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一個喜歡充好漢的人,但我又是一個好面子的人。所以,當我看到我們這夥人裡肖老二膝蓋受傷,錢老大準備施法打開被邪術封閉的氣眼,身材魁梧卻靈敏不足的王所長和警戒後方的邢雲,一股不得不出頭的心思,逼得我自告奮勇,去破壞最後一塊插在氣眼上的殮玉。
不過,英雄可不像抗日神劇裡那樣好當。轉過一堆亂石,在我前方十數米那七根直立的玉柱,讓我感到有些難辦。誰能夠想到,其他幾處氣眼都是一根殮玉明顯的插在地上,而該我露臉的時候,他他孃的就變成了七根?誰又知道這會不會又是一個陷阱,或是一道選擇題,出一點差錯,就能讓我這個幾乎沒有道法基礎的小老百姓交待在這兒?
現在時間緊迫,我也管不了那麼多,就在我即將衝到這幾根玉柱的面前,離我最近的一根擀麪杖粗細的“玉柱”突然動了一下,原本只有半米長短的身形,竟然一下伸長到了1米5左右,猛的向我彈來。眼見危險迫在眉睫,我想躲依然來不及了,只能最大限度的側過身子。這根“玉柱”的頂部正好貼在了我厚厚的棉服上,我猛的往後退去,才發現半個袖子就這樣被生生扯了下來。
看着裸露在外的手臂,我的心砰砰的跳着。看看沒有什麼外傷,才擡頭向那些“玉柱”看去。那他媽哪兒是什麼玉柱,而是七條上半身不斷扭動,下半身埋在土裡的蛇。這些蛇五條在外,形成一個包圍圈;而裡邊還有兩條個頭最大、看上去最兇猛的蛇,“嘶嘶”的吐着黑氣。就在這兩條蛇的中間位置,纔是那根通體黃褐色的殮玉。當我沒有走近的時候,這些蛇就那樣筆直的戳在那裡一動不動,彷彿毫無生機的“蛇棍”。而它們一旦感受到了活人的氣息,則瞬間活了過來,扭動着身子冷冷的盯着我。
看着這些排成某種陣型、半截身子不斷蠕動的蛇,我小心的往前湊了湊。發現最外圈的這五條蛇,雖然都張着嘴弓着身,在生命體徵上卻有着天壤之別。其中兩條蛇身形靈動,關節柔軟;另外三條蛇,皮膚開裂乾枯,動作機械僵硬,黑紫色的蛇信子歪斜的耷拉在嘴邊,甚至有一條半個腦袋都凹陷了下去,居然是死蛇!我心裡暗暗吃驚。
眼前的這個情況,我曾經聽錢錦說過。這是一種古代的防盜之術,是將活蛇和被術法催動的死蛇,用定魂錐將尾部全部釘在一起,使其只能維持在同一範圍內,共同組成某種陣型進行防禦,名爲“蜧甕”,據說是北宋一位通曉術法的養蛇之人所創。宋朝自太祖太宗之後,歷代帝王都承兩漢的厚葬之風,大肆修建陵墓,並將大量奇珍異寶一同下葬。既然皇帝如此,那麼達官貴人、富商巨賈自然崇尚厚葬。當然,有人厚葬,就會有人盜墓。這種以生靈和死靈相互配合防禦防盜的方法,既可以對一般的盜墓賊產生威脅,又不會因爲單純的術法措施而遭到修道之人的破解,加之蛇類生命力頑強、喜陰,整體打造相對便宜等特性,在當時的官宦及富人階層的陵寢中較爲流行。不過,從南宋末期開始的古墓中,這種防盜措施就幾乎絕跡了。蛇本身就屬於陰性動物,我面對的這個“蜧甕”又佈置在聚陰之地,無形中又提升了陣法的威力。
我在安全距離內,圍着“蜧甕”轉了一圈。走到哪個方位,對應的蛇就會活躍起來,走的越近,它們就越發受到刺激。從這些死蛇的腐爛程度看,死亡時間應該不超過48小時,也就是說,無論死活,這些蛇的毒牙上還是存有劇毒的。我撿起一塊石頭,衝着不同的蛇頭扔了過去。那些活蛇身子稍稍扭曲就能躲過石頭,而那些死蛇,砸中砸不中,對它們影響都不大。在我下來之前,錢錦提醒我說,邢雲的紙人只能把蛇羣引開一段時間,一旦被撕碎破了法,那些蛇還會蜂擁的聚回到此地,所以要速戰速決。我想過用石頭一塊塊丟過去,就這樣將其徹底砸爛埋掉,但先不說這種方式是否行得通,單就是時間上也來不及。
蛇怕什麼呢?我努力的想着對策。首先,動物肯定是怕火的,但我身上只有一個打火機,周圍又沒什麼引燃之物,火攻的難度有點大。其他的呢?我的大腦在緊張而飛快的轉着。對,怕鷹!如果鷹的形象或聲音能影響到那些蛇,說不定就能給我留下對其發起進攻的空隙。我知道蛇對地面震動非常敏感,於是掏出手機,將音量和振動調到最大,然後打開手機中老鷹飛過的視頻,瞅準機會,向着前方的蜧甕扔了過去。不出所料,當手機剛一落地,一陣驚空遏雲的鷹唳自手機中傳出,手機也因爲高頻震動在地上不斷彈跳着,頓時惹的一條活蛇開始慌亂起來,蜧甕頓時出現了一絲鬆動之象。 成了!看到有機可乘,我立刻準備竄上去給那條蛇來一砍刀。然而就在這時,旁邊的一條死蛇俯下身來,先是一動不動的盯了一會兒,之後如閃電相似彈出頭去,兩枚巨大的毒牙“咔哧”一口咬在了手機屏幕上,再一用力,手機頓時被咬成兩截,手機屏幕一黑,壯烈犧牲。
