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青決定冒一次險。
黑髮少女氣息平穩後，目光卻仍是堅定，像是一隻頑強的小豹子。
即便明白和葉青的實力懸殊，她好像也絲毫沒有放棄的打算。
葉青站在夜色中，神色自若。
黑髮少女重整旗鼓，再度握拳衝向葉青，展現出一往無前的堅定決心。
她微微躍起，包覆黑色護甲的拳頭便印向葉青的眉心。眼看就要擊中，但是葉青這一次反常的未做躲避，似是反應未及，又像是自願赴死。
這一拳如果擊中腦袋，葉青絕無幸理。
但是他目光淡然，無視了襲向要害的拳頭，凝視着黑髮少女的瞳孔深處。
他的嘴角忽然微微揚起，他確實在少女錯愕的神情中看到了一縷驚慌，以及最後一剎那的遲疑。
也許是體力不足，也許是心意動搖。
最後少女的拳頭慢了半分，就算她盡出全力，這一拳葉青仍足以在極限情況下躲避。
在電光石火的一剎那間，葉青的身影忽然化實爲虛，黑髮少女的一拳徑自穿過了他的虛影。
飛身躲避的一瞬間，葉青手中的匕首刃光一閃，以刀背運出柔勁劈向黑髮少女的右腿。
隨着一聲清晰的骨裂聲在夜色中響起，黑髮少女忍不住發出一聲痛呼，“砰”地一聲頹然倒地，蜷縮着身子情不自禁地微微顫抖，小腿處傳來的劇痛令她一時爬不起來。
雖然有性能極強的護甲，但是少女的身體素質仍屬於人類的範疇。
臨近街道的房間裡忽然開啓了一扇窗，柔和的燈光也瞬間亮起，身着睡衣的少女打着哈欠，擡起睡眼惺忪的雙眼望向窗外的夜色。
即便公寓房間裡的隔音再好，也有睡意較淺的人注意到外面古怪的聲響。
葉青託着黑髮少女的身體躲在街道一旁的暗處，手中雪亮的匕首緊緊抵着對方纖細的脖子，附耳低聲警告：“別出聲！”
黑髮少女很乖巧地配合，纖細的身體癱軟在緊身護甲裡。
公寓裡身着睡衣的少女默立在窗邊，耷拉着朦朧的睡眼，微微呆愣出神，似乎想不起自己爲何開窗亮燈。
窗戶很快再次關閉，屋裡的燈光也隨之熄滅。
葉青松了口氣，手中的匕首鬆了鬆，語氣轉柔：“你早就該這麼配合了，有話坐下來好好說嘛。”
黑髮少女毫無反應，腦袋耷拉向一邊，葉青一怔，這才察覺到少女的氣息微弱舒緩。偏頭一看，原來少女緊閉着雙眼，已經睡了過去。
似乎是骨折的劇痛加上疲勞，讓她一時昏過去了。
葉青扶着她癱軟的身子哭笑不得，不過仔細審視對方沉睡的面容，令他忽然呆在當場。
他第一眼就察覺到黑髮少女有些面熟，但是一時間又想不起是誰，猛然間他想起了一張臉。
一張日夜相對、再也熟悉不過的臉。
黑髮少女的面容和他自己有七分相像！
葉青越看越驚，不由出了一身冷汗，更是墜入五里霧中。
對方的臉很熟悉，正是因爲像鏡中看到的自己，難道對方竟然和自己有什麼關係嗎？
葉青從來沒有聽說過自己有什麼兄弟姐妹，雖然他童年的記憶並不是很多。
短暫的震驚過後，葉青迅速定了定神。不能讓少女輕易死去，也不能拋下不管，她身上還有很多問題。
葉青觀察了一番公寓裡零星亮燈的窗戶，抱着她飛身躍上七樓，開門走入自己的家。
關門開燈，隨着燈光亮起，葉青稍感放心。
對於如何處置黑髮少女卻一時犯了難，她此刻昏睡過去到是一副安靜乖巧的模樣，可是一醒過來難免還要跟自己動手。
葉青嘆了口氣，既來之則安之吧。
她身上的斗篷有些髒了，葉青隨手解開，斗篷內裡還掛着商場的待售標籤。
她不會是偷的吧？葉青愣了一下隨手丟在沙發一角。
黑髮少女內裡果然穿着一身黑色的緊身護甲，更顯得她整個身體纖細瘦削。
果然怎麼看都不像是冷血的殺手。
她的右小腿被葉青以匕首重擊，小腿上的護甲有些不自然地隆起。
她的腿應該腫了，加上小腿骨斷裂，不知道這傷勢是否算是嚴重，好在應該不會危及生命。
她身上的護甲似乎無法脫下，也許只有讓她自己治療傷腿了。
