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 20 章

夜半時分,油燈灑下昏黃的光,照着一室的人與物晦暗不明。

不知是因爲半夜沒睡好,還是因爲心中有事,村長的臉色很難看。

焦七和杜墨倚在木牀的兩頭。

面色發白、嘴脣乾澀的杜墨虛弱的靠在牀頭,他連說話的力氣都所剩無幾。

焦七雖然臉色難看,但精神尚好,他哭喪着臉道:“村長,我是不是要死了?”

看過二人的情況,村長心中起了懷疑,小虎平日裡莽撞,卻不至於這麼沒有分寸,若是焦七二人故意生病,又多少有些說不通,除非他二人並不想回家。

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隨着時間的推移定會生根發芽,假意安慰了二人兩句,村長言道回家煎藥,轉身出了屋子。

杜墨實在是太累了,腹瀉到無物可泄,趁此時尚無便意,他趕緊閉上眼歇息。

想着熬過這一日便成功了,焦七則將匕首藏在了餓一旁,緊張的盯着門邊,不敢入睡。

漁村本就不大,寂靜的夜晚,焦七敲門的聲音格外的響,震醒了一村淺眠的人。

村長回家的時候,發現屋內有三個人影,他並未驚訝,將窗戶和門掩好,點起油燈,他悠悠地盯着屋內的年輕人。

村長作爲海寇的軍師,總是一副和顏悅色的模樣,看起來與普通的老人家無異,但他其實是個心狠手辣的人。

見村長盯着自己,小虎頗有些心虛,他摸了摸鼻子,道:“二叔,我沒在狗肉裡下藥,真的。”

小虎確實沒在狗肉裡下藥,他只不過在給焦七二人的狗肉上撒過一泡尿,怪只怪白日裡焦七太不給他面子,他想小小的報復一下。

村長是看着小虎長大的,見他模樣便知他撒謊,以爲他真的下了藥,心中升起對他濃濃的不滿。

劉三掃了一眼眼神有些躲閃的小虎,對村長道:“二哥,現在怎麼辦?”

焦七二人生病,自然不能按原計劃出發。

一旦事情不順,村長的心中就升起不安,他眉頭緊皺,道:“拿船上的藥丸給他們吃,若他們明日好不了,將人滅口,咱們趕緊轉移。”

天色泛白,卻不見日光,能預見今日是個陰天。

村長帶着紅娘再來的時候,杜墨已經迷迷糊糊睡了過去,焦七正大睜着眼看向門邊。

許是有些乏累,焦七愣了一下,還未反應過來喚人,二人已經走到屋內。

藉着大開的門,屋內終於亮堂了一些。

紅娘看見雙眼泛紅的焦七便撲了上去,搭邊坐在牀沿上,問道:“焦公子,你可還好,還有哪裡難受?”

被紅娘握住一隻手,焦七立即清醒過來,感受着紅娘柔軟的撫摸和噴到臉上的熱氣,他的臉漸漸紅了起來,他下意識的看向杜墨。

杜墨身體損耗太嚴重,對話的聲音根本沒吵醒他。

焦七嘴角微翹,道:“不,不那麼難受了。”

“我這有兩顆藥丸,”村長道:“村裡人常年出海捕魚,難免有腹瀉的時候,這藥丸便是專門治腹瀉的。”

村長將藥丸遞給紅娘,道:“你二人如今都生了病,需要人照顧,便讓紅娘留下照顧你們吧!”

收了焦七的謝,村長未多停留,他心中已有計劃,自然要早做準備。

見村長離開,紅娘跟着起身,走到門口,她掃了一眼門外,將門關好。

待再次回到牀前時,紅娘好似變了一個人,她在剛剛坐下的地方,捏起一小撮粉末,道:“焦公子,不知這是何物?”

