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界是一個神奇而又神秘的所在,它風景優美,植物長勢非同凡俗。不過對於初次進入的人來說,放眼眺望往往會帶來某些不適應,它讓人感到眩暈併產生一種不真實感,身體虛弱者甚至有可能因此而嘔吐。產生這種現象的原因在於——仙界的地平線是一條平平的、毫無弧度的直線。
實際上,最早知道“地球是圓的”這一事實的並不是西方的某個探險家而是東方的神仙。但令人悲哀的是:神仙們深受中國傳統文化影響,死抱“天圓地方”的理論不放,其結果就是:他們在創建仙界的時候弄了這麼一條能令常人發暈、醉漢醒酒的地平線。
仙界的這一古怪特點曾直接導致了第二次(也可能是第一次)地球保衛戰的勝利。當時,“天外人”發射的一個戰術機器人降落在仙界,在連開三炮沒有擊中任何目標以後,它停下來尋找原因,最後,它發現了。
“這不怪我。”它分辯說。“你們這裡的地平線不對,而且磁場也有問題。地磁偏角和我數據庫裡的數據不一致。”
這可不是隨便什麼公司生產的戰術機器人,生產它的公司蜚聲半個銀河系(他們聲稱)。理所當然的,這個機器人是一個聰明而且非常人性化的機器人,懂得時時處處維護生產自己的公司的聲譽。它知道,只要出現差錯,哪怕是最微小的,展開危機公關就是迫在眉睫的了。
於是,它開始向湊過來看熱鬧的神仙們進行解釋,論述地平線和地磁偏角對射擊精度的影響,介紹公司的創建和發展史以及他們視質量如生命的感人事蹟。在神仙們聽得無趣起身離去後,還追着人家大談特談公司的研發實力和創新精神。直到有神仙實在不耐煩給它施了個羅圈咒,從那以後它就不斷在原地轉圈,24小時不停地講述着它和公司的故事。
就是這個機器人讓吳戈深信自己是在做噩夢。他相信自己並沒有遇仙,而是已經自殺了,下一秒鐘他就會醒過來,發現自己躺在醫院的病牀上,渾身是傷,命懸一線。
機器人努力向吳戈解釋自己的觀點,但由於咒語的影響,它總是原地打轉,同時還以爲自己是在直線前進,所以溝通起來挺不容易的。
“你在這裡多久了?”吳戈問。
“按地球時間二百七十二年五十三天十九小時二十二分零六秒。”
吳戈撓撓頭。他知道光第三次(也可能是第二次)地球保衛戰就打了近四百年,不過仙界的時間一向是不那麼好確定的。就算是二百多年吧,他想,也夠了不起的了——電力這麼持久。要是能把這個東西弄出仙界,南孚公司肯定願意出大價錢。
從遇仙到現在,已經過去了整整兩個星期。儘管經常覺得自己是在做夢,但吳戈明白,只要夢還沒有醒,生活就得繼續。他已經在照師傅們的吩咐每晚練功並且略有小成,進出仙界比以前容易得多,“天眼”的使用也較爲純熟。不過三位神仙並不滿意,認爲他的進境應當更快纔是。他們一直在商量要給他安排一場試煉,並且就方式爭論不休。
今天就是他們安排的試煉之期,不過當約定的時間到了之後,來的只有一個呂洞賓。
“徒弟,呃……”呂洞賓說道。“你的兩位師傅有點事脫不開身。唔,我現在也要去會一個朋友……”
“就是說我可以回去了?”
“差不多是那麼一回事……不過師傅還有點事要拜託你。”
“拜託我?”呂洞賓的客氣勁兒讓吳戈頓覺不妙。“什麼事?”
