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1 月子

顧若離很慶幸這個時候生孩子,氣溫非常的合適,房間燒了點暖爐,她和孩子都覺得剛剛好。

只是,半個月不洗頭洗澡的感覺太糟糕了。

她哀求的看着趙勳,道:“趁着大家都去休息了,你偷偷幫我洗一下吧,擡個爐子來烘一烘就幹了,真的沒事啊。”

“不行。”趙勳一臉嚴肅的看着她,“大家都說了,你現在不能洗頭,免得以後落了病。”

顧若離躺着,露出生無可戀的樣子,哭笑不得的道:“我現在都覺得自己從垃圾堆裡走出來的,兩個孩子靠在我旁邊,我都怕自己的味兒薰着他們。”

“他們聞不到。”趙勳起身拿了個梳子來,坐在牀頭,“我幫你梳梳,就沒那麼癢了。”

他就正兒八經的給她梳頭,她的頭髮很長因爲沒洗的緣故的,厚實的垂在炕沿下,他慢慢梳着低聲道:“還有半個月就過去。”

“你這個月事事都和我對着來。”顧若離很不滿的道:“我娘說什麼你就跟着附和,不讓我母乳,不讓我洗澡洗頭還監督我,等出月子了看我怎麼收拾你。”

他失笑,問道:“這裡癢不癢?”

“癢。”她點着頭,道:“你別打岔,這個仇我記着了。”

他頷首,道:“行,等你出月子了我幫你洗。”

她忍不住笑了起來,順勢握了他的手,道:“你別梳了,一會兒讓瑞珠來幫我。”她心疼他這段時間一直守着她,幾乎是陪着她熬了半個月,她說她悶不好受,他也不比她好多少。

“我聽說黃大人來找了你好幾次了,衛所那邊也有事吧,你要是忙的話就去做事,家裡這麼多人在,你不用記掛我們母子。”顧若離心疼的道:“讓你堂堂的鎮國將軍天天陪着我坐月子,太委屈你了。”

“等你出了月子我再走,什麼事也不急這麼十來天的功夫。”他幫她將頭髮編起來,手法生澀的倒騰了半天,她忍不住發笑正要說話,朗哥兒哭了起來。

“應該是餓了。”顧若離撐着手臂看着屏風後面,兩個乳孃一人一個的照顧孩子,就中間擋着一個屏風,所以只要一哭他們就聽得到,“抱來給我。”

祥哥兒的哭聲地動山搖的,乾嚎沒眼淚,朗哥兒則是細細的哭,讓人聽着心都化了,彷彿不滿足他的要求,就是罪大惡極。

乳孃抱了過來,朗哥兒好像聞到了母親的香味,哼哼唧唧的就停了哭,眼睛也不睜小腦袋歪着等着吃。

顧若離的奶水確實不多,滿打滿算夠一個人吃,正好,祥哥兒嫌棄她的奶水少,所以不吃她的,她就專心喂朗哥兒就好了。

“你看看你爹。”顧若離低頭和朗哥兒說話,“他這個辮子編了好久了也沒有編好,將來你可不要像他這樣啊,笨手笨腳的。”

趙勳含笑看着他們母子。

隔壁,祥哥兒也哼哼唧唧的醒了在啪嗒啪嗒的吃奶。

“我也有點餓了。”顧若離看着趙勳,“想吃雞湯麪,你讓廚房給我煮點,多放點青菜在裡面……順便你也吃點,你這幾天都瘦了。”

他應了一聲去了廚房,過一會兒端着一大碗青菜雞湯麪回來,顧若離靠在牀頭他一口一口喂着,吃了小半碗就沒吃不下了,趙勳就將剩下的一掃而空。

她拿着帕子給他擦着嘴角,柔聲道:“七爺,等他們再大點,我們再生個閨女!”她今天看司璋的閨女真的是眼饞,雖然這個時候性別上沒有什麼不同,但是就是給人感覺不一樣。

“算了。”他回道:“以後都不要生的,實在是想閨女,我們就去收養個女兒回來養着。”

總之,他是不想讓顧若離再生了。

“怕什麼。”顧若離笑着道:“我生兩個都挺過來,再生一個就會簡單許多。孩子多了熱鬧,不像我們小時候就一個孩子,做什麼都覺得無趣。”

趙勳對兄弟間的感情很淡漠,所以感觸沒有那麼深。

兩個人閒聊着,顧若離也不知道什麼時候睡着了,第二天一早醒來榮王已經在屏風外面說着話,和方朝陽一人一個的抱在手裡……顧若離察覺到,自從兩個兒子出生後,方朝陽的性格也在逐漸的,不知不覺中有了一些變化。

