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蕭白是在凌晨接到家裡的電話的。
他的睡眠一向不深,手機振動的那一剎,他立刻睜開了眼。
拿起手機,看了一眼睡的深沉的蘇晴空一眼,他下牀離開。
電話是江蕭然打來的,告訴他老爺子心絞痛的老毛病犯了,已經住進了醫院。
巧的是,老爺子住的也是賀氏醫院。
“白,你把蘇晴空換哪個病房去了?怎麼找不到人?”
江蕭白淡笑,“這纔是你打電話的主要目的?你是要找我,還是想見她?”
“這話從哪裡說起?我就隨口一問,你愛答不答!”
“時間還早,若沒其它事,我再去睡一會了!”
“哎,等等,你不來看看老爺子啊?”
江蕭白略作沉默,道:“等他想見我的時候再說吧!”
‘嘟嘟嘟——’
電話那頭傳來單調的盲音,江蕭然無奈的兩手一攤。
“爺爺,您看,可不是我要隱瞞,而是我真的不知道他在哪裡,醫院雖然不大,可要真一間一間的去搜,賀氏還要怪我們不懂禮貌呢!”
江有良,江家老爺子,吹着鬍子靠在牀上,憤憤不平,“不孝子孫!”
江蕭然嘿嘿一笑,“不過爺爺您也彆着急,總歸就在這家醫院跑不掉,我到時去打聽打聽!”
“嗯!還屬你乖!”
江蕭然聽到‘乖’這個字,只覺得渾身發冷,“爺爺,要我說,這個電話由你來打,是最合適不過的了!你實話實說,白接手江氏以來,成績如何?”
“差強人意!”
江蕭然眨眨眼,對老爺子的口是心非無言以對。
“那你再說說,打電話什麼時候不可以,非把我從被窩裡叫出來,趕在這個時候打,你是不是想讓白過來看看你?”
“別以爲老頭子真的老了,就什麼都不知道,你天天泡酒吧裡,一玩就是大半夜,什麼時候好好休息過?”
江蕭然發現他跟老人家真的有代溝啊,怎麼一點都抓不到重點呢?
其實他知道,老爺子這就是累了,想要服軟了。
因爲丁若霖的事,老爺子爲了給白一個教訓,從他手裡收走了江氏的大權,就是想讓白知道,這個家到底是誰說了算!
不瞭解內情的外人來看,以爲是江氏科技的新產品出了爆炸事件,又被國內媒體大肆曝光,老爺子對白失望,所以纔沒收權力。
實際不是,這只是老爺子一種變相的警告而已。
事情已經過去了三個月,三個月能夠改變很多。
老爺子這邊應付江氏體力精力不支,白在外面玩的風生水起,老爺子這是有點拉不下來臉面,想要借坡下驢,無奈白根本不給機會,他那邊不支坡,老爺子這邊也下不來啊!
說到底,都是驕傲的人,誰都不肯服軟,誰都不願邁出那第一步!
“你也是好孩子,怎麼就沒有一點經商的天分呢?一點都不像我江家的人!”老爺子嘆了口氣。
“誰說我沒有天分?”
老爺子眼睛一亮,冒着精光,“我說的,不然你回來試試?”
江蕭然搖頭,“不管是建築還是電子,一點都不美形,我還是把我的酒吧經營好,到時候再開分店,讓整個金海四處開滿着我的酒吧!”
“建築怎麼不美形了?酒吧那種烏煙瘴氣的地方又怎麼美了?”
“美啊,每天晚上都有數不清的美女,現在是夏天,美女們穿的又少,一個賽一個的漂亮……”
老爺子又吹起了鬍子,拿着柺杖就要往江蕭然身上敲,“滾,你給我滾出去!不上進的東西,我江家怎麼就出來你這麼一號人?”
“你要想清楚哦,這可是你叫我滾的,我真的滾了,還滾的遠遠的!”
江蕭然怪叫着跑開,待他一拉開病房的門,豐富的表情立刻一收,變成面癱一樣,眼底還蘊着沉重的悲傷。
“蕭然,老爺子怎麼樣啊?”
一羣人瞪着熬的通紅的眼睛,兔子一樣的朝江蕭然圍過來。
江蕭然臉色沉重,長吁短嘆,“剛纔醒來說了兩句話,現在又睡下了,精神不好,你們先別打擾他,情況穩定下來再說,公司裡的事……你們看着辦吧?不是還有我爸嗎?”
“可是……”
“別那麼多可是,你們都是我的叔伯長輩,我跟公司沒沾連,你們問我我也不知道啊!”
