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門口,厲連城一行三人皆是一身白衣,披麻戴孝,神情哀慼,身邊還停了一口棺材,自然,棺材裡的人,就是宮筱筱了!
他們籌備了三天,把所有的一切都安排好,才點了宮筱筱的穴道,把她僞裝成了死者,準備用嶽禪的辦法,借用出殯的名義出城。
其實他們一開始是想給宮筱筱灌下迷藥弄暈她的,可考慮到她懷了孩子,還是隻點了穴,兩個時辰,應該夠了。
他們三人都易了容,怕宮夜爵會認出厲連城,所以這個死者丈夫的角色,交給了齊墨然來扮演,他自己則僞裝成了一個擡棺材的下人,嶽禪,自然就是“夫人”的貼身丫鬟了。
當然,爲了掩人耳目,他們還僱了幾個人,分別充當死者的親人,下人,等等。
於是,宮夜爵過來的時候就看到十幾個人圍着一口棺材,有人落淚,有人痛哭,所有人都一臉的哀慼,地上也撒滿了紙錢,倒還真像那麼一回事。
他走了過去,先是把那十幾個人全都仔細的檢查了一遍,最終視線落在了最前方的齊墨然身上,“棺材裡是何人?”
齊墨然紅着眼,抹了一把眼淚,“是我家娘子。”
“怎麼死的?”
“前陣子染了怪病,看了很多大夫,都看不出是什麼毛病,十天前百草堂的劉大夫纔看出是麻風……”說到這兒,他還哽咽了一下,“可娘子福薄,最終還是在三日前與世長辭了。”
宮夜爵微微的抿了抿脣,扭頭看向身後的知縣,“百草堂的劉大夫可曾詢問過了?還有他們一家住的地方,有沒有去確認過?”
知縣低頭,顫顫巍巍的說道,“已經去確認過了,劉大夫承認此人確實到他那裡去看過,病情正是麻風,他是我們這裡有名的大夫,人品很好,下面的人也到他們住處附近去打探過了,證實所言非虛。”
宮夜爵點了點頭,再次看了看周圍十幾人的送葬隊,除了死者的丈夫外,還有兩個男人,應該是死者的兄弟,十個擡棺人,兩個丫鬟。
他看了一下兩個丫鬟的身材,指了指比較瘦弱的一人,“你是何人?”
丫鬟立刻跪了下來,“奴婢是夫人的貼身丫鬟。”
“你家夫人幾歲?閨名是什麼?老家在何處?家裡有什麼親人?”
他連珠炮彈似的一口氣問了許多問題,然後,就緊緊的盯着她的眼睛,觀察着她的反應。
地上的丫鬟沒有擡頭,但回答得倒是挺快,“啓稟大人,我家夫人今年二十八,閨名是白小春,老家是臨鎮的任橋村,家裡還有一個老夫人。”
他點了點頭,輕聲道,“起來。”
“謝大人。”
丫鬟站了起來,可纔剛剛站定,宮夜爵卻突然欺身上前,一把捏住了她的下巴,迫使她擡頭看着他,然後,他的臉就湊了過去,幾乎與她鼻尖相觸,冷冷的問道,“你可認得我?”
小丫鬟似是嚇到了,渾身一顫,臉色微微的有些發白,也一下子移開了視線,“奴……奴婢福薄,不曾
見過大人。”
他冷哼一聲,用力甩開了手裡的人,雖然有些驚慌,但只是驚慌而已,沒有旁的異樣,倒真不像嶽禪。
然後,他扭頭衝身後的縣官吩咐了一聲,“立刻去臨鎮調查,她說的可是屬實。”
“是。”
縣令得了命令立刻吩咐下面的人去做了,可心裡卻是無比的疑惑,不知道這大人要找的到底是何人呢,竟然搞出這麼大的陣仗。
因爲他一直注意着丫鬟的表情和舉止,所以他沒有看到,在他扭頭跟縣官說話的時候,另一個白衣打扮的丫鬟,輕輕的鬆了一口氣。
之前厲連城建議她多穿幾件衣服,把身體弄得看上去豐滿一些的時候,她還不懂他的意思,現在才終於明白了,也不得不佩服他的先見之明。
他早就猜到宮夜爵會從她身上下手,所以那個丫鬟,他就是按照她的身材挑的!他也猜到了宮夜爵會問什麼問題,事先就讓她記好了!
直到這會兒,她才隱隱的有些明白了,爲何,秦王會屢次敗在他的手裡。
在等着下人過去調查的時間裡,宮夜爵又繞着棺材轉了一圈,其實他心裡明白,既然那個丫鬟說的那麼肯定,那很可能他們真去查也查不出什麼。
可是,他不會忘記,厲連城不管做什麼事都會考慮周到,如果這個送葬隊真是他們僞裝的,那很可能這一切也是他早就安排好了的,他自然查不出什麼疑點。
於是,他轉了兩圈後突然停下了腳步,指了指棺材,冷聲道,“開棺!”
