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李不琢表情,姚仲豫也明白了其中用意,嘆道:“這田莊十幾年雖然都是我在經營,可我只是個管事的,大人何苦爲難我?若大人把這事捅到靈官衙去,主家只需補上稅款,大人您非但不會得利,反而會得罪人。”
“哦?如今賬目上利潤只按二十畝地的收成算,若按兩百畝算,我怎麼不會得利?”
姚仲豫低頭道:“大人真要和姚氏作對,強龍不壓地頭蛇,更何況……比起姚氏來說,大人還算不上強龍啊。”
這話已經直白過分,換了別人識趣的,便要知難而退了。李不琢卻眉頭一挑,搖頭笑了一聲,道:“看來你還沒看清形勢,怎麼還幫姚氏來算計我?”
姚仲豫一怔。
李不琢的聲音接着傳入耳中:“你爲姚氏效力這麼多年,才混成個酒莊管事,而這酒莊子如今已是我的,你回姚氏後,又能做些什麼?”
姚仲豫整個身子僵在原地。
李不琢背手走回酒莊,頭也不回道:“你不是賣身的契奴,不必死忠姚氏,這酒甕子村,你熟悉了十餘年才能管理得當,若離開此處,你回到姚氏主家,難道從新當個幫工雜役?若我是你,就會好生結交酒莊子的新主人,以求留下,卻不會幫着外人去算計他。”
說完,李不琢也不停留,直接回到莊子裡。
雖沒指望三言兩語就推翻姚仲豫對姚氏的忠心,但只要讓他徹底明白與自身利益休慼相關的所在,他就能知道處理酒莊交接之事時,該偏向哪方。
回莊後,李不琢心中琢磨着姚仲豫所說的妖患。
若真按他所說,光天化日之下,讓個整個的村莊里人影消失無蹤,也只能用“妖”字形容。
午後,一架機關木鳶飛至莊中,是兩封信箋。
李不琢打開信箋一看,一封是郭璞的信箋,寫着李不琢離開這八日間,做成了第一筆買賣,賺到四金銖,大半都換成小精元丹送來了。
木鳶帶着的匣子中,就有五枚小精元丹,都是上品成色,還餘了一金銖的錢。
另一封是沈渚的信,也是賬目,與郭璞記載的稍有出入,有一金銖上下,自然就是郭璞爲自己留下的那份利益了。
水至清則無魚,郭璞能力上佳,這些分潤是應有的,只不過,李不琢要平衡好他的能力和野心。
如今郭璞做這樁生意,依靠李不琢的,便是與沈一春同赴宴席的名聲,新科魁首的身份,若郭璞日後不需要再這些了,完全可以不再依附李不琢。
值得一提的是,郭璞的信箋中還附了一句,待過一陣子要送來一個可用之人。
這事倒是戳在人心坎上了,眼下李不琢連個車伕或跑腿小廝都沒有,正是缺人之際。
把信箋放在書桌上,李不琢把江大河喚入書房,問道:“聽說近來莊子裡鬧了些古怪,具體是什麼事?”
雖然酒莊易主,但第一次進入主家書房的釀酒師傅還是有些受寵若驚,特別是李不琢還給了座。
只不過,聽了李不琢的問題,就面色發白:“的確有這事,說起來也滲人得很。原本背面的釀酒坊中,每過申時都會熄火,可半年前要趕一批酒,我便豁出去幹了一整晚,結果快天明時,迷迷糊糊醒過來,身子卻動彈不得,只聽到身邊有細微的腳步聲。
“就這?”李不琢暗暗皺眉,原本以爲姚仲豫是爲了讓他知難而退,故意把酒莊編排得十分不堪,可看江大河說話的反應,不像撒謊。
“再後來……倒也沒有了。”江大河低下頭,心虛說道,“可我被魘着後,那腳步聲,我的確是聽見了。”
李不琢沉吟一會,讓江大河離開。
若那所謂的妖患是真,任何古怪現象都不能放過。
到申時過後,天色暗淡,酒坊中火焰停歇下來。
李不琢帶着驚蟬劍,便住進了酒坊旁的雜間。
雜間就是平時江大河和兩個學徒釀酒休息飲食的地方,也鋪了三架牀褥,李不琢在其中一處牀褥上緩緩躺下。
屋頂橫樑上垂下一隻綠豆大小的透明蜘蛛,橫樑背後一片漆黑,彷彿藏着什麼獸物。
屋外窸窸窣窣,是樹葉被風擾動,李不琢也目不斜視,躺上牀褥。
熟諳夢中修煉,只在心中默唸幾段經文,就心神放空。
按江大河所說,就是在這睡了一覺,半夜便見到了些怪事,然後就被魘着了,至於具體發生了什麼怪事,卻總支支吾吾不肯說出來。
片刻後,李不琢沉沉入睡,不知過了多久,好像聽到了些許聲音,緩緩睜眼,悄然起身。
透過窗縫,見到酒坊裡,一團螢火似的東西在料桶中鑽來鑽去,繞着青銅排槽扭動一陣,忽然輕飄飄落在地上,一隻白嫩的手將這片螢光撿起,披在肩上,忽的朝李不琢這邊看過來。
手的主人是個女人,眼睛裡像含着粼粼水光,皮膚象牙般溫潤細膩,兩鬢輕發像烏雲似的朦朧,頭頂雲髻岌岌可危,身上披着的那道螢光,變成了一件披肩,把身子裹住一半,像半褪的衣衫,隱隱露出大片白膩的皮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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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忽的瞥頭看過來,衝李不琢露齒一笑,赤腳走過來,大腿根部若隱若現。
幾十步,女人就走入雜間,與李不琢只隔兩步距離。
她是誰?從始至終李不琢意識有些模糊,只覺像在夢中,對這突兀出現的女人,竟不感到絲毫怪異,也竟生不出防備之心。
女人笑吟吟看着李不琢,慢慢走近。
李不琢喉結一動,已能嗅到那迎面帶着溫熱的幽香,不由後退,卻絆到牀根,一下跌倒,女人輕呼一聲,也順勢撲倒過來,壓在李不琢身上,李不琢伸手一扯,便把那披肩般的衣裳扯開,只是心中不對勁的感覺越來越嚴重。
“我在這做什麼,我怎麼在這?”腦中念頭紛紜,李不琢忽的想起,自己來酒坊的來意,猛然清醒過來。
心神陡然一晃,眼前場景一變,李不琢猛地睜眼,自己仍躺在牀上。
而鼻子前方三寸距離,是一張白慘慘的怪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