“好了,都別吵了,這裡是醫院!留下來幾個,其它的都回去吧,馬上就天亮了,該忙的去忙,散了!”江震坤制止住吵鬧的衆人。
——
蘇晴空的身體檢查報告在兩天後出來。
兩天裡,專家對她的身體做了全方位的檢查,包括她肚子裡的寶寶。
之後,江蕭白還和專家坐在一起,開了個會。
不算寬敞的會議室裡,江蕭白正襟危坐,手邊放着一瓶水,幾個專家並賀祖堯,再加上他,一共九個人,就屬他的表情最凝重。
生平開過大大小小不知道多少次會,沒有一次像此刻這麼緊張。
懸而未絕的答案,今天就會有個結果了,他卻像是丟了勇氣,竟不知該如何去承受。
擰開礦泉水的瓶蓋,大口灌下一口水,江蕭白說道:“開始吧!”
賀祖堯點頭,示意助理開始。
一個白人專家率先發言,同時白色的幕布是顯示出一張三維彩超圖。
“我認爲江太太的寶寶沒有問題,可以堅持到順利生產,這是我們昨天照的圖,活躍度欠佳,但不否認他的一切體徵正常,和同期胎兒相比,還是屬於正常的!”
“我不同意!”一個國內知名專家站了起來,“江太太出事的時候宮縮的厲害,我看了這幾天的胎心監測,胎心率不足,橫向對比,這是不正常的!也就是說,哪怕江太太能夠堅持到生產那天,胎兒出生,也是先天不足!這還是往好的方面想,如果是朝壞處想,很可能一出生就是死胎!”
江蕭白緊緊握着瓶子,又喝了一口水,“死胎的機率有多大?”
“五成!”
賀祖堯想了想,“如果不等到足月呢?提前把孩子拿出來,我們有最精密的儀器,和最好的專家,能夠給他最全面的照顧!”
“賀先生,還是那句話,先天不足!”
“那就後天補回來!別跟我說不可以,我也是個醫者!”
“我們是醫者,應該給予每個生命最起碼的尊重,不到緊要關頭,不能輕言放棄!”有人出言力挺賀祖堯。
“那明知他有問題,是不正常的,還要繼續堅持嗎?”
“你能確定他有問題?死胎的機率只有五成!賀先生剛纔說了,我們有最精密的儀器,和最好的專家,我能把這機率降到三成!”
江蕭白打斷了衆人的討論,“你們都在討論胎兒的問題,我想單方面諮詢一下我太太的問題,如果繼續這樣下去,對我太太身體有什麼傷害?”
“江先生,確切來說,江太太腹中的胎兒現在是21周零三天,如果現在決定不要,對她身體傷害是最小的,如果繼續,越到最後,胎兒越長越大,對母親的身體影響也是最大!”
“最關鍵的一點,胎兒在母親腹中呆的時間越長,母親投入的就越多,付出的感情也越多,日後怕也是傷心最多!”
“可我相信奇蹟,我相信神會保佑這個孩子,用你們國人的話來說,有觀音娘娘保佑!”
“江總,我個人建議你,這件事最好還是跟你太太商量一下!她是母親,有決定的權利!”
江蕭白看了他一眼,賀祖堯無聲笑道:“當然,這是我站在一個外人的角度來理智分析!”
開完會後,江蕭白的心情很沉重。
站在會議室的陽臺上抽了很久的煙,一根接一根,一直菸蒂把面前那隻菸灰缸插滿。
抽到後來,手指都麻木了,他纔回到病房。
蘇晴空正靠在牀頭聽音樂,雙眼輕闔,身上似有光芒浮動,臉色看起來還算不錯。
懷孕後,她對特殊氣味很敏感,所以他一走進來,她就聞到了他身上嗆人的煙味。
“你抽菸了?”
“遇到了熟人,應酬需要!”
江蕭白隨口應付了一句,然後拿了衣服,去洗手間洗澡。
蘇晴空不疑有他,繼續聽音樂。
音樂舒緩而輕柔,一邊聽音樂,一邊想象着寶寶胖嘟嘟的小模樣,蘇晴空覺得日子過的充實而悠閒。
片刻後,耳邊正聽的舒爽,鼻尖突然被某人用手指彈了一下,疼的蘇晴空眥牙咧嘴,一睜眼,就看到了滿頭溼漉漉的江蕭白。
他的短髮上還滴着水滴,臉上有水珠下滑,順着肌膚一直滑到了衣領子裡。
蘇晴空懷疑他洗完澡後,根本沒有用毛巾擦乾身體,直接把衣服套上了。
水霧下,他的肌膚很平滑,沒有一點瑕疵,充滿着健康的色澤,這樣的他顯得特別的性~感,充滿着雄性的味道。
蘇晴空看的眼睛發熱,想要摸摸他。
這般想着,手已經擡起,往他臉上摸了過去,手感不錯,先是濃密的眉,再是高蜓的鼻樑,然後禁慾的薄脣,性~感的下巴,以及那突出的喉結。
蘇晴空玩心大起,摸到喉結的位置,還用指尖颳了一下……
江蕭白捉住她不安分的手指,握在手心,“別鬧!”