我的眼前也是一黑。這蘋果手機是我前幾天剛用一個月工資買的,連手機殼還沒到貨這就葬身蛇口了,應該也算因公廢私了吧,也不知道我回去跟梅總說說,能不能給我報銷。不過,這一切都要建立在我能回去的基礎上。要恨就恨那派出所的王所長!你說你不把無線電通訊器帶在身上,你放營地的揹包裡幹嘛?這倒好,山裡手機沒信號,幾個人苦守山頭,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否則一個通話,市裡派過一架直升機就能讓我們輕鬆脫離險境。
看來還得先解決這些活着的死蛇。不是說殭屍是通過感知活人的氣息撲人的嗎?香港哪些殭屍電影裡都是這麼拍的,說到殭屍,我又想起錢錦給我的那幾張符籙,說不定貼在那些死蛇的頭上能有效果。我掏出符籙,找到其中的“鎮屍符”,深呼了幾口氣,閉住呼吸一步一步向蛇羣摸來,徑直走向正對面的死蛇。直到進入它的攻擊範圍,它依然就那樣毫無生氣的看着我,一動不動。我不敢託大,左手舉着符,右手將已經打着的zebra打火機,扔向了正想從側面靠近我的活蛇。由於這些蛇的尾部都被固定在土裡,所以在它那個位置還無法對我造成威脅。相反,那個點着火的打火機,卻對天生怕火的活蛇產生了震懾。有門兒,我心裡默唸着。還有半米左右,我手上的符就能貼在這條死蛇的頭上了。我緊緊盯着蛇的眼睛,擡起顫抖的手,一點一點的把符向它的腦門湊過去。半米、40釐米、20釐米……
“啊!”一股鑽心的劇痛從我的手臂上傳來,疼的我發出了岔音的尖叫。剛纔還如木雕泥塑一樣的死蛇,突然腦袋一揚,將大嘴張開了90度。我只感到眼前一花,蛇頭已經緊緊咬住了我裸露在外的小臂。我忍住巨疼,抽出砍刀向蛇身砍去,但拼殺了一夜的砍刀早已經卷刃,砍在蛇身上,就像削上了破膠皮。眼看着自己難以脫身,另一邊的活蛇的身子也衝我快速竄來,我第一次感到了死亡的威脅。
刀起不了作用,現在我手上唯一的東西,就是那張還夾在我兩指之間的鎮屍符。我把心一橫,兩指用盡最大的力氣把鎮屍符彈向了死蛇的蛇頭,如果這下還是沒用,我就真的玩完了。只見符籙彈飛起來,其中的一角擦到了死蛇的鼻子。只見一陣黑煙冒起,死蛇明顯劇烈的顫抖了一下,我咬着牙一用力,終於將手臂從蛇口中縮了回來,迅速退回到了安全距離。那張鎮屍符由於力道太輕,飄了幾下落在地上。
看看鮮血順着傷口緩緩流出,我頹然的坐在了地上,靠着亂石堆喘着粗氣,似乎已經聽到蛇羣正在陸續回到此地的“沙沙”聲。完了,我的心中升起一片悽然。尹夢龍,男,在河北某地山區遊玩時不慎被毒蛇咬傷,經搶救無效死亡,請有關部門提醒廣大遊人在山區旅行時注意安全……對於我的死亡,公安局的法醫頂多認定是被毒蛇攻擊致死,然後作爲一起自然事故上報。可憐我這150多斤肉,還沒爲祖國建設貢獻力量,就這麼嗝屁了。
然而,就在我等死的時候,我卻發現手臂上的血沒有變成黑色,血流也慢慢止住了。稍微活動了一下身體,我發現並沒有什麼難受的感覺。我好奇的擦去血跡,發現了兩排細密的傷口。我擡起頭向那條死蛇的頭看去,只見那條蛇雖然粗壯,身子花花綠綠,但蛇頭扁平,牙齒細密。這他孃的不是毒蛇!得到了這個結論,我一下有了種劫後餘生的釋然。看來,佈陣的人不是對蛇類的知識有限,就是一時糊塗沒看仔細,竟在這兒放置了一條無毒蛇。
不過雖然僥倖生還,但眼前的蜧甕還是不知道怎麼破除。我撕下衣服內襯,簡單的給自己包紮了一下,咬着嘴脣琢磨着。這些蛇生死相依,互爲犄角,可以同時抵禦武器或術法的攻擊。除非是一把火燒了,否則很難對蜧甕起到毀滅性打擊。但如果這樣,往往藏於其中的寶藏也會隨着付之一炬。但如果這種措施如此天衣無縫,那爲何又被後來的墓葬廢棄了呢? 莫非這蜧甕存在着致命缺陷?
