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門外傳來了沉重的腳步聲,那是堅硬的鞋子踐踏在更爲堅硬的石地板上的聲音。這聲音,就如同春天般充滿着朝氣,充滿着力量!
等了許久的曹操聽到這些腳步聲時,心裡突然產生了莫名的妒忌感,就算那腳步聲是他的親弟弟發出的,他也必不可免的產生了這種不該有的感覺。或許這就是一個垂暮之人,看待任何蓬勃生命的心態吧!
曹智走進這房間時,只覺迎面就是一股濃烈的藥味,彷彿就連這空氣裡,都滲透了三分苦澀。偌大的房間裡,這空氣如此燻人,讓曹智略微皺了皺眉。他走進來的時候,看上去猶如一頭年輕的,充滿活力的雄獅,“砰!”聲中推開了房門,雖說曹智已經儘量降低動作的力度和幅度,但還是帶近一陣狂風入房。曹智大步走進曹操的房間時,看上去很有精神,與之曹操那幅病容形成了天壤之別的區別。
這是曹操在鄄城的臥室,中間的那張氣派的大牀榻旁,曹操正坐在榻沿邊,一頭亂髮披散着,那枯瘦的身子上套了一件紅色的寬袍。紅色是喜慶的顏色,也是曹操一生酷愛的顏色,可是今天穿在曹操身上的這件紅袍,使他看上去卻反而有些鬼氣森森的感覺。周圍巨大明亮的燭臺,非但沒有給這個房間帶來多少光明,卻反而顯得陰氣十足。
曹操的表情,自從曹智走進房間的那一剎,那種寵辱不驚和一如既往那樣的平淡冷靜地高深莫測,早已經從他的臉上消失。令曹智驚奇地是,曹操的臉色比他想象中的紅潤的多,只是那雙眼睛有些深凹的離譜。
曹操剛剛吃完了今天的藥,他的呼吸還有些急促,聽見腳步聲,曹操擡眼望向了曹智,看着曹智儘量保持平靜道:“你來了。”
“大哥,你看上去好多了!”曹智連彎腰行禮都忘了,就快步行到了曹操的榻前,欣喜地看着曹操。
“還好......”曹操猶豫了一下,還是放棄了衝口而出的話,自嘲着,乾笑兩聲道:“我挺多就這樣了,不可能再好到哪裡去了!”
“不會的,大哥,你只要肯試一試華佗那法子,說不定有奇效,說不定......”
曹智急切地勸說,被曹操冷漠地搖頭揮手打斷,“說實話吧,我沒這份勇氣,讓華佗當實驗品,去切開我的腦袋!”
曹智氣餒,說實話,在現代這種開顱手術也不是百分之百成功的,更何況在古代這種醫療條件這麼差的情況下,曹操有顧慮是正常的。
曹智正不知從何着手勸說曹操時,曹操卻忽然擡起頭來一笑,他的笑容雖然虛弱,但是卻依然殘留了着多年血雨風霜中的豪邁:“好了,你不用找方法安慰我了,這是我的身體,咳……我自然瞭解!”隨後曹操急切的問起了戰事和軍隊的情形。
曹智也想讓曹操高興些,於是就繪聲繪色的對曹操述說起從鉅野到濮陽的戰鬥,他是如何如何一次次打贏、打垮呂布,平滅叛賊的。當然,也沒隱瞞自己上當陳宮的故布疑兵之事。曹智認爲親兄弟之間沒必要隱瞞什麼,第二他相信曹操也早已獲知了這一切。但他忽略的是,曹智說到自己如何設計,佈陣戰勝呂布時,曹操的臉上彷彿抽搐了一下。
曹智只是看到曹操蒼白的雙頰上,因爲他的精彩片段,使病魔纏身的曹操臉上浮現出病態的潮紅,隨後還誇讚他“我有弟如此!天必不絕我!”
隨後曹智想起了此來的目的,於是便問道:“大哥,現在我們已經擁有兩州之地,幾十萬兵馬,大哥,我這次回來就是想徵詢你,我們下一步的行動。我們是該繼續追擊呂布,去徐州重奪你去年打下的地盤,還是向西,繼續往豫州袁術的地盤上去擴張,那裡我們已經佔着陳國,汝南和潁川還是有黃巾賊活動,我們可以以這個理由出兵那裡......”
曹智講出了兩個理由,還有個奉迎之事沒說出來,他想等着曹操再次展現一下他的雄才偉略。但這卻適得其反的引起了曹操的猜忌。
“哼!”曹操嘴角輕揚着,突然道了句:“你越來越像個做大事的人了,這種循序利誘的方式很對,很好!”
“大哥,我不是......”