她雖還在和榮王吵,可是對人和對事卻要柔和了許多,包括以前她根本不會去做去管的事,現在也會停下來說上一兩句。

比如廚房裡買什麼米,米的分別她都懂,可是卻向來不愛管這事兒,還有幾個丫頭之間的矛盾,要是以前她問都不會問一句,昨天居然還勸了幾句秋香……

像個外祖母的樣子了,顧若離看着她失笑,方朝陽抱着祥哥兒睨着她道:“做夢撿到寶了,一醒來就傻笑。”話落,將祥哥兒放在她懷裡,“趕緊抱抱,免得長大了和你不親。”

顧若離小的時候她抱的就不多,總是嫌髒嫌吵,現在想想還真的鮮少有顧若離那樣乾淨和安靜的孩子了。

好像七八個月她就能哼哼唧唧的暗示乳孃她要便便,會走路說話以後基本沒有弄髒過衣服,若說吵的話,她的話比她還要少……反倒是現在,祥哥兒和朗哥兒更像個孩子樣兒。

“是我的生的,不和我親和誰親。”顧若離笑着起來接住了祥哥兒,指着他的臉和方朝陽道:“他的臉是不是比朗哥兒大一點?”

方朝陽看了一眼,頷首道:“是要胖點。”話落,看了她的頭髮,道:“再等幾天天氣暖和點,讓瑞珠幫你洗頭洗澡。李媽媽說把窗戶和房門好房間裡暖和點,你還是能洗澡洗頭的。”

“那就今天吧,今天就很暖和。”顧若離迫不及待的,“把兩個孩子抱到臥室去待會兒,沒事的。”

方朝陽就忍不住笑了起來,又想到自己坐月子時的情形,大嫂攔着她不給洗,她哄着顧清源給她洗頭,大半夜的兩個人在房裡折騰洗頭,後來她就落了個頭疼的毛病,想想那時候還真是任性。

“我纔不會管你,你找趙遠山去。”方朝陽接了孩子在懷裡,“我抱着在院子裡曬曬太陽,你說曬什麼地方來着?”

顧若離指着屁股,“把眼睛擋着,曬屁股和耳朵。”

“嗯。”方朝陽就讓人搬着凳子坐在屋檐下,榮王則抱着小的和她並肩坐着,將包被拆開露出兩個白生生的屁股,榮王覺得有趣,輕輕捏了捏,道:“這樣曬有用嗎。”

“聽大夫的。”方朝陽掃了他一眼,“她比你懂的多。”

榮王哼哼了兩聲,道:“你一天不擠兌我會少長塊肉吧,我以前怎麼沒發覺你這麼會鬥事撩事的,三句話沒說完就擠兌我。”

“看你不順眼。”方朝陽冷笑一聲,將屁股收好換小小的耳朵,榮王也學着他……

他不由想到小的時候在宮裡頭,他們兄妹四個人在坤寧宮的院子裡下棋,四個人玩不到半個時辰,總會突然就打了起來,後來他就不和他們玩,而除去和幾個郡王走動,他和闕郡王就是那個時候相熟的。

闕郡王那時候也常來宮中,在母妃的宮裡走動,常常一待就是一整天,母妃死的時候他哭的比他還要傷心……後來他就對他不太滿意,雖沒有表現出來,可是這件事一直是個疙瘩,卡在他心裡。

“朝陽。”榮王想到什麼看着方朝陽,“你記得小時候那件事嗎。”

方朝陽沒好氣的道:“小時候事情那麼多,你說的哪一件?”

“就是仲文啊,他有次被我母妃打的事情,你還記得嗎。”榮王說着覺得有趣,道:“他天天在鍾粹宮,我母妃不管做了什麼好吃的,都被他吃完了,我都沒撈着吃……太可惡了,我有段時間吧,還恨我母妃的,覺得他對趙樑闕比對我好。後來他被打了我心裡就舒服多了。”

趙樑闕比他大一歲還是兩歲來着?

“就是你娘死的那年?”方朝陽想了起來,“你……那時候,七歲?”

榮王搖着頭,“快八歲了。我娘死了我就搬到坤寧宮去了。天天被你們欺負。”

“你八歲,那趙樑闕就是十一歲?”方朝陽抱着孩子起來往房裡走,“你現在想這些有什麼用,後悔當時沒有摻和一腳把他打死?”

