騰,叫他提前除了孝去京裡吧。

爲表誠意, 招安的具體條款內容雖然還在談,陳豐羽已經帶着人提前進京了。

也不知走之前陳佐芝怎麼跟他交待的,陳豐羽看上去有些意志消沉, 遠不像從前那麼飛揚跋扈,但他對費長雍的厭惡依舊, 進京第一件事就是找來閔大人府上,把費長雍劈頭蓋臉臭罵了一通。

費長雍認得他身邊那兩個侍衛都是陳佐芝安排的, 擺擺手叫趕緊把陳豐羽拉走,別在這裡丟人。

這場鬧劇到是將明月嚇了一跳,還好陳豐羽來去匆匆, 隋順他們幾個全都躲開了,沒叫他撞見,那小子一肚子委屈,也不曾動念要見一見費長雍的師妹,不然她的身份非被當場戳穿不可。

費長雍氣定神閒,安慰明月道:“別擔心,這段時間叫大夥忍一忍,別出門就是了。”

陳佐芝想着侄子此番要在京里長住,特意給他買了宅子。

陳豐羽住下來之後消停幾日,故態復萌,找了幾個幫閒領着,整日流連京城的青樓妓館。

他哪知道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在旁人算計之下。

九月十七,陳豐羽到京的第五天,他在妓館爲爭紅姑娘與人發生口角,隨後被刺死在房間裡。

等跟去的隨從們發現有異,兇手早已經遠遁,半點線索沒有留下。

因爲大化距離京城路途遙遠,陳豐羽的家人來不及趕到,他的喪事是費長雍幫着操辦的。

報案、驗屍、收斂、緝兇,屍首不能在京城久放,需得趕緊運回鄴州去,費長雍出面同官府打過招呼,安排人手護送靈柩出城,這一連串忙下來,饒是費長雍精力過人,也有些焦頭爛額。

回來之後還沒等緩上一口氣,齊大士便再度找上門來。

這一次他欲言又止,目光閃動,神情透着詭秘,等到落了座,小心打量費長雍,道:“長雍你還好吧?”

費長雍叫他問的有些莫名,低頭往身上看看:“我會有什麼不好?”

“不是你提議叫那陳豐羽來京城的嗎,陳家上下會不會遷怒於你?”

“我沒有……”費長雍先是矢口否認,等對上齊大士篤定的目光,臉色微變,沉聲道:“你們在陳王爺身邊安插了探子!”

“這個到是真沒有。”齊大士連連擺手,不然他也沒那必要派人去中途偷信。

費長雍猶自面露懷疑,停了停方道:“我同羽少素無矛盾,縱有建議也是出於一片公心,王爺自會體察。只是羽少死得太冤枉太沒有價值了,我們這些做屬下的必將追查到底,絕不會善罷甘休!”

齊大士聽着他話中有話,訕訕而笑:“長雍何出此言?”

費長雍毅然道:“承直郎心知肚明。”

齊大士微微一滯,卻聽費長雍接着又道:“費某如今在京裡孤立無援,齊大總管若是肯幫我查明真相,捉拿兇手,費某自是感激不盡,其它的就無需說了。”

齊大士暗自鬆了口氣,假意嗔怪道:“哪有像長雍你這麼說話的,我這招攬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呢,你就給我堵死了。罷了,你今日心緒不佳,我就不煩你了,早先說要給舒窈姑娘壓驚,一直沒兌現,等過幾天陳豐羽這事冷一冷,我下帖子,你來作陪。可不許推辭。”

他匆匆來匆匆去,費長雍送走了他,去和明月說赴宴的事。

陳豐羽的死訊令明月很是震驚。

與自己打過好幾回交道的一個大活人說沒就沒了,明月可不相信他是爭風吃醋遇上了硬茬兒,想到費長雍寫的兩封信,不禁暗自犯嘀咕。

“看見沒,幕後主使上門了,這就叫不打自招。你還懷疑我,你以爲不說我就不知道嗎?太叫師兄傷心了。”

費長雍進門,先和明月算賬。

明月不吃他那套,道:“知道不是你做的,但你一定提前就預料到了,只要他進京,就會是這個結局。”

費長雍對上她的眼睛,停了停,聳肩道:“算是吧。他品行那般惡劣,早晚會有這麼一天,這也是爲什麼我從來都讓着他,不跟他一般見識。倘若必須有人要送命,他死總比你世子哥哥死強吧?”