蘇晴空微微撅着嘴,從他手心裡抽出自己的手,又往他胸膛摸過去,感受他強有力的心跳,一邊摸,還一邊伸出粉色的舌尖,在嘴角輕輕一卷,衝他拋了個自以爲勾人的媚眼。
“蕭白哥哥,人家想要!”
江蕭白拿不準她的用意,輕笑道:“你是孕婦!”
“已經過了危險期啊!”
摁在他胸膛的手,慢慢往上移,勾住了他的脖子,然後往下一拉,讓兩人距離拉近,鼻尖對着鼻尖。
“蕭白哥哥,難道你不想?”蘇晴空的另一隻手又移到了她的西褲搭扣的位置。
江蕭白身形未僵,臉色已是不耐,語氣夾着警告之意。
“蘇晴空——”
蘇晴空眨着黑亮的大眼睛,一臉天真無辜,“嗯?你今晚見到誰了?”
“朋友!”
“工作上的朋友,還是私下裡的朋友?”
“工作上的!”
“你工作很忙嗎?”
“不忙!”
“你撒謊!”
蘇晴空突然把他推開,剛纔還天真無邪的臉瞬間沉了下來,“早上還好好的,爲什麼出去一趟回來心情就差了?那麼重的煙味,誰知道你抽了多少?很明顯跟你見的這朋友有關,而你又說工作不忙,江蕭白,你還打算糊弄我嗎?”
江蕭白好氣又好笑,“我糊弄你什麼?”
“你如果心裡沒鬼,沒什麼對我的勾~引沒有反應?”
“你那叫勾~引?”
“江蕭白,端正你的態度!以前你不是這樣的,哪一次不是猴急猴急的,不說做點什麼,至少也會親親我,可是你剛纔洗完澡,什麼反應都沒有!連挑~逗都不能讓你興奮,如果不是心裡有事,怎麼會這樣?你到底瞞着我什麼了?”
江蕭白嘆了口氣,這妮子什麼時候學起玩這一招了?猴精猴精的!
“老實交待!”
蘇晴空可沒打算放過他,這一陣子他一直是這樣,看似和以前一樣,會笑會哄人,很溫柔也很體貼,可她能感受到他身上的壓力,有股低氣壓一直瀰漫在他的身周,被他隱藏的很好,但,怎麼可能逃過她的眼睛?
江蕭白不緊不慢,氣定神閒,兩手撐在牀上,然後身體慢慢下壓,靠近,最後和蘇晴空鼻尖貼鼻尖,一字一句說道,
“蘇晴空,對着你這張臉上的痘痘,我真的下不去嘴!”
蘇晴空怔了一下,眨眨眼,又怔了一下,像是放慢鏡頭般,眼睛慢慢瞪圓,眉毛倒豎起來,聲音拔高了八度。
“江蕭白——你居然嫌棄我?你嫌棄我長痘,嫌棄我變醜了是不是?我之所以長痘是因爲誰?你沒良心,你欺負人,我……我……哼!”
蘇晴空鬱悶的無以復加,只想撞牆。
她臉上也只有兩顆痘痘而已,一顆在額頭上,一顆在下巴上,自己嫌棄也就罷了,他居然也嫌棄?
江蕭白撫着額頭大笑起來,笑聲爽朗,他倒是有很久沒有笑的這麼開心了,一時間心裡輕鬆了不少。
“你還嘲笑我?”蘇晴空氣的拿五指撓他。
剛纔在浴室裡洗澡時還拿不定主意,這麼開懷一笑,倒讓江蕭白做出了決定。
傍晚的時候,江蕭白給賀祖堯打了個電話。
“我決定靜候奇蹟的出現!”
賀祖堯一點也不意外,“早就猜到了,你放心,我會爭取把孩子保住!”
“我還想讓你保密!”
賀祖堯答應了,“我尊重你的意見!”
江蕭白沒有采取賀祖堯的意見,把這事告訴蘇晴空。
壓力和擔心就讓他一個人來承受就行了,蘇晴空只需要安心的聽聽音樂,美美的暢想,就夠了,其它的全部由他一個人來承擔。
告訴她,除了讓擔心變成兩份,並不能減少什麼,在流淚與笑容之間,他果斷選擇了後者。
她跟他在一起,只需要笑!
