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醉言

當許晏秋聽到馬車外的吆喝聲此起彼伏的時候,就知道他們到臨姚了。

臨姚,除京城外大啓最爲繁華富庶之地,臨姚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有連綿不斷的炊煙,有一撒千里的漁網,有四面八方的商人。百姓臨水而居,浣衣女在夕陽下鋪開綾羅綢緞,與波光粼粼的水面交相輝映,柳樹沿河而栽,碼頭來往客人絡繹不絕。

這裡有大啓最負盛名的三大酒樓之一鴻賓樓,有最大的地下賭場,有最繁華的妓院笙簫樓,笙簫樓內有最美的花魁,這裡還有大啓最爲富庶的三大家族:程氏,許氏,王氏。

無論是在大啓的哪個角落,只要一聽到臨姚程氏許氏或王氏的名頭,便知道她們身價可值萬金。

就光說許氏這一門家族,許家嫡系唯一的小姐許晏秋,自小便身子不好,甫一出生,有一和尚經過許府,斷言許家小姐活不長久,許家家主便以萬金求得名醫給許小姐調理身子,延長壽命,而給許家小姐治病的便是那傳聞中神醫華佗的第七十三代弟子柳無病。

程家許家和王家分別住在臨姚城最繁華的三條街道上,許晏秋先將程玉瀾送到了程府門口,才調頭回了許府。

程玉瀾下馬車時還不忘朝許晏秋眨了一下眼睛:“小娘子,有緣再會!”

許晏秋紅着臉關上了簾子,程玉瀾目送着馬車漸漸消失在這條街上,才慢悠悠地進了程府。

門童一看見程玉瀾從馬車上下來,早已跑進府裡稟告:“小郎回來了!”

程玉瀾走進主廳時,正見程奕端坐在主位上。

“臭小子,三個月了,終於知道回來了?”

程玉瀾嬉笑道:“爹,兒子想您了,所以回來看看您。”

程奕自然不相信他這一番說辭,冷哼一聲問道:“這次回來準備留多久?”

程玉瀾走到他身旁給他倒了一壺茶,遞給程奕,程奕輕呡了一口,程玉瀾接着說道:“這次回來,年後再走。”

程奕詫異地看了他一眼,他這個兒子一向喜歡在外面浪蕩,絕對不會在府中帶着超過一月,這次卻要留四個月左右。

有多久一家人沒有在過年的時候聚在一起了?程奕已經數不清了。他欣慰地點點頭,嘆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瀾兒,去看看你母親吧,你走的這些天,她也在想你。”

程玉瀾的臉色在聽到“母親”這兩個字時變了一霎,心中輕蔑一笑。

母親?若那個女人真的想他,怕是這天地都會置換。

若她真的想他,現在坐在這兒的就不止有他的父親了。

他纔不會去看一個對他漠不關心的“母親”。

回房間的路上,程玉瀾遇上了剛打理過家族生意的大哥程玉淅。

“瀾郎,你終於捨得回來了?”程玉淅友好地說道。

程玉瀾並不領他的情,冷冷一笑:“大哥見我回來,失望了吧?”

他可不曾忘記自己在北地時遇到的那羣黑衣人,若不是他有點防身的本事,早被自己的大哥暗殺千百回了。

“大哥,我對家族生意不感興趣,以後也不會搶了你的地位,你大可不必如此痛恨你的弟弟。”雖然這樣的話他在程玉淅面前說過許多遍,但說了再說,想必他也不會聽進去,程玉瀾也懶得理他,頭也不回地回了房間。

程玉淅看着自己弟弟遠去的背影,眼中佈滿陰鷙。

程玉瀾在自己的房中一刻也待不下去,便推開房門往外衝去。

“備馬,小爺我要去笙簫樓!”

笙簫樓中,絲竹閣內,屏風後。

花魁慕雪抱着琵琶素手輕輕撥弄,淺吟低唱。她身着紫色的輕紗,細腰如水,眉眼含春,眉心一點硃砂妖而不豔,一顰一笑俱是風情。

無數人是她的裙下臣,無數人想要得到她,然而她只願意賣弄她的一點琴技,其他的便再也不肯給太多。

程玉瀾與王景在屏風前互酌。倆人俱斜躺在小塌上端着酒杯往嘴裡倒酒,好不風流快活。

“聽說得慕雪一曲十分不易,千金難買美人一曲,如今小爺我倒是藉着王郎的勢平白聽了這一曲,妙哉妙哉!”程玉瀾似是喝的有些醉了,說起話來更加地放蕩不羈。

王景無奈一笑:“聽說瀾郎回來的路上順手救了個小娘子?”

程玉瀾想起那十分容易害羞的小娘子不由得笑了:“景郎消息果真靈通,那小娘子甚是有趣!”

王景好奇地問他:“聽說那許氏晏秋可是臨姚出了名的病美人,只可惜從未出過深閨,讓人想目睹一番也不能。”

“她從未出過深閨,又如何得了‘病美人’這一稱號?”

此時的慕雪早已停止了彈奏,來到了王景身邊替他斟酒,聽聞倆人的談話,不由得說道:“程小郎有所不知呢,其實那許家小姐是出過深閨的,每年的冬至她都會親自去慈安寺上香,有一次在大殿上香時,風吹起她的面紗,她的身子也隨着風搖搖欲墜,那掃灑的沙彌竟不由得看呆了去,待到自己清醒過來時,許家小姐早已離去。那沙彌深知自己動了凡心,便自請還俗,離開慈安寺,不知所蹤。”

程玉瀾倒是不知有這一樁事,不過那許氏晏秋,當真是有弱柳扶風之姿,也不怨那沙彌看呆了去。

“瀾郎莫不是也動了心?莫怪我多嘴,只是那許家小姐身子骨着實不太好,程家和王家沒有人會想着和許家小姐結親的,那些來求親的小氏族,多半也是看上了許家小姐的嫁妝,待她幾年後離開這人世便佔爲己有。”王景勸誡道。

程玉瀾沒有回答他是否動了心,只是想起這般小小年紀的女子久病纏身,心中升起一股憐惜之情。

“誰說身子不好的人便會早早去了呢?有人身體康健,卻會因爲突如其來的意外而去世,有人久病纏身,卻活到了七老八十,小爺我敢斷定,那許家小娘子定會長命百歲,子孫滿堂!”

程玉瀾又灌下一壺酒,此時的面色早已潮紅,王景無奈地笑道:“當真是醉了,已經開始胡言亂語了。”

語罷,他招呼慕雪,附在耳邊說了幾句話,慕雪心領神會,便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