明月對那四個字十分敏感:“你說誰?”

費長雍望着她笑了:“自然是陳豐瑞,你以爲我說誰?”

明月顧左右而言它:“好好說話,別這麼肉麻。”

“好吧,這幾天小心準備一下,我估計着那叔侄兩個不達目的不會罷休,一定還有殺手鐗沒使出來。”

明月神情凝重,點了點頭。

自從陳豐羽的棺材離了京,連着幾撥人來請費長雍前去赴宴,齊大士之外還有李克明和衙門裡辦陳豐羽案子的一位少尹。

小郡主司徒緋也來湊熱鬧,不過她是請明月一起去逛街賞畫的。

明月謝過她那日及時援手,調了許多人馬包圍刑街,現在想想當時在地牢裡的兇險,明月也覺得挺後怕的。

“你人沒事就好。聽京兆尹說到現在還有十幾個姑娘沒有找到,便宜那老東西了。”

明月趁機提了個請求:“郡主,那天多虧了京衛穆大人的手下,爲了救我他傷得不輕,不知您能不能幫我跟那邊打個招呼,我想這兩天去看一看他,當面道謝。”

“用不着吧,穆大哥下了命令,底下人拼命不是應該的麼?”司徒緋有些不以爲然,不過誰讓明月長得好看,她稍一堅持,司徒緋便改了口:“好吧,多大點事,你想怎樣就怎樣吧。”

她依稀記得救了明月的人是個極醜的駝子,不免有些提不起興致來,衝着明月的面子道:“那我明日去瞧瞧穆大哥,你隨我同去,到時候喚他出來給些賞賜也就是了。”

這怎麼成?明月忙道:“還是別折騰他了,郡主同穆大人說會兒話,我去他養傷的地方看看就走。”

司徒緋疑惑地望向她:“這麼爲他着想?舒窈你該不會是因他救了你,就對他生出好感了吧。”

“沒有沒有,郡主你想到哪裡去了?”明月微微張着嘴,想不到司徒緋這麼敏銳。

“千萬別啊。你可別犯糊塗。”司徒緋拉住了她的袖子,“那人長得那麼醜怪。你一定要找個模樣俊的,到時候你倆站在一起,看上去就像神仙眷侶一樣,日後生出寶寶來肯定也是美人兒。”

她望着明月兩眼晶晶亮,裡面全是小星星。

“你那師兄我見了,差強人意。真正襯得上你的,我到是認識幾個,回頭幫你介紹,有一個頂頂好,可惜同家裡人鬧翻了,現在不在京城。”

這說的是謝平瀾吧,明月好不容易纔忍住了,沒有露出異樣來。

她來京之後認識的人裡頭,與原本想象差別最大的非司徒緋莫屬,不知道謝平瀾怎麼看這位天之嬌女,明月到是真心覺着她還挺可愛的。

可平南王司徒翰是皇帝的股肱重臣,亦是謝平瀾復仇路上最大的阻礙,以後會如何,明月無法預料,也不願多想。

第二天明月出發前很是做了一番準備,不知道那人受的傷方不方便看大夫,她沒敢多事,叫隋順去買了些治內外傷的珍貴藥材,配上四樣點心,又在點心盒子下面藏了幾張銀票,林林總總全都裝到一個包裹裡。

“雪淨瓶”、短劍全都拿好,又穿了件暗花蝴蝶紋的百水裙子,跟着司徒緋去了京衛指揮使司。

京衛指揮使的官署位於城西,距離廣佛寺不遠。

年頭久了,裡頭的房舍看上去很陳舊。

穆致堯是個大忙人,原本定了旁的事,聽說郡主要來,特意抽出半天時間在官署等着,和一干下屬將司徒緋迎進去。

明月問明白瘋駝子就在官署的後院養傷,找了個當差的帶路,悄悄往後院而來。

“姑娘,人就在前面廂房裡住着,那駝子脾氣有些古怪,我便不過去了。”

明月連忙道了謝,又塞了錠銀子過去,等那當差的走遠,轉身躡手躡腳到了廂房門口。

房門虛掩着,她將耳朵湊了過去,細聽屋裡動靜。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工作比較忙,白天晚上的疲於應付,如果實在抽不出時間碼字會和大家請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