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不論有多大作爲,多大名氣,死了也不過是化作塵土,漸漸地就被人遺忘。
世上有幾個人能做到流芳百世或者遺臭萬年呢?
所以一個人只要活着,哪怕活得不如富貴人家的一條狗,也不該輕易放棄生存的希望。哪怕被困牢籠也許某一天就被人打死了,也要想方設法逃出去。
只要能活着,每個人都應該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
熊倜就是一直抱着這個念頭活到現在。
熊倜是一個十八歲的年輕人。
他的名字只有兩個人知道。
一個是他自己。
另一個是嵐。
熊倜的另一個名字是八號。
你可別以爲這是某個殺手集團的殺手代號,這世界的殘酷遠遠不是你想象中的那般美好。
八號不過是王府最近買進府中的十三個奴隸中的其中一個,一號二號三號四號五號六號七號八號九號十號十一號十二號十三號。
熊倜是八號。
熊倜和其它十二個剛買進來的奴隸手腳上都戴着鐐銬,走在去往王府的後山路上。
王府的護衛總管王猛騎着馬走在隊伍伍旁邊,趕着奴隸們走。
王猛身着灰色粗布衫,長得高大威猛,面如滿月,眉頭緊鎖,雙眼怒視着奴隸們。他手執馬鞭,身後還揹着一把大刀,在奴隸們眼中,與凶神惡煞無異。
揚州城外的王府準備擴建,需要些奴隸,王府家主便差遣王猛到九道山莊購買奴隸,如今正返回王府。
有路人看到此等情景,便問跟身邊的人:“那些是不是被髮到邊關的犯人啊?”身邊的人還未回答,忽感到一陣涼意。只見馬上的人狠狠地望着自己,嚇得不敢說話了。
熊倜覺得自己其實就是個囚犯。一個才逃出牢籠的奴隸,又被帶去另一個牢籠。那不是囚犯麼!
一路走,熊倜一路在想。他不明白,爲什麼自己的命會這麼苦?難道這輩子他就註定做一輩子的奴隸了嗎?
熊倜想不明白。但生活最底層的奴隸,心裡也有對人生美好的願望。
熊倜原先的願望就是逃出九道山莊這個牢籠。
熊倜八歲的時候,就被送進九道山莊。跟他一起的還有嵐。
熊倜自懂事的那天起,就認識了嵐。嵐本姓秦,也是個苦孩子,她出生不久爹就死了,娘和大嵐一歲的哥哥也被人擄走了,恐怕也遭毒手。嵐是秦家的兩位老僕把她養大的。
熊倜至少還有個娘。
熊倜每天除了跟娘學寫字,就是跟嵐玩耍。日子雖然有些清苦,兩個孩依然覺得開心。
直到有一天,來了一羣人,把娘帶走了,把他和嵐送進了九道山莊服侍少莊主。
如果問熊倜對九道山莊有什麼可以值得回憶的話,那就是少莊主。
少莊主和他們年紀相仿。孩子們的眼中沒有什麼尊卑之分,三個孩子倒是相處得很愉快。不知道是否錯覺,熊倜覺得少莊主跟嵐長得有些相似。
在九道山莊頭幾年,雖然只是下人,但有少莊主和嵐在,熊倜覺得挺開心的。
熊倜只是有時會想起娘。
娘是被人帶走的,不知道帶往何處,也不知道是否還活着。
熊倜十三歲那年,少莊主說,他要去學習武功,做一個高手。然後離開了九道山莊。
少莊主才離開,熊倜和嵐的噩夢開始了。
九道山莊似乎有永遠也幹不完的活,有挨不完的打。熊倜感覺自己活得還不如山莊裡的一條狗。
一次,熊倜又因爲小錯被棒打。他忍不住哭道:“娘!娘!你在哪!救我!”
“啪!”背上捱了一棒。
“你娘!你哪有娘!你是賣給山莊的奴隸!你哪有娘!有也死了!”打他的人惡狠狠地道。
“我娘真的死了嗎?”
那晚,熊倜問同樣是傷痕累累的嵐。捱打也是嵐的家常便飯,她十分瘦弱,因爲每天被掌摑,原本白皙的臉蛋變得又青又紅又腫。兩個孩子有時趁着夜晚聚在一起,相互慰藉。
嵐搖頭道:“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張伯張姨現在怎麼樣了。”說着,淚水連珠地落下。
一想起兩位老人,而自己和熊倜被困在九道山莊,嵐就忍不住哭了。似乎永遠也逃不出去了。
熊倜傷心道:“我想,我娘是真的死了罷!不然,她怎麼不來救我們呢?”