“呃,也不是什麼大事……其實也就是你師妹想到凡間走一走,我又比較忙……”
“我,我師妹?”吳戈渾身都繃緊了。
“呵呵……我想你也知道,就是我女兒了。”
吳戈當然知道,他聽孫悟空和濟公閒聊時說起過,好色神仙的孽緣,明朝那時候的事了。那時呂洞賓和一個凡間女子發展了一段戀情,這個女子……怎麼說呢?在理學盛行的明朝就是一個另類,說得好聽點叫“爲愛而生爲愛而死”,說得難聽就是“花癡”。但大約正是這一點吸引了呂洞賓,他們愛得相當熱烈、強烈、激烈甚至轟轟烈烈。最後,很自然的,事情發展到了那一步:在一個月黑風高之夜,那女子躺在呂洞賓懷裡,嬌嗔地說道:“我要爲你生個孩子。”
什麼“我要爲你去洗衣我要爲你去做飯”,忘了這首歌吧!上面那句話纔是最讓男人動心最讓男人癡狂的。但問題在於,神仙們早就明白精子的產生雖然不需要多少物質但卻要消耗大量能量,因此他們在修煉過程中早早就拋棄了生殖功能。對於神仙的修煉過程,比較經典的描述是“煉津化精,煉精化氣,煉氣化神,煉神還虛。”一般在第三階段,修煉者就已經開始着手對官進行“去功能化”,以避免精子的產生。作爲老資格的神仙,呂洞賓顯然早就經過了這一階段。爲了這個“愛的結晶”的誕生,呂洞賓還很花費了些精力進行“反修煉”,最後才終於得償所願。
但是孩子呱呱墜地後,事情出現了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變化:“花癡女”根本就沒有做母親的意願,她要個孩子的目的僅僅只是要證明自己的愛情,讓自己的愛情顯得更加完滿;更令人啼笑皆非的是,孩子的出生讓她認爲自己和呂洞賓的愛情已經達到了頂峰,再維持下去也沒什麼意義了。所以,她毅然決然地離開了呂洞賓,開始了一段新的戀情,並在半年之後不慎落水溺亡。
這下可就苦了呂洞賓,首先就是精神上備受打擊。不過神仙很擅長精神層面的自我調劑,所以這個問題倒不算嚴重;嚴重的是那個孩子,那可不是隨隨便便就可以調劑沒了的。呂洞賓那段時間又當爹又當媽,還得注意勤加修煉,日子過得苦不堪言。他給孩子起名叫呂小憐,因爲無論是他還是孩子都夠可憐的,後來覺得不大吉利才改名叫呂小小。最後,無奈的呂洞賓只好將孩子送到尼姑庵寄養,爲了達到目的,還不得不昧着自己的色心和庵主發展了一段超乎友情的關係。到小姑娘十三歲的時候,呂洞賓乾脆點化了她,帶她進入仙界,總算讓此事至少暫時告一段落。
以上這些情況,吳戈也只是大略知道一些。他從沒見過呂小小,不清楚她是個什麼樣的人,只是有一回聽孫悟空帶着讚賞的口氣說了一句:“這小丫頭,挺對我的脾氣的。”
因此,當呂洞賓提出要他帶呂小小到凡間“走一走”的時候,他全身發僵、就象身上爬滿了蛇,而且蛇身上還佈滿了蠍子一樣就不足爲怪了。
“我想,親情對於神仙而言也是重要的”。吳戈說,同時保持着連眼珠都一動不動的僵立姿態。“所以這麼重要的活動……嗯,做父親的似乎不應該缺席。”
“師兄也是很重要的嘛。再說這丫頭不大服我管。”呂洞賓有點傷感的說。“……當然我不是說她脾氣不好。”他急急的解釋道。“我的意思是說,也許同齡人在一起情況會好得多。大人總是慣着她……”
你們把她慣壞了就推給我?吳戈心想。他感覺身上又爬上了一層蜈蚣。
“還是你帶她出去比較好。”吳戈儘量用比較委婉的口氣說。“再說我也不認識她。”
“那沒關係,”呂洞賓高興地說。“仙界只有她這麼一個小姑娘,也只有你這麼一個小夥子,你們絕對不會認錯的。我已經跟你師妹說好你們在仙界之門見……”
吳戈不知道呂洞賓是真的沒聽懂還是故意裝糊塗,但他清清楚楚的知道,他正在喪失對局面的控制權。“我是說,我和她……”他試圖扭轉局面,但呂洞賓根本沒給他留下多少說話的餘地。
“你是師兄,要多照顧師妹。”呂洞賓總結道。“不要讓她在外面遇上什麼麻煩……當然,準確的說,是不要讓她在外面惹什麼麻煩。唔,基本上就是這些問題。好吧,師傅還有事要忙,你就去仙界之門等着吧,你師妹很快就會到的。”
“我,我……師傅。”
呂洞賓已經不見了。機器人一邊轉圈,一邊努力把腦袋調整到正對吳戈的方向。
“你也要走嗎?”它傷心地問道。“爲什麼就沒有一個人肯聽我把話說完?”
“我也不想走,和你聊天很愉快。”吳戈心不在焉的說。
“是嗎?這話真是太讓人……”
“可惜我和你一樣,都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