榮王嘿嘿笑了起來,點着頭道:“你說的沒錯,那時候就該讓我母妃將他打死,死了就沒有如今這些破事了。”

“誰欺負你了,是你自己沒用。”方朝陽冷嗤一聲進了房裡,榮王撇撇嘴咕噥道:“……不和你計較。”

下午,顧若離舒舒服服的洗了個澡,讓瑞珠用胰子將她的頭髮洗了三四遍,等身上幹了她裹在乾淨的被子裡時,結結實實的睡足了兩個多時辰。

人是又精神又舒服。

岑琛從馬車上下來時,遠遠的就看到許多人聚集在村頭聊着天,現在還沒到春播,所以田裡的事情不算多,大家還有空閒下來聊天。

已經有人看到他了,遠遠的就喊着他,“萬峰,早聽說你回來了,怎麼也不回來看看。你婆娘還在等着你呢。”

岑琛笑着過去,大家紛紛和他拱手行禮,他笑着道:“縣主那邊事情耽誤了,也沒有空回來。”

“你現在是大人物啊。”大家湊過來問道:“跟着縣主去京城,我們還聽說剖肚子的事真的能做,是不是這樣的?”

岑琛笑着擺手,道:“倒也不是,當初是我想的太簡單了,現在經由縣主提點,往後再有這樣的外傷,大可不必開胸,還有別的辦法。以前的事,驚着大家了。”

“驚是驚了,可是現在發現是好事,我們高興都來不及。以後再有這樣的傷,我們就不怕了。”大家高興的道:“你好好跟着縣主啊,往後就是享譽大周的名醫了,人家說起你我們也臉上有光呢。”

岑琛笑了起來,抱了抱拳回家去了。

在家裡歇了兩日他又回了同安堂,在同安堂裡和楊文治一起坐診,一時間同安堂的生意要比以前好上不少,十里八鄉的人知道他們回來了,都趕着路的來看病。

岑琛忙着,但心裡卻格外的滿足,以前大家都怕他,這一次回來,卻有種衣錦還鄉的感覺。

他打算再回京城時,帶着妻兒一起,以後就住在京城了。

顧若離坐月子的時候,他還去了一趟開平衛,親自看過冬青,他的胸口上還留着疤,但是人活的好好的,能吃能幹活,什麼事都沒有。

沒有人能想象的到,曾經他受過那麼重的傷。

因爲洗了澡,顧若離覺得剩下的日子就過的好像快了一點。

出月子那天顧若離走到院子裡來,叉着腰和瑞珠笑着道:“我這算是刑滿釋放了吧,好久沒這麼認真的看太陽了。”

“呸呸!”雪盞在一邊笑着打斷了她的話,“您這話太不吉利了,哪有人這麼說自己的。”

顧若離輕輕笑着,道:“這段時間辛苦你們了。從我懷孕到做完月子,我自己都覺得自己事太多還不講道理……現在感覺好多了,往後我們好好說話,都講道理一些啊。”

大家都忍不住笑了起來,歡顏點着頭道:“縣主,您這話不要和我們說,您和七爺說就好了,因爲您不講道理的時候受罪的都是七爺。”

“這你不用管。”顧若離捏了捏她的臉,笑着道:“希望你立刻接棒,也感受一下懷孕生孩子的辛苦。”

歡顏擺着手,“別……別,奴婢現在不想生。”

“嗯。”雪盞捏着歡顏的臉,“站着說話不腰疼的傢伙,也好好體會一下。”

幾個人在院子裡笑鬧着,歡顏追着雪盞,“你成親快一年了吧,還不給周掌櫃生個一兒半女的,趕緊快點,免得年紀大了不好生。”

“小蹄子。”雪盞跺着腳,笑着追不上歡顏。

陳順昌出現在門口,看着裡頭的樣子也忍不住笑,顧若離道:“陳伯,您有什麼事。”

“今兒滿月,顧掌櫃讓我問問您可要辦個酒席,同安堂那邊好些人去問了。”陳順昌問道。

顧若離擺手,“等百日的時候再說,滿月沒精神頭佈置了。”她說着交代道:“晚上做點好吃的,我們自己在家裡吃吃,慶祝一下。”

陳順昌點着頭應是。

晚上,他們在花廳裡擺了三大桌,顧若離不能喝酒但是終於能吃點鹹味了,挑着撿着吃了些紅燒的菜,頓時覺得異常的滿足。

“老夫明兒就回去了。”顧若離出了月子他放心了也就想要回家去待一段時間,“往後你要是有事就讓人捎信去告訴我一聲。”

顧若離端着茶敬他,道:“爲了我們母子,讓您千里迢迢的跑回來,真的很謝謝您。”

“謝什麼,都是自己人不用客氣。”楊文治含笑道:“等百日宴的時候我再來吃酒。”

顧若離應是,那邊趙勳問道:“楊倓鬆也喜得麟兒了?聽說也是年後生的?”