其實熊倜也知道,娘恐怕也不知道他們在這裡。即便知道,能進得九道山莊來麼?
嵐一直在抽泣着。熊倜忍不住心一軟,柔聲道:“嵐,別哭了。”熊倜摟着嵐,兩人緊緊靠在一起。
熊倜忽然恨恨道:“哭,有什麼用呢?誰會可憐我們呢?我再也不會哭了。我不相信我們會永遠呆在這裡的!我們總有一天會逃出去的!”
嵐的一雙淚眼望着熊倜那張執着的臉,輕輕地點了點頭。她把頭靠在熊倜肩膀上,輕聲道:“其實只要你還在,我就安心了……”
熊倜記得娘說過,一個人無論如何都不能放棄希望。總有一天,會感動老天爺來搭救他。
他要逃出九道山莊!
“嵐,我們逃吧!”熊倜堅定地說。
嵐點點頭。
像是在黑暗中亮起了一點星光,他們對自由充滿了美好的嚮往。
九道山莊很大,護衛很多,逃出去不容易。熊倜和嵐悄悄研究了三個月,纔開始執行逃跑計劃。
第一次,逃跑前熊倜臨時被喊去幹活。失敗!
第二次,逃跑途中遇見巡邏的護衛,差點被發現,兩人被迫原路返回。失敗!
第三次,逃跑途中被護衛們抓到,兩人捱了好一頓打,皮開肉綻。護衛邊打說道:“入得九道山莊做奴隸,就休想出去!”
儘管三次逃跑均失敗,他們依然沒有放棄。
他們又計劃了好多天,要進行第四次逃跑計劃。
這次他們幾乎摸熟了九道山莊的地形以及護衛巡邏情況。趁着半夜巡邏最弱的時候開始逃跑。
九道山莊真的很大,走着走着兩人有點迷路了。他們又不敢點燈,只能靠着淡淡的月光看路,時走時停。直到天微微亮的時候,他們終於逃到了九道山莊的一個側門前。
高高的牆外,是自由的天空。只要翻過這面牆,他們就自由了。
卻在這時,背後一聲呼喝:“你們是什麼人!在這裡做什麼!”
兩人回頭一望,竟是九道山莊莊主。
熊倜不知道爲何大清早會撞見莊主。他只知道這次他們恐怕完了。
“給我打!打死她!”莊主一聲令下,無情地木棒落在嵐身上。嵐趴在地上,緊緊咬着牙,鮮血從嘴角流出來,她一聲不吭,一點淚也沒有流。
那是熊倜最後一次看到嵐。
嵐其實已經沒有什麼樣子了。
她就那麼攤在地上,彷彿手腳都已經斷了,全身都沒有骨頭了,她全身**,卻看不到一片正常的肉色,那種遍佈全身的暗黑色,你可以想象在這些血跡還沒有乾透的時候是怎樣的鮮血淋漓。
她睜着眼睛,看着九道山莊的門口。
九道山莊的門口,熊倜被鎖上鐐銬帶走。
她的嘴蠕動了一下,可能是在叫熊倜的名字吧。
可是熊倜就只能遠遠望着她,悲憤地叫不出聲來。
“啪!”三號奴隸一個趔趄,被王猛抽了一鞭子。
“給老子走好!”
熊倜這纔回過神。
他用手抓着手鐐,這樣手鐐就不會晃來晃去,手腕皮膚的磨損也就輕一點。手上還好,腳上就慘了,每走一步,沉重的腳鐐幾乎是被拖着前行。
此時正值夏日,豔陽高照,曬得大家汗流浹背,熊倜感覺背上被刀劃過的地方癢癢的。
每個奴隸都被王猛用刀在後面劃了數字。熊倜被劃了個八字,不過兩刀,十三號可是被劃了五刀。想到這,熊倜心裡卻一陣苦笑。
一直想逃出九道山莊這個牢籠,如今真的出來了,卻是去往另一個牢籠。
一行人已經走了十五天,熊倜腳踝早已磨破流血結痂,痂又磨破又結痂。晝行夜伏,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到達王府。
王猛時不時呼喝奴隸們:“走快點!”主人的壽辰將至,他要趕快回到王府。
“噠噠……噠噠……”一匹白馬從後面疾馳而過,差點撞到王猛。王猛怒罵道:“哪個混蛋不長眼睛!差點撞到老子!”
白馬上坐着一個穿白衣的人,烏髮飄逸,也不知是男是女,很快便消失在衆人眼中。
王猛罵罵咧咧,又抽了一個奴隸。熊倜一直望着白影消失的地方,心裡一陣惆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