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
“尹……尹夢龍。”
“年齡。”
“二十……八!””
“住址!”
“萬……萬茗……小區。”
“這玉墜是怎麼回事,是不是在那家叫璞秀閣的古玩店買的?”
“不……不是,警、警察同志……你聽……聽我解釋啊,那天……”
“你裝什麼結巴?剛纔在外邊怎麼沒事?你這樣的我見多了!我告訴你,你現在涉嫌一起古墓盜掘案。你要是老老實實把事說清楚,頂多也就是對你進行批評教育、沒收贓物處理;你要是還抱有僥倖心理想矇混過去,我們可就以替犯罪分子銷贓和掩蓋事實的名義上報了。檢察院那邊,可沒我們這麼好說話。我這是在幫你,你自己想清楚。”
市公安局的一間訊問室裡,換上警服的墨鏡男坐在我的對面,用他們一貫的工作手段,正在對我進行“說服教育”,而我則欲哭無淚的看着他手裡的玉墜,想解釋又因爲口吃說不出來。自打戴上玉墜以來,我都快忘了自己還有這個毛病。現在突然又回到了過去那個張不開口的自己,更不知道該怎樣用最簡短的描述來打消警察對我的懷疑,並且要回玉墜。我着急的並不僅僅是玉墜能讓我變得不再口吃,更重要的是裡邊還藏着一個不好惹的牛鼻子老道。
墨鏡男還想繼續說,卻被一陣敲門聲打斷。“進來!”墨鏡男應了一聲,一個年齡不大的小警察走了進來瞟了我一眼,謹慎的對墨鏡男說:“羅隊,外邊有人找您。”
“找我?我不是告訴你們,我在這邊問話呢嗎!讓他等着。”這個被稱爲羅隊的警官皺起了眉。小警察似乎有些左右爲難,趴在羅隊耳邊小聲說着什麼。此時的我便看到羅隊的眉頭皺的更緊了,還向我打量了幾眼,隨後便跟着小警察走出了訊問室。
“尹夢龍,出來!”過了大約十分鐘,訊問室的門被推開,剛纔那個小警察衝我叫道。當我跟着他離開訊問室,來到一間會客室的時候,正看見羅隊坐在辦公桌後面,一幅老大不情願的樣子抽着煙,他的對面正坐着滿臉沉痛的梅總,和一個身材消瘦一臉病態的男子。看來肖老二還真的把“如來佛祖”給我請來了。
“那個……羅隊啊,尹夢龍這個事呢,這個責任在我!是我這個領導沒有抓好員工的思想教育問題,讓他們放鬆了對自己的管束,導致法律觀念淡薄,沒有意識到自己這種行爲的嚴重後果!尹夢龍,你認識自己的問題沒有?還不向羅隊表個態!”梅總義正嚴詞的痛斥了一番我的“不良作爲”,見我結結巴巴的還想爭辯,趕緊接過話茬,換了一副笑臉說道:“羅隊啊,您看尹夢龍已經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陳局那邊……是吧!您看現在能不能讓我把人帶回去?我們回去以後,一定認真總結,深刻檢討!”
羅隊冰冷的臉上,感覺像掛了一層霜。他連看都沒有看梅總一眼,依然是一言不發的抽着煙。梅總見狀也不糾纏,一邊陪着笑,一邊拉起我就往外走。然而,我可不能就這麼走了,結結巴巴的對羅隊喊着:“哎……哎我說,你得……把那玉墜……還我吧!我這結巴……我……”
“陳局讓我放人,可沒說讓你們把證物帶走!”羅隊猛的從椅子上站起來,將菸蒂狠狠的碾在菸灰缸裡:“趁我沒改變主意,趕緊走!我告訴你們,這案子我一定要查到底!再說廢話,人我也不放了!誰批條子也不好使!”
“不是……羅……羅隊!”事到如今,我也只能說實話了:“那……玉墜……裡,有個……陰魂!特別……厲害,我跟他……有約!你們要是把它惹怒了……”然而,羅隊卻喝止了我:“我幹了幾十年的警察,見的凶死的人多了,我怎麼沒見過什麼陰魂陽魂?!少跟我這兒裝神弄鬼!要走快走!否則就跟我回裡邊,咱們接着聊!”
