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太監乃是王安九的乾兒子,叫阿春,王安九可是發話了,等着自個兒走了之後,他便留在皇上身邊伺候。
這沒有兩把刷子,哪裡會入得了王安九的眼?
阿春笑了笑,道:“張首輔想要見皇上,可也要看皇上願不願意見您了,如今皇上正和謝太傅在商量要事兒了,您可莫要爲難奴才了……”
“狗奴才,這才幾日,翻臉倒是比翻書還快了!”張居之當真是急了,倒是拿出首輔的架子來,揚聲道:“老夫與皇上有要緊的事兒要說,若是出了什麼紕漏,你這個閹人能擔待的起嗎?”
如今他將王安九看成和謝七爺一夥兒的人,對阿春自然也沒什麼好臉色了。
阿春雖是個太監,可不比王安九似的在宮中多年,什麼罵都受過,如今眼色一使,便有兩個小太監抓着張居之的胳膊出去了。
阿春譏誚一笑,“就算是太監又如何,落地的鳳凰不如雞,如今您卻是連我這一閹人都還及不上了。”
其實若張居之說說好話,他行個方便也沒什麼說不過去的,可張居之卻不曉得如今自己是什麼身份,這個方便,他自然也就不會給了。
張居之就算是再懊惱,卻也遲了,他手上握着有重要信息,若這個消息告訴了皇上,他不好過,謝七爺一樣也不會好過。
只是如今說什麼都是無用的。
勝利者謝七爺這會子正在御書房,坐在皇上下首,淡淡道:“……這件事說起來順利的有些不像話,買通張居之身邊的那些人也是簡單,只是我萬萬沒有想到,一向小心謹慎的張居之會相信了舒太妃的話,如今皇上打算怎麼處置張居之?”
“妄圖輕薄先帝后宮妃嬪,自然是隻有個死字了!”皇上的臉上沒有一點猶豫,就算是張居之身居要位,可如今張居之無法和外界聯繫,就算是張家和魏成武那些人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輕舉妄動的,“這件事,想必謝太傅知道如何去做了。”
謝七爺點點頭,轉身便走了。
他剛走到門口,卻聽見皇上的聲音從背後緩緩傳來,“幫朕與初雲問一聲好,朕好久沒見她,倒是有些想念她了。”
謝七爺的步子微微有些頓住了。
皇上卻含笑道:“謝太傅放心,當初朕既然說出那些話來,自然是算數的,不管是你的性命還是初雲的性命,謝太傅都不必擔心,只是君子不奪人所好,若初雲願意回來朕的身邊了?”
“若是這般,那臣無話可說!”謝七爺是個坦蕩蕩的君子,更何況他對顧初雲有信心。
等着謝七爺回到了謝家,這顧初雲已經站在院子口等了他許久,如今顧初雲已經能下牀走動,雖說不能去太遠的地方,但那院子門口還是能去的,珍珠卻是擔心的不行,一直侯在旁邊。
可不管珍珠怎麼說,顧初雲就像是望夫石似的站在門口,甚至連動都沒有動一下。
見謝七爺的身影,顧初雲忍不住,這眼眶一下子紅了。
謝七爺走上前,拍拍她的脊背,輕聲道:“沒事兒了,都沒事兒了,站在這兒冷不冷?咱們先進屋罷!”
等着顧初雲被他扶着進了屋,這才微微平靜下來,“您知不知道,昨晚上嚇得我一夜沒睡好,說是您和張居之都被太后娘娘關起來了,我害怕舒太妃那邊倒打一耙……”
“我做事向來是有分寸的,既然敢用舒太妃,那定然有十成的把握!”謝七爺接過顧初雲倒的一杯熱茶,小啜了兩口,緩緩道:“張居之如今已經被關起來了,沒有我和皇上的吩咐,誰都不能靠近張居之,張家如今再怎麼着急,只怕也無計可施。”
事情在沒有定論之前,冒冒然出動,那就是個傻子。
顧初雲卻還是有些擔心,“可我總覺得這件事未免太順利了些,不是說張居之那位嫡次孫是極其有本事的人嗎?小小年紀就有勇有謀,我怕張家那邊會掀開什麼事端來,畢竟張居之一日不死,這件事就還有翻盤的可能性。”
謝七爺點點頭,“這倒是真的,昨兒我就已經派人盯着張家那邊了,自從張居之被留在宮裡頭之後,張家那位二爺就去找魏成武了,他雖有本事,可也不過紙上談兵的本事,找魏成武做什麼?不過是想要慫恿魏成武謀反,將他爺爺救出來,魏成武雖是個莽夫,卻不是個傻的,如今張居之輕薄先帝妃嬪,不管是於情於理,那都是犯了滔天的大錯,魏成武如何敢做這種事?”
