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赤井首先巡邏了一遍別墅所在的五丁目片區,沒有可疑的人影,也沒有異常的動靜。然後他駕車順着別墅區外圍的世野路一路觀察着,在這條熙攘的大街上,似乎也沒有什麼特別。
他還是相信自己的直覺,於是他漸漸駛離了世野路,朝着一個他記掛着的地方前進。
這裡原本是屬於他的地方,可是爲了組織,他把它給了一個讓他無法形容的女人,就從那一刻開始,那個女人就住在了他的羽翼下。
也許他都沒有發現,她已經乘着他的羽翼,被他負載,也爲他護航。或許她也沒有發現,她已經開始依賴,沒有了他的羽翼,她就會隕落墜毀。
可是她也已經看見了,在電梯門合上的剎那間,她看見了豎立在他們之間的那道屏障,於是她開始找尋,找尋一把鑰匙,打開它,衝破它。就這麼找下去吧,在迷霧中摸索,總不會一無所獲。
“嘎吱……”鑰匙打開了門,赤井幾乎沒有猶豫,他就這麼合上門,輕輕走了進去。
迎面撲來一股淡淡的花香,就在玄關旁的櫥窗上,紫色的風信子已經枯萎殆盡,再走一步,陳舊的氣息便迅速掩埋了那最後一縷消逝的香氣。
他不太敢用力的呼吸,因爲密閉的房間看起來,是那麼靜謐,安詳。和暖的光線倒映着他的身軀,站在這裡,滿滿的都是她的痛,她的淚,她的孤單,她的沉淪。
也許赤井不能體會到更多了,看着整間屋子,他才發現自己看到的,只是她少之又少的一個側面。她到底是誰?有着怎樣的故事,三年多了,卻依然沒找到答案。
狹小的房間,偌大的孤寂,她不在,不知道以後還會不會在。赤井站了這幾秒,便打算離開,反正都是要離開的,離開她的世界,好好劃清界限。
伸手觸碰了門把,卻感應到了另一雙手的力量,緩緩的一推一拉之間,逆着光的一雙剪影在眼前漸漸清晰。
她褐色的眼睛有些浮腫,她勇敢的看着,把對面這張臉看進心裡,埋在記憶裡。
他綠色的瞳孔等待着,等待着她的失望,等待着她的咆哮。
陽光隱沒了,天灰了,她的眼睛紅了,他的手顫抖了。
“咳咳……”她忍不住咳嗽起來,右肩上的撕扯刷白了她的臉,她擡手扶着傷口,她的嘴脣被咬得青白。
他猶豫,他皺眉,他惶恐,爲他而生的淚,一滴刺穿了心臟。
“你……好好休息。”
他逃走了,她心淡了,靠在門框上轉頭,那道屏障,又顯現了。
空氣中傳來雪佛蘭匆匆離去的聲音,她回頭合上門,閉上眼,窩進沙發的懷抱。
拿起一個抱枕, 眼淚便可以肆無忌憚的流,其實不必再尋找一個胸膛,一個柔軟的抱枕便可以代替所有。
赤井永遠也不會忘記那雙噙着眼淚的褐色眼眸,也許他根本就不該去,不該越界,不該看見。
本就是不該,沒什麼好嘆息,就像兩個逆着光飄零的泡沫,一旦相撞,就是盡頭。
別墅裡,兩個忙碌的女人伴着水流聲沉默着,她們似乎處於兩個完全不同的宇宙,一個生性沉靜, 一個習慣緘默。
後面有一雙藍眼睛,他生性敏銳,卻也習慣隱藏,一向不信命,並默默注視着她們的他,在這一次,選擇聽天由命。
他曾經不想擁抱一個靈魂出竅的軀殼,她的眼中容不下他,他也就另尋一條寬闊的路。他曾經不想等待一個找不回來的人,她不要他,他也就懂得放手,學會接受。
可當這兩個人都站在面前時,他卻想放棄了,因爲愛情是不需要努力的,需要征服的,是自己躁動的心。
客廳的大門被打開,他卻完全沒注意到,那個剛從漩渦中逃離的身影走進他,順着他的目光,看穿了他的心事。
“那個……你回來了。”Joesen稍微分神才從余光中看到已經站在他旁邊的赤井,他轉身面向他,眼珠卻還不由的被廚房裡的動靜吸引。
“嗯。”赤也看了看門裡那兩個身影,可他卻不想多說什麼。
“我回房了。”Joesen有些慌張的說,他的手不知該往哪放,乾脆不知爲何的拍拍赤井的肩膀,慌忙逃離。
赤井知道這個一向純粹的男人,現在已經丟失了他原來的面具了,他無法幫他撿回,只好看着他轉變。
“赤井君。”志保先從廚房裡走了出來,她放下捲起的袖管,帶着淡淡的笑。
“你們忙了一早上,真是辛苦了。”赤井趕忙收起剛纔的惆悵,上揚了僵硬的嘴角。
“秀一,外面有什麼情況嗎?” Judie隨後也走了出來。
“沒有,什麼都沒有。”赤井把手插進口袋回答着。
“報告副部長,五丁目片區沒有異常!”Kim一進門就立正站好。
“報告副部長,前面的四丁目目前也沒有異常!”Beth緊隨其後,聲音比Kim還要洪亮。
“OK,辛苦了。”赤井滿意看着兩個鬥志昂揚的小夥子。