“行了,既然羅隊的態度明確,我看你們也就適可而止吧。羅隊也很忙,就不便打擾公安局的同志們工作了。關於證物的問題呢,上邊確實也沒給我什麼指示,不過羅隊要是改變主意了,可以隨時給我打電話。” 我還想再說什麼,和梅總一起來的那個一直沒有說話的消瘦男子卻打斷了我,自顧自的推開會客廳的門,直奔公安局外面的停車場走去。梅總似乎對這個人的態度更爲重視,趕緊拉着不情願的我跟了上去。
“梅總,人怎麼樣了……哦,老尹你沒事吧?他們沒給你上刑吧?”停車場裡,肖老二像熱鍋上的螞蟻,正在梅總的車邊上來回溜達,見我們出來了,便趕忙上前詢問我的情況。“有什麼事,出去再說。”梅總招呼一聲,幾人隨即上了車。此時已經是飯點,梅總打了個電話,直接將我們拉倒附近一座有名的淮揚菜餐廳,在服務員的引導下進了包間。
“小尹、小肖,給你們介紹一下,這位是華夏民俗文化研究院,專門負責宗教神秘文化的主任研究員齊老師。多虧了研究院的領導和齊老師的幫忙,才能這麼快把你從局子裡撈出來。小尹,你還不敬齊老師一杯。”剛一坐下,梅總就向我和肖老二介紹起了這位消瘦男子。我雖然不認識此人,但也知道他所在的單位絕不是什麼簡單的文化研究機構,很可能就是梅總一直跟我們提到的“有關部門”。否則誰有那麼大的面子,能讓公安這麼輕鬆就放人呢?
於是我趕緊斟上一杯茶,恭恭敬敬的遞到這人的面前,感激的說:“齊……齊老師,多謝……多謝您出手……相助!我……不會……喝酒!咱們……以茶代酒,敬您!”
“我叫齊不悔,叫我老齊就行。”齊不悔接過茶象徵性的喝了一口,將茶杯放在桌子上,似笑非笑的對我說:“其實咱們見過面的。”見過面?我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見我有些尷尬,齊不悔才淡淡一笑說:“你去梅總那面試那天,想起來了嗎?”他這樣一說,我纔想起來梅總這兒面試的當天,正是這個人從梅總辦公室出來,他只是向我瞟了一眼,過了這麼長時間還記得我,可見此人記憶力驚人。
“齊……齊老師,您能不能……幫,幫我把那玉墜……要回來啊?”我費了很大的力氣,纔在肖老二的幫助下,把玉墜的事簡單說了一下。但我只說玉墜裡有一個厲害的鬼靈和自己約定了彼此幫助,並沒有透露更多洪佐的身世。然而,聽完我的話後,梅總和齊不悔兩人都是笑而不語,還讓我不要想那麼多,順其自然等等,隨後便推杯換盞,大快朵頤起來。這種領導花錢的盛宴,最得肖老二的胃口。什麼松鼠鱖魚、樑溪脆鱔、平橋豆腐、揚州獅子頭,在這孫子風捲殘雲一樣的掃蕩下很快就變得杯盤狼藉,讓做東的梅總顯得很沒面子。齊不悔倒是不在意,蜻蜓點水的吃了幾口,便談笑風生的和梅總攀談起來。我卻是一點胃口都沒有,滿心都想的是以後可能又要因爲別人口中的“結巴殼子”了。
回到家渾渾噩噩的睡了一覺,第二天剛起來漱口,就接到了梅總的電話。讓我欣喜不已的是,梅總讓我來一趟辦公室,過來拿回我的玉墜。這一下可是出乎我的意料,連嘴上的牙膏沫子都沒清理乾淨,就打車來了公司。公司裡除了看大門的老孫頭、行政賀佳佳,還有市場部的幾個本地同事坐在一起聊天打遊戲等着過年,其餘人都回老家了。我興沖沖的鑽進梅總的辦公室,發現他正在擦拭他那副瓶子底一樣厚的眼鏡。
“梅……梅總,我……我這……玉……玉……”
“先戴上再說話,”梅總頭也沒擡的繼續擦他的眼鏡,用下巴指了指辦公桌上的一個塑料袋,裡邊裝的正是我的玉墜。“梅總,您說我這事,真是讓您費心了!”我戴上玉墜,立刻又變得口齒清晰起來,滿臉感激的對着梅總說着,隨後又小聲的問道:“是不是那個齊不悔又找他們上邊,給那個羅隊施壓了?”