“連和張居之是親家的魏成武都不敢冒冒然動手,更別說別人了,如今他們一個個都在觀望,看明日早朝時候皇上是個什麼態度,怕纔會決定到底是給張居之求情,還是落井下石!”
跟紅頂白乃是人本性,這一點,謝七爺看的比誰都通透。
果然到了第二日早朝,皇上絲毫不提張居之,這剩下的人一個個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只能揣着明白裝糊塗了。
後來還是張居之的大兒子按訥不住,上前勸誡。
可這話還沒有說兩句,便被陳多功給駁回去了,“張大人這話倒是好生有意思,你口口聲聲說張首輔沒有做出那樣的事情了,可當時人證物證都在,甚至連張首輔身邊的那些護衛都招了,張大人還要口口聲聲說冤枉嗎?”
說着,他看了皇上一眼,揚聲道:“就算是真冤枉,也有皇上替張首輔做主,哪裡輪得到張大人來議論?張大人可是不相信皇上?”
“是啊,張大人,張首輔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朕也不相信,你放心,朕定然會好好徹查這件事的。”皇上這話說的是擲地有聲。
如今在場之人,只怕就只有謝七爺和王安九知道皇上是裝傻,並非真傻,而這段時間謝七爺在在外放話,說爲皇上找了個名醫,等着過些日子,皇上的病情便能好轉了。
所以皇上說出這樣一番話來,到也在衆人的意料之中。
張居之那大兒子果然不敢說話了,只是狠狠瞪了謝七爺一眼。
如此,這件事便沒人再敢提了。
下了朝,謝七爺甚至還能聽到身後那刻意壓低的議論聲,“……張首輔那等清正廉明之人,怎麼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還真是奸臣當道啊!”
“你還是小點聲音罷!當年他能扳倒汪世勤,如今又能誣陷張首輔,可見是個有本事的,小心什麼時候將你也弄到牢裡頭的去!”
……
謝七爺本就是習武之人,這耳力比常人要好上很多,可如今聽了這話,一點也不在意,只上了暖轎,吩咐轎伕朝地牢去。
這地牢乃是在城西,是有重兵把守的,謝七爺不放心,還專程調了一隊人馬過去了。
見來者是謝七爺,那些人才放行。
地牢中處處可見血跡,甚至還散發出一種酸腐味和惡臭來,會被關進地牢中的人都是犯了大錯的,不少人都已經被折磨的近乎瘋癲,一見着有身着官府的人來,將那鐵欄杆搖的是震天直響,更嚷嚷着,“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謝七爺不爲所動,徑直走到了張居之跟前。
不過是短短兩日的功夫,張居之就像是老了十歲似的,見着謝七爺來了,像是沒看見似的,只眯着眼靠在牆上打盹。
謝七爺淡淡道:“張首輔不愧是首輔大臣啊,尋常人到了這個地步,只怕是吃不下睡不着,可張首輔到了這個關頭還有心思去修身養氣,只怕張首輔再怎麼休養生息也沒用了,昨晚上皇上已經透出意思來,說張首輔犯下的乃是滔天大罪,即便是你對大晏朝忠心耿耿,卻也是難逃一死的!”
到了這個地步,張居之卻還不相信自己完了,甚至只想過自己出去之後會不復如今的威望,至於性命之憂,他卻是從未想過的。
如今猛地睜開眼,他眼中寒光迸發,“呵,都到了這個地步了,謝太傅還要扮好人?老夫敢問一句,想要了老夫性命的人,一直都是謝太傅你罷?”
皇上是多心軟的性子,莫說是他了,這整個大晏朝就沒有不知道的。
謝七爺卻一字一頓道:“凡事有因必有果,難道無緣無故的我會要了張首輔的命?是張首輔自己作孽在前,所以怨不得我對你狠下殺手,至於要了你性命這件事,我倒是沒什麼興趣,可皇上卻是很有興趣的。”
頓了頓,他才道:“皇上已經定了,半個月之內你就會死在這地牢之中,若是張首輔不相信,大可以拭目以待!不過我來這兒是想通張首輔做一個交易的!”
張居之心猛地一沉,從一開始他算計謝七爺就是因爲謝七爺知道了太多當年的事情,留不得了,如今謝七爺來,他更是知道爲了什麼,“老夫一個將死之人,還能有什麼資格同權傾朝野的謝太傅做交易?老夫雖要死了,可謝太傅卻不能這樣玩弄老夫啊!”
說着,他更是躺在那一堆雜草之上,懶洋洋道:“若是謝太傅沒什麼事,就先回去罷,這種地方不適合謝太傅這樣尊貴的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