齊墨然驚了一下,然後一下子撲到了他腳下,聲淚俱下,“大人開恩!小人娘子這麼年輕就罹患重病辭世,小人無比的沉痛,亦無比的愧疚,大人要知道什麼,小人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只求大人不要開棺!讓她安安生生的離開,不要讓她死不瞑目!”
他的樣子真的挺可憐的,一個大老爺們,跪在他腳下又是哭又是求,看的圍觀的衆人都有些不忍了。更何況,棺材裡的人可是患了麻風,大人就不怕會傳染?
可是,宮夜爵的臉色卻絲毫未變,他甚至連看都沒有看他一眼,只是皺眉掃了一眼知縣,“開棺!”
“是,”縣官下意識的應了一聲,可又隨即想到了什麼,趕緊上前一步,壓低了聲音說道,“大人,劉大夫說他家娘子患的是麻風……會傳染,這開棺……是不是……”
這麻風病可不是鬧着玩的,說是隻要患上了就只能等死,若是他們被傳染到……
宮夜爵沒有再看他,而是看向了另一邊肅穆而立的一個男人,那是他的貼身侍衛,從他做秦王開始就是,一眼,兩個字,“開棺!”
“是!”男人沒有絲毫的猶豫,上前兩步就扣住了棺材的蓋子。
“大人!”齊墨然猛然起身撲了過來,抓住了他的手,“求大人高擡貴手!莫要驚動我家娘子的亡靈!”
男人表情未變,只是掃了他一眼,然後就一把推開了他,毫不猶豫的一把掀開了棺蓋。
宮夜爵湊了
過去,用袖子遮了口鼻,棺材內的女人很醜,臉色灰白,臉上還長了很多斑,大大小小,顏色深淺不一,很是噁心。
他很仔細的將棺材內的人看了一遍,然後竟是伸出了一隻手。
“大人!”他身後的侍衛立刻喚了他一聲,神情有些焦急,這可是麻風病人,會傳染的,皇上怎麼可以用手去碰?他就不怕會被傳染嗎?
“退下。”他沉聲喝道,那隻手,只是頓了一頓,就探向了棺材內女子的臉龐,如果她是玉兒,她這張斑駁的臉,就該是做了假。
可是,讓他意外的是,那些紅斑,竟然像是真的!她臉上的皮膚摸上去也和死人無異,冷冰冰硬邦邦的,而且有斑的地方都是坑坑窪窪的,不甚平坦。
他的心頓時有些下沉,難道,他猜錯了?這棺材內的人,真的不是玉兒?
“大人!”齊墨然不知道又什麼時候撲了過來,紅着眼抓住了他的胳膊,眼神裡充滿了憤恨,“我家娘子人都已經死了,大人何故如此輕薄於她?”
宮夜爵的眼角抽了抽,鬆開捂着口鼻的手,一把推開了他,而那隻尚且還在棺材裡的手,卻是從臉龐摸到了下巴,脖子,一點一點,仔仔細細,想看看她是不是戴了人皮面具。
終究,他還是不甘心!
可是,手裡沒有摸到皮膚重疊的褶皺,卻意外的摸到了一根細細的線。
他狐疑的低頭一看,原來是她脖子裡的一根紅繩,他輕輕的一扯,就扯出了藏在衣領內的一個護身符。
他臉色微變,手裡用力,一把就將護身符扯了下來,他還記得,他那次陪同玉兒去法華寺,她就向住持求了一個護身符!雖然當時她特意把他支開了,可她身邊的侍衛卻一五一十的全都向他稟告了。
“來人!”他低喝了一聲,“把人弄出來!”
“是!”他的貼身侍衛立刻走上了前來。
知縣手下幾個將士看了看他,面面相覷後也不得不上前了一步。
“小心些,”宮夜爵又忍不住吩咐了一句,“別弄傷她!”
“是!”
齊墨然使了一個眼色,頓時,他身後的十幾個男人全都圍了上來,以他爲首一字排開,將棺材護在了身後,虎視眈眈的瞪着他們,“不准你們碰我家夫人!”
宮夜爵的視線在十幾個男人面上掠過,最終停在了一個臉色黝黑的男人面上,淡笑,“厲連城!”
他的臉能易容,神情能僞裝,嗓音也能改變,但是,他的眼神騙不了人!
厲連城臉色未變,“我不知道大人在說什麼,但還請大人高擡貴手,不要動我家夫人的遺體,讓她入土爲安!”
“呵。”宮夜爵輕笑了一聲,“你……”
“唔……”棺材內突然傳出一聲低哼,聲音雖然輕,可因爲他們全都站在棺材附近,所以,這一聲,幾乎所有的人都聽到了。
然後,他們就看到了,那個原本已經死了的女人,竟然從棺材裡坐了起來,有些茫然的揉了揉眼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