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克明入甕

謝平瀾也混進了緹密院。

這雖是個重大的好消息, 可內外相隔的那兩三道牆卻比鴻溝還難逾越。

明月自行推演了無數次該當如何行動, 也同費長雍悄悄商議過,無奈得出一個結論, 只憑他們幾個,要冒很大的風險不說,成功的可能微乎其微。

明月覺着費長雍和謝平瀾私下裡肯定神不知鬼不覺地見了面, 因爲有一天費長雍趁着沒外人, 突然冒出一句話來:“得想辦法把李克明拉進來。”

可李克明那小子精得鬼一樣,要在齊洪的眼皮底下引他入甕又談何容易。

就在這個關頭,陳豐瑞進京了。

儘管陳佐芝並不贊成他來京城冒險, 陳豐瑞還是說服了父親,帶了十幾個手下,到京之後直接住到了陳豐羽的宅子裡。

他此行的目的,既是要追查殺死堂弟的真兇, 也想見見費長雍,陳豐羽命喪京城,陳家不會再送一個質子來, 朝廷若是不肯讓步,那招安之事就從長計議好了。

齊洪不是不想打陳豐瑞的主意, 只是這次費長雍明顯有了警惕,言辭激烈地警告他, 只要陳豐瑞在京裡出了事,不管是不是他主使的,大家都一拍兩散, 翻臉沒商量。

齊洪正用着費長雍,雖然不滿他桀驁不遜,還是忍了下來。

費長雍和明月去同陳豐瑞見了面,互訴別後經過。

因爲陳佐芝收到的信上,費長雍並未提到讓陳豐羽入京爲質,陳豐羽死了,就連他的親孃和那些姬妾都想不到要遷怒費長雍,更何況原本就和費長雍交情不錯的陳豐瑞。

陳豐瑞到是對堂弟心存愧疚,自覺他是代替自己遭遇了不測。

費長雍告訴他,自己受邀正在爲齊洪的緹密院佈置機關,一舉一動都被人監視,在京裡他們得罪不起那老太監,只好先虛與委蛇。

陳豐瑞罵了兩句,道:“小費,都是因爲我們父子,才把你捲進這麻煩裡。”

費長雍連道無妨。

如此一來他就沒辦法整日陪着陳豐瑞,三人商定由明月領陳豐瑞先熟悉一下京城。

明月這會兒假扮費長雍的師妹,化名舒窈,請他一定記住了,不要穿幫。

陳豐瑞逛了兩天之後,覺着大街小巷認得差不多了,哪些人不能惹也大致有了數,不想事事都麻煩一個姑娘家,命手下去把陳豐羽的那幾個幫閒抓了來拷問。

堂弟死於江湖手段,而朝裡那幫文官前段時間還在彈劾齊洪和景國公府,陳豐瑞頭腦頗簡單,覺着朝廷既然把招安的談判交給了齊洪,那個老太監自然是會極力促成此事,那麼害死堂弟企圖從中作梗的,很可能就是景國公府。

明月和費長雍正在緹密院研究機關佈置,突聽有人報說陳豐瑞帶着手下同景國公府的人當街對峙,眼看就要大打出手了,不由地面面相覷。

明月眼珠轉了轉,主動道:“我去吧。”

費長雍心知自己走到哪裡都有人盯着,這是個難得的機會,不能搞砸了,注視明月片刻,叮囑道:“好好同他說。”

明月點頭:“我理會的,放心吧。”

費長雍口中的“他”,不是陳豐瑞,而是小公爺李克明。

明月講究多出門慢,她趕到的時候,李克明已經提前一步到了。

他真是快被陳豐瑞氣樂了,若非正趕上風聲緊,他又不想替殺陳豐羽的人頂罪,非狠狠給這個不知所謂的愣頭青一個教訓,叫他知道知道京城不是誰都能撒野的地方。

明月見他臉色不好,趕緊道歉,叫隋順幾個把陳豐瑞拉開,道:“小公爺,可否借一步說話。”

李克明“哼”了一聲,甩袖進了一旁的酒樓。

明月跟陳豐瑞說了幾句諸如“世子你找錯人了”,“小公爺古道熱腸,不是那等人”,留下猶有些不服氣的陳豐瑞,匆匆進了酒樓。

包廂裡只有李克明一人,明月進來,關上門,先是襝衽一禮:“若非小公爺中秋那天提醒,後來遇上歹人,我也不會多個心眼,及時求救。一直未有機會多謝您仗義示警。”

李克明忙道:“舒姑娘快別多禮,我也只是隨口一說。”

說完他嘆了口氣,道:“我自從見到你和長雍,就莫名覺着投緣,想多親近,唉,適才看到陳佐芝的兒子,才知道竟是這等不分青紅皁白之人,一想到你師兄輔佐陳家父子,整日爲他們收拾爛攤子,我這心裡就替他難受。”

明月咬着脣,悄悄擡眼望向他。

她雖沒有說話,臉上的掙扎之色又如何能逃得過李克明那雙眼睛。

他心中微動,套話道:“你要同我說什麼,若是陳豐瑞的事就不必說了,看你和長雍的面子,我也不會與他一般見識。”

明月感激道:“多謝小公爺。其實我師兄已經查到了一些線索,只是有所顧忌,沒告訴他羽少的真正死因,不想竟牽扯到了您。”

李克明好奇地問:“查清楚了?誰做的,爲什麼不能說?”