昨夜二人摸黑收拾,沒想到還有“餘孽”,焦七愣了一下,紅娘與海寇是一夥的,他不能說實話。

焦七道:“那個可能是杜墨身上掉下來的,他不愛乾淨,又不怎麼洗澡。”

將粉末輕輕吹開,紅娘不屑的挑起一邊嘴角,道:“寧縣沒有什麼焦姓大戶,更沒有池塘養魚澆田的這種做法,你們早就露餡了。”

謊言突然被揭穿,焦七心中一驚,沒想到紅娘竟然都知道!

就在焦七心內慌亂之時,杜墨緩緩睜開眼道:“姑娘既然知道,卻沒有告知村長几人,想來也是有原因的。”

紅娘本以爲二人只是離家出走的斷袖之人,剛剛看到粉末她隱約有了猜測,此時見杜墨如此淡定,她又有了新的想法。

即使二人服了瀉藥,也只能拖延一時,總有痊癒的一日,那麼他們就是故意拖延時間。

稍一聯想,紅娘嘴角的笑便消失了,她看着二人,問道:“你們是官府的人?”

見二人互相對視,紅娘的猜測便得到了印證。

焦七略一皺眉,道:“我們不是官府的人。”

紅娘注視焦七良久,才道:“也對,知府衙內有內應,你們不可能是知府的人,那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從紅娘的話來看,她若不是來詐二人的,便是“身在曹營心在漢”,焦七決定賭一把,他道:“近日有人要來剿匪,”說罷,他還添了一句,“不是知府的人。”

聽了他的話,紅娘將村長給的兩顆藥丸遞給二人,道:“吃吧,這藥確實有效。”

焦七二人決定相信紅娘,利索的將藥丸吞了。

紅娘面色和緩,又到門邊看了看外面的情況,才道:“若是能等到人來救最好不過,若是不能,明日與村裡人一同出海,你們便趁機逃吧。”

與紅娘又聊了許久,焦七二人才知道紅娘竟然是河船女。

寧縣靠河,離東海不過幾十里。

兩年前,紅娘與姑娘們陪着幾個公子游河,船沿河道向東海行。

待船即將駛入東海的時候,他們與海寇的船遭遇了。

公子哥們雖然帶着家丁,但他們哪裡是海寇的對手,死的死,逃的逃,徒留一船女人被海寇劫了回來。

驟然受到驚嚇,紅娘當夜便發熱了,高熱不退。

海寇自然不會拿藥救這麼個卑賤的女人,這種用來發泄的人他們想要多少有多少。

就在紅娘即將被扔到海里的時候,平日裡與她關係不錯的一個姑娘跪求海寇施藥。

海寇們劫了錢財,又掠了人,正是高興的時候。小虎見那女子長的不錯,言道只要她能將自己伺候舒服,便給紅娘治病。

河船女本也是妓、女行當,那姑娘也未猶豫,當即答應了小虎的條件。

幾日後紅娘得藥病癒,那姑娘卻被糟踐致死。

知道真相的紅娘悲痛欲絕,她想過自盡,卻不想毀了那姑娘的心意,她也想過手刃小虎,可她打不過小虎。

輾轉反側之後,紅娘決定將仇恨埋在心裡。

經過兩年的努力,如今紅娘在海寇中已經能說上話,她等了這麼久就是要親眼看着海寇被一網打盡,她要親手將小虎千刀萬剮。

紅娘雖然坦誠,但焦七到底沒有告訴她援兵何時來。

防人之心不可無,若是因爲輕信一人,導致最終計劃失敗,一切都將前功盡棄。

這一日天陰的很,一眼望去灰濛濛的一片,預示着暴風雨的到來。

天完全黑下來的時候,漁村內突然燃起大火,火光照亮了整片天空。

焦七三人衝出房子,發現除了他們的住處,別的房子全都着了起來,可怕的是沒有喊叫聲,更沒有救火的人影。

空氣中飄散着若有若無的松油味,紅娘看着已經完全着起來的村長家,咬牙啓齒道:“他們金蟬脫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