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揚名被嗡嗡之聲震得幾欲作嘔,強定心神,暗道:“他三人怎麼又遇人圍殺,只是這番卻不是契丹人。他們究竟是甚麼人?肥血果然說得對,他們身上果然干係重大。”當下又將身體縮回白鶴大帝像後。
廟中楊二冷笑一聲,冷冷道:“家父的英名自有百姓評說,倒是‘勝屠手’樓恨身爲華山耆宿,竟不只乘人之危,而且以多凌少,殘殺同胞,也不怕傳出去讓人恥笑。”他一面說話,一面自懷中掏出一物,來到白鶴大帝像旁。諸葛揚名輕輕移動,避開楊二視線,只見楊二左手吸住白鶴大帝像,微一用力把石像升起半寸,將手中物品放入石像底座。他此時大敵當前,並未發現有人藏於石像之後。
廟外“勝屠手”樓恨笑道:“楊二公子委實冤枉樓某了!樓某也是大宋子民,素來對公子一家欽佩得緊,樓某聽聞令尊曾有兩件遺物,一是能號令武林各派的‘將軍令’,一是密卷《史記殘頁》。既然‘將軍令’兩年前便已遺失,只要二公子能交出《史記殘頁》,二公子仍是樓某朋友,到時把酒言歡,豈不快哉?”常怒叟聞言,呸了一聲。伊笑翁卻是哈哈大笑,高聲道:“哈哈哈!是哪個不要臉的當衆放屁,當真臭不可聞,臭不可聞。”
諸葛揚名躲在暗處,見廟內三人全神貫注凝視廟門,顯然沒有留心自己,當下用後背頂住大帝像,雙腳踩在牆上,使勁一頂,將石像微微移動,從底座上抽出物品,卻是幾張羊皮卷,但見其上用蠅頭小楷密密麻麻地寫着一堆文字。諸葛揚名欣喜若狂,以爲得了什麼武功秘籍,展開其中幾張瞥了幾眼,見其上所書,全是些姜尚、張良、項羽、霍去病等人的事蹟,似乎只是些人物傳記。
這一下欣喜之情不翼而飛,胡亂把羊皮卷收了起來,準備放回石像底座,猛然一想:“莫非這便是《史記殘頁》?那楊二神秘兮兮地將它藏匿起來,顯然此物非同小可。我且將此物另藏一處,到時倘若楊二等人獲勝,我自可以完璧歸趙;倘若不敵,我也可拿此物向樓恨邀功,起碼要保住性命爲先。”當下自包裹中拿出剔骨尖刀,在石像後的牆壁上剝下一塊石磚,將羊皮卷置於其中,隨後有把石磚安了回去。
此時楊二突然大笑起來。樓恨冷冷道:“楊二公子所笑爲何?”楊二笑道:“我笑‘勝屠手’樓恨手上功夫一流,腦中功夫卻是九流。”樓恨哼了一聲,冷道:“公子所言,樓某不解。”楊二笑道:“我笑華山派原本對《史記殘頁》一無所知,見有人覬覦此物,也想來爭奪此物,當真可笑可笑!”