“施壓?哼……”梅總終於擦完了他的眼鏡,衝我抿着嘴輕輕哼了一下:“是羅隊一大早讓人送過來的。”“什麼?他們主動給送回來了?昨天他們不還一百個不樂意呢嘛?”我有些莫名其妙的問道。結果聽了梅總的解釋,我才知道事情的原委。
昨天我們走後,羅隊就把玉墜送去了證物科,準備過兩天請專家過來進行碳十四分析。沒想到夜裡就出了事。當天,局裡接到訊息,說是在治水河的一處攔河網上發現了一具女屍,並被連夜送到市公安局。由於女屍可能涉及到一樁涉黑殺人案,上邊對此非常重視,所以安排法醫連夜對女屍進行屍檢。結果法醫剛剛在女屍的胸口處畫了一個“Y”字,這具已經被泡的有些腫脹的女屍便猛的睜開眼坐了起來,向着證物科的方向就跑。法醫不愧是見過些市面,楞是舉着手術刀,傻傻的看着女屍跑出去、消失在上樓的樓梯口,他才“哽”了一聲暈了過去。監控室的值班民警發現一名赤身裸體、身體僵硬的女人在警局的走廊裡奔跑,以爲是打算逃走的嫌疑人,連忙帶着幾個人過來圍堵。而當她們看到女屍怪異的姿勢、灰白的臉孔和法醫做的標記,幾個人才感到不妙,試圖用繩子把女屍絆倒,卻被女屍連打再踹揍的鼻青臉腫。看見女屍並沒有真正傷害他們的打算,只是圍着證物科的門打轉,幾個警察才戰戰兢兢的打通了羅隊的電話請求支援。
等羅隊帶人過來,十幾把手槍對着女屍的時候,女屍死灰色的臉上卻露出了詭異的笑容,竟然開口說話,要求羅隊打開證物科的門,將白天放進來的那枚玉墜還給尹夢龍。這個女人也就是二十多歲,此時說的話卻像是古人的口氣,滿嘴的之乎者也。這讓羅隊更加來氣,認爲這不過是白天那幾人找了個演員過來嚇唬自己。於是他假意和女屍談判,卻讓幾個手下從後面將女屍撲倒在地。被撲倒的女屍果然不動了,但身上散發出來的腐爛味道卻把幾個撲上來的民警薰的夠嗆,羅隊過來查看,以他多年的刑偵經驗來說,這他孃的就是一具已經死透了的屍體。就在此時,停屍房裡傳來幾聲巨響,停屍櫃的門被一個接着一個的打開,幾具尚未來得及解刨的涉案人員屍體目光呆滯的衝出停屍房,順着走廊向着不同的方向跑去。
這下可讓警察們發傻了。不知道到底該不該追上去。這些屍體被送來的時候,他們大多都見過,有些還已經經過了解刨,絕對都是死的不能再死的屍體。過去追吧,這些東西刀槍不入,力氣極大,自己會不會被這些東西襲擊說不好;不追吧,他們都與一些重大案件有關,所以才放在公安局的停屍間等待進一步處理和調查。此時女屍又說話了,大概意思是讓羅隊趕緊答應把玉墜還回去,一切就會恢復如初;否則這些死人就會跑到街上去,鬧他個天翻地覆。
要是這些死人從首都的公安局跑了出去,以現在互聯網的發達程度,很快就會在媒體上曝光,必然會引起軒然大波,對科學信仰、社會穩定都會造成極大的影響,這可不是他羅隊甚至整個公安系統能承受得起的。面對這樣的情況,羅隊的世界觀也崩塌了。沒有辦法,他只得答應了女屍的要求,並當着女屍的面給齊不悔和梅總打了電話,並將玉墜交給一名警察,讓他一大早就把玉墜送到金山裝飾公司。女屍也話付前言,讓亂跑的屍體排着隊鑽進了停屍櫃,並且自己關上了櫃門。
梅總的描述生動有趣,樂的我前仰後合。笑了一會兒,我問道:“哎梅總,那爲什麼這個鬼靈會這麼執着的讓他們把玉墜還回來呢?”“你不是和它做了交易嗎?只要你們之間的契約還在,無論是不是出於你的本意,它都會一門心思的回到你的身邊,直到契約的終止,或者你們之中的一個徹底離開這個世界。”見我一幅若有所思的樣子,梅總收斂了笑容,緩緩的說道:“別以爲人家把玉墜還回來就沒事了。羅隊也找了上邊的領導,領導們最終決定,讓咱們公司全力配合公安的同志,把這個盜掘古墓的案子一查到底。也就是說,這裡邊所有那些超出他們理解範圍的事件,都需要咱們頂上去。你小子啊,大過年的都不讓我踏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