“好了......你現在應該去洛陽,把獻帝接出洛陽......聽說你連新都都選好了,在許昌是吧?”
曹智從曹操的語氣中讀到的是“誤會”,很大的“誤會”。
“大哥,我那是信口胡說,這事還得你來......”
“沒什麼,用心是好的,怕就怕那些每天想着奇蹟發生的庸才,你是我弟弟,你是曹家未來飛黃騰達,留名青史的希望,你一定要好好幹!”
曹操非常認真地說完這些話,他的話讓曹智有些發呆,也莫名的感到一絲澎湃的涌動。無論曹操是否出於真心,對於一個如此病重的人來說,那都是一種鼓勵,曹智很是珍惜曹操再多說些這種鼓勵的話,他其實一直很珍惜他們之間這段跨了二千年的兄弟情。如果可以他一定會想方設法讓曹操好好地活下去,去輔助他見證他未來人生最光輝的那一刻。
“再說,我也很贊同你把未來的帝都設在那裡,許昌是中原米倉,糧草豐富,生活富足,至於皇宮的選址等事,你和荀彧他們商議好了,我去不了這麼遠的地方了......”說了這麼多話,明顯有些接不上氣的曹操急喘之時,曹智坐到曹操的身邊,伸出右手爲他順着後背,讓他感覺好點了,曹操看了一眼曹智,點了點頭,繼續道:“袁術對汝南、潁川控制不好了,他竟相信幾個黃巾賊把他看住家門,這也是我們的機會,你在去往洛陽之時,也要分兵拿下這兩下地方,一來他們的地理位置圍繞在許昌周圍,離得許昌太近,拿下這兩地,我們就有足夠的緩衝、迴旋兵馬的餘地,對將來把帝都、皇帝安排在那裡大有好處。二來也可趁機在擴張一番,聽說在合肥一戰中袁術也吃了你不小的虧?”
“嗯!”曹智點頭承認。
“袁術不足爲慮,這個人我很瞭解,剛愎自用,心比天高,但卻眼高手低,終是難成大事。你記住你今後最大的敵人將是北邊的袁本初,他現在也已有兩州的實力,我想很快公孫瓚的幽、青兩州也會落入他的囊中,你不可過分衝動地現在就去撩動他的虎鬚,我們這幾年的進展,得到的這兩州,都沒他順利,不是缺糧,就是損兵折將的,元氣一直未復,就又有新的麻煩接連不斷,所以最好等有了足夠的力量,再去動他!”
曹智很認真地聽着,他深深地對這個本該馳騁神州大地傳奇人物的判斷、遇見、分析都是那麼的符合歷史的進程,是那麼的準確、到位。
但是曹智還是有心提醒一下曹操,再後來,最大敵人會轉變,到時劉備和孫權會崛起,並各分了這塊漢室的三分之一天下。但爲了不引起那些不必要的誤會,曹智忍住沒有說出來。再說既然由他這個熟知歷史的人,即將去幫助曹操完成接下來的歷史使命,那劉備、孫權的發展,他就將特別關注和防備,一切都要將他們抹殺在起步階段,三國也將會只有一國!
曹操給曹智分析了一下未來數年裡的大勢之後,已經明顯體力不支,他急喘着對曹智道:“或許,這是你最後一次聽到我對你面授機宜了,下次你再回兗州時,或許我已經不在了......”
“不會的,不會大哥,這天下應該是你的......”曹智扶着曹操躺下,急忙地公佈着未來的歷史。
曹操聽了曹智的安慰,躺在牀榻裡並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只是朝着曹智笑了笑後,不自覺的掉了兩滴眼淚。這引發了曹智的悲意,進而演變成了痛哭。
兄弟倆就這麼哭了會兒,誰不願意長命百歲,親眼去鑑證輝煌,曹操也怕死,但他不希望別人看出這一點,他當了一輩子強者,在死之前,他也不希望別人知道他有着正常人一樣懦弱的一面。就算是在結髮夫妻的丁氏面前,他也沒掉過一滴眼淚。也許在這刻,曹操在曹智面前抑制不住的表現出了最內心深處,最真實的一面。
但很快曹操就從這份親情和悲哀中拔身而出,他讓曹智先去準備東去洛陽之事,他累了,要先睡了。
曹智懷着悲痛的心情,出了房間,但曹操卻沒睡,在華佗從新進入房間內,大約半個時辰後,荀彧很快被喚進了這間充滿藥味的大屋。
“外面……怎麼樣?”曹智如果還在的話,他會驚訝的發現曹操的精神頭又好起來了。
荀彧躬身回道:“有很多人要來看望主公,更有人要來向主公祝賀兗州平叛成功,主公重新執掌兗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