樓恨不怒反笑,道:“呵呵,二公子這樣想便是差了。樓某知道,《史記殘頁》乃西漢司馬遷所著,縱然是尋常百姓,只要讀上一讀,便可對行軍打仗有一番認知;倘若是些悟性較好的,研讀一番,當個督軍統領,自然不在話下;倘若是些似令尊這般舉一反三的奇才,日日研讀,只怕是戰無不勝,攻無不克。”諸葛揚名聞言大是疑惑,他聽過司馬遷著《史記》的事蹟,但無論如何,也無法將一個著書立說的文弱書生和行軍打仗聯繫起來。
楊二聽他一言一語道來,心中又驚又疑,道:“《史記殘頁》傳世已久,歷來是軍中秘密,即便是契丹士兵千里迢迢追殺我等,也只知是爲爭奪一項物品,究竟是何東西,他們也未必知道。不想你一個山野武夫,竟對《史記殘頁》如斯瞭解!‘勝屠手’當真能爲不小啊。”
樓恨嘿嘿笑道:“公子誇獎了。”便在此時,“砰”的一聲巨響,似是一對肉掌擊在廟門之上。廟門登時粉碎,緊接着哐哐數響,卻是擋在門後的三個大鼎受力飛出,徑直撞向廟中央的楊二。這三個大鼎加在一起六七百斤,一掌推動已是困難,像這般一掌擊飛更是難上加難。諸葛揚名看在眼裡,立時倒吸一口氣。
楊二見大鼎來勢兇猛,不敢硬接,當下縱身一躍,右足連續在三口大鼎鼎口向下一點,三口鼎立時下沉,轟轟巨響,齊齊陷入地面數寸。此時廟門已破,十餘名華山弟子魚貫而入,紛紛攻向常怒叟、伊笑翁二人。樓恨大喝一聲,飛身提掌,拍向楊二面門。楊二凝神定製,弓步提劍,使一招“擒賊擒王”,長劍直刺樓恨中宮。樓恨肉掌距短,不敢貿然挺進,回身一躍,站於鼎口之上,右掌直取楊二面門。這一掌居高臨下,兼之出掌又快,楊二避無可避,當下氣貫左手,一掌擊出,兩掌相對,頓時虎嘯一聲。這一招硬拼硬,絲毫取巧不得,楊二竟後退數步。
諸葛揚名此時纔看清樓恨面目,只見他生得頭禿眼斜,樣貌甚是古怪,一瞥之下便知其不是好人。諸葛揚名曾經聽聞過江湖中有一門武功叫鐵砂掌,練功時雙掌要不停地插入滾燙的鐵砂之中。這武功艱辛難練,普通人苦練十年,肉掌黑黃相間,方有小成;再練十年,肉掌全黑;隨後再練二十年,肉掌由黑變紅,手掌越紅,功力越高。諸葛揚名見樓恨一對肉掌通體血紅,便知他功力深不可測,又見方纔楊二對掌時退了幾步,不禁心下擔憂。
“勝屠手”樓恨躍下大鼎,肉掌翻騰,招招逼命。楊二先前受傷已重,此時雖落下風,手中長劍卻絲毫不亂。鬥了片刻,楊二心知樓恨鐵砂掌以力取勝,若在平時自己尚可與他對上百招不敗,但此時受傷力竭,如若硬拼只是送死,思索間,見樓恨右掌擊來,當下長劍一挺,作判官筆使,點向樓恨右肋“期門穴”。樓恨急忙收掌避開,左掌隨即再攻。楊二長劍再進,點向樓恨左肋“期門穴”。樓恨無奈只得再次避開。
接連三四回,楊二丈着兵刃距長,以逸待勞,專尋對方軟肋,樓恨一時無計可施。倘若他凝神拆招,再堅持上五六十招,楊二出手變緩,到時便有可趁之機,只是他向來自負掌上功夫了得,此時對付一個受傷的後輩,卻兀自戰未下,心中氣急敗壞,身體後躍,雙掌連續拍向地上的大鼎。三口大鼎猛然從地裡彈起,撞向楊二。楊二知道厲害,閃身避過,三口大鼎赫然在牆上撞出三個大洞。諸葛揚名目瞪口呆,暗自慶幸:“幸好這鼎沒撞到石像,不然諸葛揚名就要被壓成諸葛肉餅了。”
樓恨一招甫出,便飛身攻向西首的伊笑翁,那些圍鬥伊笑翁的華山弟子便紛紛攻向楊二。原來他早已看出三人之中,伊笑翁受傷最重,因此索性先拿下這佝僂老人,一者振奮士氣,二者斷敵臂膀。楊二想要出手馳援,無奈被五六個華山弟子圍在垓中,心中不住叫苦。常怒叟砍翻兩名華山弟子,又有兩名華山弟子圍上,他搶身不出,只得大怒吼道:“狗蛋的,有種來與老子鬥上三百回合。”
伊笑翁自知非是樓恨對手,雙手鐵練銀鉤槍飛舞,只攻不守,實是想拼個同歸於盡。樓恨左閃右避,此消彼長之下,一時竟難分高下。諸葛揚名見雙方打得難解難分,黑眼珠子一轉,自包裹裡摸出火種,拔下蓋子,對準火星輕輕一吹,便有火焰燃起。諸葛揚名將火種往西首草堆一丟,頓時火勢沿柴草洶涌蔓延,將衆人困在其中。諸葛揚名心道:“這牆上三個大洞,老子可不擔心會被燒死。你們自求多福吧,哈哈!”