葉青這才注意到自己胸口的傷，雖然被鋒利的匕首貫穿，但此刻傷口已經結痂，斷裂的肋骨也自動癒合，基本沒有大礙了，只是有些血流在胸前後背的肌膚上，頗爲難受。
葉青將黑髮少女扔在沙發上，將她的傷腿擺直，將匕首放在冰箱上，順帶取出自己製作的竹劍，隨手放到一邊。
冰箱的位置比較高，黑髮少女就算醒來一時也應該找不到匕首。
葉青找出一套乾淨的衣裳，走入洗浴間。
可惜剛買的外套就沾上了血。
將浴缸裡放滿熱水，葉青泡在熱水中，洗去身上的血污，接着默運月華能量療傷。
胸前的創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長出粉嫩的新肉，不消片刻已經完好如初。
葉青摸着胸前光滑的傷口，默然不語。
這樣的恢復力無疑是異常的。
葉青無聲地嘆了口氣，好在自己的樣子還是人類，已經是莫大的安慰了，這總歸是好事。
就在他心生感慨時，浴室的門忽然被人暴力拉開。
“叮叮……”浴室拉門上的金屬把手掉落在瓷磚上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彼此四目相對，葉青望着門前的黑髮少女。
“出去！”葉青神情僵硬了片刻後從齒縫裡擠出這兩個字。
黑髮少女無動於衷，站在門前的姿態有些不太自然，她斷掉的右小腿無法受力，只能依靠在牆邊默默瞪着葉青。
葉青被她看的有些惱怒，雖然自己此刻坐在浴缸裡，而且此刻更應該覺得尷尬的應該是黑髮少女纔對。
但是葉青似乎想錯了，黑髮少女完全沒有表示出絲毫羞恥的感覺，她瞪着葉青的眼神明顯是想繼續動手，可是受傷未愈的她此時不過是虛張聲勢罷了。
而且，她的心裡或許有些矛盾，尤其是被葉青放過性命之後。
葉青嘆了口氣，偏過頭不再看堵在門前的少女。
“好吧，待會可以陪你再打下去，不過現在，請你先出去。”葉青的語氣有些無可奈何，黑髮少女聞言似乎動搖了一瞬。
過了一會兒，黑髮少女似是決定接受葉青的提議，緩緩轉過身去。
可是在轉身的過程中不小心牽動了右腿的傷口，少女感到一陣深入骨髓的劇痛，身子一軟，“砰”地一聲仰面摔倒在地，一時爬不起來。
這聲巨響把葉青嚇了一跳，繼而又無奈地嘆了口氣，揚起左手，緩緩運起一陣柔和的風拖起黑髮少女的身體，輕輕地送到門外，浴室的門也立刻關閉。
葉青換上乾淨的衣服走出浴室，黑髮少女躺在地上一聲不吭，面色蒼白，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
葉青抱起她放到沙發上，黑髮少女的眼睛微微睜開，神情虛弱。
“看來你的腿傷很疼啊，抱歉，我下手太重了。”
黑髮少女默不作聲，只是再度緊閉着雙眼，似是在咬牙忍耐。
葉青伸手輕輕觸在黑髮少女受傷的小腿上，輸入一縷月華能量。
黑髮少女緊繃的神情開始稍顯柔和，似乎痛楚變輕了一些。
葉青起身拿來毛巾，裝了盆溫水，將毛巾沾溼擰乾，把少女臉上的汗水擦了擦。
黑髮少女定定地凝視着葉青，看着他一連串的動作，眼睛裡有微弱的光芒閃爍。
“你叫什麼名字？”葉青從冰箱裡取出兩盒冰淇淋，自己打開一盒慢慢吃着，狀似隨意地問道。
“我……博士……”黑髮少女口中呢喃着細若蚊鳴的話語，忽然再也忍不住，洶涌的淚水奪眶而出。
葉青一下子慌了神，將手中的冰淇淋放在桌上，柔聲道：“哎，你……你別哭啊，我給你吃還不行嗎！你看，我已經給你拿了一盒新的。”
葉青柔聲哄着淚眼婆娑的少女，拿起那盒未打開的冰淇淋在黑髮少女的眼前晃了晃。
少女仍舊哭泣不止，哭得傷心至極，哭得聲嘶力竭、語聲哽咽。
少女的悲泣聲中彷彿失去了一切，葉青再遲鈍也明白她不可能是爲了吃不到一盒冰淇淋而哭了。
葉青的手微微垂下，轉身坐在地上，背靠着沙發，耳邊聽着黑髮少女壓抑悲傷的啜泣。
他從未聽過如此悲傷的哭聲，也許是因爲身邊接觸的人從未遇見過傷心至極的事情吧。