“那麼接下來有新的任務嗎?”Kim問道。
“有啊。”赤井點點頭,坐到了沙發上。
“秀一,你還有什麼新的想法嗎?” Judie也坐在了他的身旁。
“其實也沒什麼,只是這條線我跟了很久也沒什麼進展,所以這一次我希望你們能幫我搞到更多有用的線索。”赤井把希望寄託於積極性強大,又好奇心旺盛的Kim和Beth。
“請副部長分配任務。”Beth已經時刻準備着了。
“夏目泠,還是這個女人,不管通過任何途徑,我要你們把她所有能查到的資料都查清楚,特別是她的家人。”赤井交待着。
“可是組織的人,他們的人事背景都被篡改過,所有的個人信息都被很好的隱藏了,就算你這麼說,估計也很難查到什麼。” Judie並不抱希望。
“20年前發生過一起很嚴重的車禍,那起事故中的遇難者,就是她的父母。”赤井說完這句話停頓了一下,他突然皺起了眉,但很快又鬆開。
“可以從這方向入手,但是已經過了20年,最多能從日本警察那裡得到一些相關的資料。”Kim想了想說。
“對,無論如何,至少都還是有用的東西,事故發生的原因,還有遇難者的……真實身份。”赤井說着,突然覺得身體裡的氧氣越來越稀薄,他開始頭暈了,胸口的疼痛也越發強烈起來。
“赤井!”志保最先注意到了他的異常,她的經驗告訴她,肋骨的封閉性骨折已經影響到了他的肺功能。
“秀,怎麼了!” Judie被志保嚇了一跳,她望向赤井的臉,而他的臉已經漸漸煞白。
“不可以!不可以用力的呼吸!”志保迅速採取措施,一邊觀察着他的臉色,一邊急切的對他說。
赤井幾乎要聽不見志保的聲音,他快要無法承受沒有氧氣的痛苦,他緊緊捂住斷裂的肋骨,聽着自己的心跳漸漸無力。
“不行,他需要供氧,再這樣下去,會引起低氧血癥的。”志保急忙按壓他的合谷穴,用疼痛刺激他,使他保持清醒。
“快叫救護車。” Judie的聲音也像缺氧一般斷續哽咽,他蹲在赤井面前,撫摸他的臉,輕輕喚着他。
“別哭……”赤井用盡所有的力氣抹去她滾燙的眼淚,他笑着,終於耗盡了體內的最後一口氣。
“救護車來不及了,快送他去醫院!”志保扶住他失去意識身體,對着Kim大聲喊道。
“讓我來!”從樓上衝下來的Joesen很快明白了現下的情形,他直接扛起赤井就往門外的雪佛蘭跑去,緊接着,銀色奔馳也載着其他人迅速趕往醫院。
Wωω ⊙тт kǎn ⊙co
“爲什麼突然就暈倒了呢。”Kim急得手足無措。
“是我的疏忽,肋骨骨折會引起心肺功能衰竭,我應該早就預想到,讓他一受傷就去醫院的。”志保也很懊惱。
“別自責,他會沒事。”Joesen依靠在急救室旁的窗欄,低聲的說。
Judie低着頭,一次又一次等待着赤井復活的心情,她已經受夠了,不過也因爲這樣,她也不再害怕,赤井心裡還裝着未完成的使命,在那之前,他不會放手。
“他出來了!”Beth第一個衝到被緩緩推出急救室的赤井牀前。
“怎麼樣?”Joesen冷靜的問。
“沒事了。”年輕的女醫生摘下口罩,露出一絲欣慰的笑容。
“那就好,嚇死我了。”Kim不停拍着胸口以平復劇烈的心跳。
“血液裡的含氧量極速下降,死亡就是幾秒鐘的事,還好,他挺過來了。”志保也終於鬆了一口氣。
Judie站在兩米以外的地面,慢慢鬆開了緊握的雙拳,赤井從沒讓她失望過,就算是死,也一樣。
把赤井安頓好之後,大家都忙着沉思,他進醫院似乎已成爲不再值得悲痛的事,而害他這樣一次次面對死亡的組織,點燃了每個人心裡滿滿的仇恨和憤怒。
“好了,我看我們得出去外面看看,如果組織趁這個時候下手,就不好辦了。”Joesen看着沉睡的赤井,在心裡深嘆一口氣。
“對,絕對不能讓他們乘虛而入。”Kim語氣堅定的說。
“分頭行動吧,Shirley,你留在這裡,窗簾拉上,門也鎖好。”Joesen交待着大家,大家便分頭在醫院裡巡查起來。
病房裡,志保又開始想念姐姐,因爲這個男人在以前,是因姐姐而堅強,是爲姐姐而奮力的活。現在呢,他的堅強是爲了無數雙期待着他開路的眼睛,他被組織視爲唯一的銀色子彈,他的存在,已經不止關乎他自己,關乎FBI,更關乎着組織的存亡。
看着牀上的他,就和三年前沒什麼兩樣,可是時間卻再也回不去了,三年前的那顆心,也再也找不回了。志保多希望一切重頭來過,寧願他就是諸星大,還能單純的活着,單純的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