明月目光一閃,含糊搪塞道:“小公爺如此聰明,豈會猜不到?何必非要我來講呢。”

李克明早就懷疑是齊洪的手下做的,看她這反應,愈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測,疑惑道:“那你和長雍怎麼還……”

明月面露苦笑,欲言又止。

李克明這會兒早忘了之前和陳豐瑞的不愉快,他驀地發現今天是個難得的好機會,費長雍沒來,他這師妹看着像只涉世未深的小白兔,且似乎對自己頗有好感……

他坐了下來,語氣溫和,循循善誘:“我和長雍認識的時間雖短,卻一見如故,他在鄴州推行的那些法令我是很贊成的,上次一起喝酒的時候我還說,你們師兄妹在京裡沒個依靠,行事多有不便,如果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一定不要客氣,我必定盡全力相幫。”

明月點了點頭,一臉感動:“若朝中諸位都像小公爺這樣就好了。”

“這段時間我想見長雍一面也難,你們可是遇到了什麼難處?”

對上他鼓勵的眼神,明月不再猶豫:“師兄最近陷入了麻煩當中,有苦難言,還請小公爺幫一幫他。”

“哦?能詳細說說嗎?”

“前段時間因爲招安的事有了點眉目,師兄就給陳佐芝寫了封信,建議由陳豐羽代陳豐瑞入京爲質……”

明月繪聲繪色把齊洪如何卑鄙地派人盜看書信,僞造了費長雍投效書以爲要挾,迫他改換門庭,爲齊洪做事的經過向李克明說了。

“師兄不得不爲他改造機關陷阱,我看他愁眉不展,鬱結於心,真怕他憋出個好歹來。”

李克明露出憤慨之色:“齊總管怎麼能這樣,聖上委以重任,他不思爲國爲民做些實事,竟拿來施展這種偷雞摸狗的手段,這叫長雍如何看朝廷,如何看待我們這些臣子。你想我如何幫長雍?對了,還不知道你們是怎麼打算的?”

明月皺着眉:“大不了拼個魚死網破。”

“舒姑娘,萬不可衝動!”李克明眼珠轉了轉,道,“齊總管是內侍,蒙聖上信重執掌緹密院,文官們對他干預外廷事務向來頗有微詞,若是能抓到他什麼真憑實據,令聖上自此厭棄他,換個人來管緹密院,二位的難題也就迎刃而解了。”

明月一副心直口快的模樣:“若能叫小公爺來管緹密院就好了。只是就算找到了真憑實據,憑我和師兄也送不到皇帝面前。”

李克明微微而笑:“這何需犯愁,你們先拿到了再說。”

他對秘諜名單十分熱衷,叫明月有難處只管去找一個叫齊虎的緹密院外院侍衛。

明月回來尋機同費長雍一說,費長雍便道:“那咱們可以動手了。”

這幾日他藉由勘察佈置機關,已經把緹密院的內外格局差不多摸透了,所差只是調虎離山,把那些探子侍衛全都引開。

轉過天來,慕經恆那裡突然得到可靠消息,光祿寺少卿陳良久在英臺東街的府邸有陌生面孔出入,懷疑是密州軍死士的一個窩點,前段時間假冒景國公手下,襲擊齊洪別院的人很可能就藏身其中。

齊洪在宮裡一時通不了消息,緹密院的幾個頭目商量之後都覺事態嚴重,不能耽擱。

若是貿然調了大隊兵丁去,萬一情況不實,陳良久面子過不去,必定要大罵齊洪因受彈劾挾私報復,再加上英臺東街那個地方全都是官員府邸,打草驚蛇容易釀成禍端,他們便將留在院中的高手全都召集起來,分成小股人馬悄悄往英臺東街而去。

偌大的緹密院一下子安靜下來。

齊虎已經得了李克明叮囑,意識到這是難得的機會,裝作鬧肚子離隊去找明月的那些隨從。

此時費長雍正在同明月研究如何改良之前的翻板牆弩,約摸着時間差不多了,使了個眼色,道:“師妹,你幫我擡一下這塊石板。”

明月應了一聲,挽了袖子上前。

那塊大石板差不多有幾十斤重,明月那纖細的手腕如何擡得動,費長雍忍不住樂了,叫她閃到一旁,支使負責監視他的三人道:“傻站着幹嘛,來幫忙!”

費長雍平時待他們挺客氣,那三人不是第一次搭把手了,當即便有兩個上前來,各扶住石板一角,等待費長雍下一個指令。

費長雍笑了笑,走至他倆身後:“扶穩了!”話音未落,雙掌拍出,正中二人脖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