連他自己，也不過偶爾會有些小情緒、小傷感罷了。
他擁有的本就很少，也沒有體會過那種失去一切的沉重悲傷。
可是如果有一天自己遇到十分傷心的事，大概便會像身邊的少女一般痛哭失聲吧。
他在心裡莫名地如此認定，可是那幅景象，卻無法在腦海中成型。
“你這樣哭，是因爲沒能殺掉我嗎？”葉青偏過頭看着淚流滿面的少女，黑髮少女聽到葉青的話，忽然愣住了，小臉上滿是淚痕，盈滿淚水的雙眼倒映着葉青有些落寞的神情。
此刻她的臉上寫滿了無助，像是迷路的孩子，像是失去了一切，像是丟失了最珍貴的寶物。
“博士……”
葉青聽到她幾次呢喃念着這個稱呼，語氣像是孩子在喚着父母的名字。
“博士是誰？”葉青柔聲問道，一邊拿起毛巾輕輕擦拭少女哭花的臉。
“我沒能完成博士的命令……我沒能完成……”黑髮少女有些失神地念叨着，像是壞掉的八音盒。
葉青的手中動作一頓。
“博士的命令？是博士讓你來殺我的？博士是誰？”葉青緊皺着眉頭連聲問道。
黑髮少女的話越來越難懂了，莫非她真的是認錯人了嗎？可是她只是連聲重複着相同的話語，不再回答葉青的問題。
眼見黑髮少女口中重複着無意義的話語，葉青微感無奈，伸出右手放在少女滑膩的臉頰上，出力狠狠一捏。
少女臉上的肌膚非常柔軟，被捏起了可愛的弧度。
黑髮少女吃痛，雙目恢復清明，瞪了葉青一眼。
“好啦，你恢復正常了。”葉青微微一笑，少女的右臉上留下了一道紅潤的印記。
黑髮少女聞言想要撐起上身，也許是想要打人。葉青微微後仰，不過黑髮少女撐起身體的動作牽動了腿傷，臉上一陣發白，又摔倒在沙發上，咬牙忍痛。
“糟糕，我忘了，先給你接腿吧。”葉青有些歉意地說，黑髮少女這回沒說話，只是緩緩擡起右手，五指平伸，按在胸口的護甲上。
通體漆黑的一體式護甲忽然綻放出天藍色光芒，頃刻間解體化成一張薄薄的金屬軟墊。
葉青看的目瞪口呆，這套護甲堅韌異常，常態卻是柔軟如布，確實品質平凡。
不過護甲一除，光芒消散後，接着便露出黑髮少女通體瑩白如玉的肌膚。
葉青立刻起身偏過頭去，神色尷尬。
“你……”葉青腦中混亂了一下，接着明白是自己失言了，這套護甲本就是如此設計，脫下來後只能光着身子。
不過黑髮少女事先一言不發，也不提醒一句，估計也是無心之舉，她也許真的不懂得常人的羞恥心。
葉青回憶起黑髮少女看到浴缸中自己的身體，卻是毫無反應，也無半分羞澀。
她此前接受的教育絕對不是正常的學園模式，而且適才在藍光閃滅間，葉青看見黑髮少女的胸口上刻着黑色的“零”字。
單純的刺青？
葉青起身走到衣櫃旁，挑出幾件比較寬大的衣服，飛手扔到沙發上，拿了塊新毛巾，接了杯清水。
可惜葉青並沒有準備用於急救的藥物，此刻也不方便叫急救機器人，只能自己看着辦了。
葉青走到黑髮少女身前，用衣服蓋住她的身子，柔聲道：“我開始幫你接上斷腿，可能會很痛，稍微忍一下。”
黑髮少女虛弱地微微點頭。
葉青將手掌覆在她的右腿上，開啓月華之瞳，視線透過肌膚直接看到她斷裂的腿骨和阻塞的血管。
接着便是首次嘗試接骨，葉青可不敢對她說自己沒有經驗，要不可能會嚇到她。
葉青更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黑髮少女身份不明，估計送到醫院也非常麻煩，能不能治療還是兩說。
她口中多次提到的博士，具葉青所知，至少天櫻學園裡沒有類似的人，應當是某個機構的傢伙。
不過若是其他城市的人，和葉青就更不會有什麼牽連，也不可能會涉及生死如此嚴重的矛盾。
葉青拋開擾亂心神的雜亂思緒。
抓住沙發邊沿的指尖微微發白，黑髮少女口中忍不住發出痛苦的悶哼。
斷裂的腿骨在肌肉表層下迅速重歸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