“是!”楊文治笑着道:“生下來七斤重,信裡頭說是張的很像倓鬆。生的那天請的劉大夫去坐鎮的,還算是順利。”

顧若離還是第一次聽到這個事,她回頭看着趙勳,道:“我們也備些禮送回去吧。”

“我讓吳先生去辦了。”趙勳話落,又看着楊文治,“明天讓周修徹送您回去!”

楊文治頷首道謝。

第二天楊文治就回了延州,顧若離就每日在房裡折騰兩個孩子……方朝陽幾乎每天都要和她爭兩句,“你這樣捏來捏去的有什麼用,明兒胃口就好了,以後就不生病了?”

“通經活絡。”顧若離給兩個孩子捏脊,她手法很輕,可兩個孩子趴在乳母背上還是嗷嗷的哭,方朝陽看的心疼就指責顧若離,“得了,得了,捏一會兒就好了。”

“行了行了。”顧若離被方朝陽鬧的頭疼,“下次我再捏的時候您別來看就好了,免得看了心疼,我也不是害他們。”

方朝陽不以爲然,做大夫的孩子就是事情多,從小就這麼折騰來折騰去的。

顧若離抱着一個在懷裡,方朝陽則抱着另一個,輕聲細語的哄着,“行了,我們去祖母房裡玩兒,不在你娘這裡待着,一會兒就把你們都弄哭了。”

就把祥哥兒給抱走了。

“朗哥兒就給我吧。”榮王笑嘻嘻的進來,“我帶出去散散步,這會兒天氣剛剛好。”話落,帶着乳孃就抱着孩子出了門。

顧若離和瑞珠面面相覷哭笑不得。

“那我去睡會兒。”一人一個的抱走了,她反而沒事做了,躺下來她又睡不着,索性起來看書,看了一會兒房裡實在太安靜了,她又想的很,就去找方朝陽。

纔出院子門,岑琛從一邊過來,她停下來等他,他迎了過來道:“我來找您說點事。”

“怎麼了,去暖閣裡說。”顧若離和岑琛又重回了暖閣,雪盞上了茶,岑琛就道:“張丙中不敢給你來信,就偷偷給我寫了一封信,今天剛剛收到,說是同安堂前段時間被人砸了,出……了人命官司。”

顧若離聽着一愣,“什麼時候的事?”

“就是元宵節的時候。”岑琛回道:“好像是個孩子吃元宵卡住了抱去了同安堂,當時張丙中和劉大夫在,兩個人也沒有多少的法子,就給孩子催吐,藥剛灌下去,孩子就嚥氣了。”

“怎麼這樣。”元宵卡喉太難辦了,很容易造成急性喉阻梗,隨後造成腦缺氧死亡,一般三五分鐘內就能讓一個孩子死去,“這件事後面怎麼處理的。”

“劉大夫和張大夫正月裡被抓進去關了十來天。”岑琛回道:“二月頭才放出來,是吳先生和小楊大人打通了關係辦的事。這事兒現在也過去了,所以張丙中寫信來說了這件事,他懷疑是有人故意陷害同安堂。”

這件事太突然了,顧若離一時有些迷糊,她擺了擺手,道:“他們被抓起來,是因爲孩子的父母告官的?”

“是。報的順天府。”岑琛回道。

顧若離沒有弄明白,“既然事情解決了,他們也從牢裡出來了,想必是協商過了賠償條款,爲什麼又打砸同安堂,誰牽的頭?”同安堂是她的產業,她的縣主名頭震懾不住別人,那趙勳的名頭總該可以吧。

更何況,京城裡趙勳和她也算是盤根錯節,就算人不在照應的人還是多的很。

誰會有這個膽子去砸她的同安堂。

除非和當年一樣是趙凌讓人去砸的……

“張丙中也是這樣想的。”岑琛回道:“這件事吳先生那邊或許知道點什麼,您可以問問將軍,吳先生知道了也肯定會告訴將軍的。”

顧若離擰着眉頭點了點頭,“七爺這兩日去了衛所,要過幾天才回來。”又道:“現在同安堂怎麼樣,還開着門嗎。”

“還開着呢。”岑琛道:“但這件事讓同安堂的名聲受了點衝擊,而且,對面的毛氏醫館似乎又跟春風似的悄悄的回生了,雖不敢像以前那樣明目張膽的,但是確實好轉了一些。”

這是有人逼她回去嗎,誰,趙凌還是毛氏抑或是……闕郡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