哪怕到時候結果不盡如人意,他也會想其它的辦法來解決。
——
隔日,江蕭白又給蘇晴空請了一位護工。
和之前那位護工不同,這名護工的主要任務就是陪蘇晴空聊天。
蘇晴空承認,在看到新護工的第一眼時,她是緊張的,自慚形穢的。
因爲新來的護工太美了!
那是一種難以描述的美,嫵媚與清純相糅。
丁若霖也是嫵媚的,但丁若霖的媚是來自外表,性格的打扮,高挑的身材,還有精緻的妝容,是浮於表面的,包括豪門出生的家世,都給她的媚添了不少分。
而這位新護工的媚卻是緣自骨子裡,穿着簡單,白T和牛仔褲,但舉手投足之間,不需刻意,就那麼自然的流露出來一種難以言明的媚。
偏偏如此嫵媚的她,眼底是澄澈而透明的,透着一股稚子般的黑。
“你好,我是賀喵喵!”護工伸手,做自我介紹。
蘇晴空禮貌回握,表情慨嘆,“你真漂亮!”
“你也漂亮啊,你是我見過最漂亮的孕婦!”
蘇晴空心虛的摸着臉上的痘痘,想要遮掩!
心裡暗暗揣測賀喵喵這話是不是客套話,還是在說反話?
明明江蕭白說她的臉讓人倒胃口的,還漂亮的孕婦?她現在就是一個黃臉婆,和漂亮哪裡沾得上一點邊?
“咦?他也覺得我說的對呢?還贊成我的話!”賀喵喵指了指蘇晴空的肚子,又沒和蘇晴空招呼,伸開手掌,隔着寬鬆柔軟的病號服,摸上了她的肚子。
說來也奇了,蘇晴空竟然覺得在賀喵喵手伸過來時,她肚子裡的寶寶活躍了起來。
這是住院以來,動的最劇烈的一次,讓她目瞪口呆,激動的說不出話來。
她又一次清晰的感受到了寶寶的存在。
只是一瞬,賀喵喵抽手而去,寶寶也安靜了下來,那一刻,蘇晴空居然有些捨不得,有種想要抓住她的手重新摁到肚皮上的衝動。
“寶寶很貼心!”蘇晴空眼眶有些發酸。
“嗯,長大後是個疼女孩的!”
蘇晴空愣了一下,抓住了她話裡的重點,“疼女孩?”
“對啊,難不成要疼男孩?那你就有的頭疼了!”
蘇晴空轉了轉眼珠,覺得這問題有些詭異,“你知道我的寶寶是男是女?”
“難道你不知道?”賀喵喵好奇了。
“是男是女?”
“是個男寶寶啊,還很帥呢!”
蘇晴空倒吸了一口冷氣,心裡有些不是滋味,她從一開始知道懷孕時,就沒想着去作性別篩查,想着幾個月後就會有結果了,有個驚喜和期待也不錯。
現在居然賀喵喵知道了是男孩?難道說是江蕭白私底下去問過醫生?
但再一想,又覺得不可能!如果他真的想知道,或者是做了,不可能瞞着她。
“我不知道!”
似乎猜到她心裡在想什麼,正對着電腦的忙碌的江蕭白擡頭說道。
“啊?你們……真不知道?”
“你爲什麼會知道?”蘇晴空反問她。
“我是看出來的啊!”
“看?”
“對啊,用眼睛看!”賀喵喵比了個眼睛,一臉的理所當然。
蘇晴空暗暗翻了個白眼,她當她眼睛是X光呢,還用眼睛看,如果眼睛真的有用,還用做什麼B超啊,直接用眼睛看啊!
賀喵喵也沒有再解釋。
等賀喵喵離開,蘇晴空立刻挑起了眉毛,指着江蕭白,一副興師問罪的語氣。
“說,賀喵喵是個什麼來頭?你找來的護工?爲什麼找這麼漂亮的一個?”
“你吃醋了?覺得自己被比下去了?”江蕭白覺得好笑。
“哼!你是不是覺得我成了黃臉婆了,看不下去了,所以要找來一個漂亮的,能入眼的,好打發你的無聊時間?省得呆在這裡讓你的眼睛每天受到荼毒?”
江蕭白沉吟着點頭,“好像賀喵喵長的是很漂亮,噹噹背景美美眼球的確是個不錯的想法……”
“江蕭白,你還沒完沒了是吧?說你胖你還喘上了?”
江蕭白接住她拋過來的拳頭,握在手心,捏了捏,然後在她手背上輕輕一吻,“想多了,我的黃臉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