這一下變故突如其來,在外圍遊斗的華山弟子首當其衝,剎那間被灼傷幾人,陣腳一亂,立時潰不成軍。“勝屠手”樓恨見勢不妙,心想速戰速絕,當下故意賣個了破綻。伊笑翁見狀大喜,不假思索,便使一招“雙龍戲珠式”,雙手銀鉤槍橫拉拉向樓恨腰部攻出。不料樓恨舊招尚未用老,左手下沉,一粘一帶,伊笑翁整個身子便向左下方衝去,右手連出三掌,結結實實地打着伊笑翁胸口。伊笑翁口中鮮血直噴,身子飛了出去,撞在佛案之上。樓恨箭步進身,提掌拍去。
楊二、常怒叟見狀,不約而同怒吼連連,無奈各自被幾名華山弟子纏住,無暇分身來救。
樓恨一掌拍出,以爲這一掌必定功成,孰知鐵掌未到,身前白鶴大帝像竟突然轟轟倒下,向自己頭頂壓來。此時他這一掌下去,固然可以拍碎敵人天靈,但自己也難免被石像砸得腦袋開花。他不願同歸於盡,只得雙掌變拳向石像一頂,登時將石像砸得粉碎。石屑紛飛間,只見一條矮小身影竄出,手中尖刀飛速望樓恨下身刺去。
那矮小身影正是諸葛揚名。他昨日初與三人相遇,對伊笑翁的感覺特別親切,剛纔見他臨危,情急之下,竟來不及細想,便撞倒石像,隨之使出一招天台劍法,攻向樓恨下身。
樓恨沒料到楊二竟會藏有伏兵,況且他不知諸葛揚名底細,不敢貿然出招。諸葛揚名此時已經得罪樓恨,騎虎難下,只有死命硬撐到底,又是尖刀刺出,自上而下刺向樓恨下身。他所會劍招,多數是在樑徽君和趙靈對劍時偷學而來的。樑徽君生性輕浮好淫,而且素與趙靈關係曖昧,因此在練劍時爲了挑逗師妹,時常私改劍招,有些要刺向肩膀的,他就改刺趙靈胸口,有些要攻向腰部的,他就改刺趙靈下身。諸葛揚名不明就裡,依樣畫葫蘆,一招招攻向樓恨下身。
如此攻了三招,樓恨早已勃然大怒。試想縱是尋常百姓,見有人在自己下身比來比去,任誰不會發火?更何況樓恨身爲聞名已久的江湖名宿,如何能受得起這般羞辱。他見諸葛揚名攻了三招,招式間露出諸多破綻,而且每出一招都呼吸沉重,顯然不懂內息調節之道,方知對手黔驢技窮,左手一揮,一掌刮在諸葛揚名臉上。諸葛揚名身體立刻像陀螺般旋轉起來。樓恨順勢在諸葛揚名背上拍了一掌。諸葛揚名整個身子飛撞在柱子之上,喉頭一甜,嘔出一口鮮血,便自昏了過去。
如此一拖延,楊、常二人已將多數華山弟子消滅,其餘弟子也已紛紛逃去無蹤。此時破廟火勢越來越大,楊二使個眼色,長劍舞成無數劍花,連綿不斷地纏住敵人。常怒叟會意,趁機將諸葛揚名、伊笑翁二人擡出廟外,隨後返回廟內合攻樓恨。此事雙方異勢,樓恨鬥志全無。纏鬥間,樓恨雙手一分,將二人迫退數步,正欲脫走,一大截橫樑經不住火燒,突然“咔嚓”掉下,正好攔住樓恨去路。樓恨腳步一滯,驚覺背後常怒叟飛身一刀劈下,急忙轉身抓住刀刃。楊二箭步上前,長劍貫胸而入,樓恨獸叫幾聲,手足亂舞片刻方纔斃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