我又冷靜的捋了捋思路,回憶着書中所有關於“蜧甕”的記載。根據《隴玉神書術法典藏》所言,任何陣法的實施,都必須順應陣法所在的地理氣勢,利用規律而行。設置“蜧甕”之前,佈陣者必須先理順佈陣之地的“局脈”,確定法陣的生位和死位。活蛇探出頭的位置必須是死位,生死兩蛇才能相互配合抵禦外敵。否則,完全依靠術法催動的死蛇,就會誤認爲旁邊的活蛇是它的攻擊對象。不過,這個地方的生氣已經被殮玉封住了氣眼,生氣流向受阻異常。如果想在這樣的地方佈陣,就必須人爲製造死位,供活蛇佔據。想到這兒,我開始對蜧甕周圍的地形觀察起來。這一看果然讓我瞧出了門道。剛纔一直將注意力放在蛇身上,卻沒有發現在每一條蛇的側後方,都有一個不大的小土包。
我做了一個有些冒險的計劃,二話不說抽出包裡的摺疊鏟,向着剛纔咬我的死蛇走去。死蛇還是一動不動的盯着我。就當我接近到它頭部附近的時候,它還是向上次一樣一口咬向了我。只是這次,我讓它咬住的是我另一隻手臂的棉服袖子。我儘量往左側了側,避開死蛇右側的活蛇,而死蛇左側的活蛇則奔着我腿上厚厚的橡膠靴咬來。趁着這個機會,我一鏟子下去,直直的插進了死蛇身下的小土包,只感覺手上一頓,鐵鏟明顯是碰倒了什麼東西,我將鏟子往上一帶,一小段木頭居然從土裡拱了出來。
就在此時,咬住我的死蛇突然像被雷擊中一樣抖動了一下,鬆開了我的棉服,轉頭向着身體離它最近的活蛇咬去。那條活蛇還在對我的橡膠靴咬牙切齒,卻沒想到被同伴咬住了身子,頓時扭動着掙扎起來。我見計劃奏效,正想對着木頭再來一下,它卻猛地一沉,再次縮回了地下,而隨着這個變化,死蛇的嘴也從活蛇身上鬆開,再次將頭轉向了我。我沒有猶豫,直接一躍,縱身跳到了蛇甕的中間地區。總算是進入到了內部,但沒有等我擦一把汗,中間一生一死兩條呲着巨大毒牙的五步蛇,已然活動了起來。那小拇指一樣的殮玉,就插在兩條蛇的中間。
五步蛇學名尖吻蝮,意指人類只要被它所咬,腳下踏出五步內必然會毒發身亡,以顯示它的厲害。這種蛇個體較大,性格兇猛,毒牙較長,其毒性甚至強過眼鏡蛇。看着兩條扭動身子的五步蛇向我竄來,我心中一陣陰寒。要是被這二位爺來一口,我可就見馬克思去了。
果然,這兩條五步蛇可和外圍的幾條蛇完全不是一個級別。不僅能夠在防守時互相補位,在進攻時還知道聲東擊西。我一鏟子拍向活蛇,死蛇立刻就會對我的脖子展開致命攻擊,立刻讓我不能相顧。不僅要躲着這二位祖宗,外圍的蛇羣也在伺機向我發來進攻。此時,邢雲的小紙人估計已經全部陣亡,大團大團的蛇羣蜂擁而至,聚集在蜧甕的外圍。
蛇,滿眼都是蛇。看着早已被撕扯的破爛不堪的棉服和褲子,和手臂上又滲出來的鮮血,我知道自己被蛇咬死只是時間問題。血腥的氣味,讓這些冷血動物更加興奮。“去你媽的,”在絕望中,我大聲咒罵着,“你們不就是守着這塊破石頭嗎,就老子就給你們來一個玉石俱焚!”說着,我再也不顧咬向我的蛇牙,揮起鏟子用盡全力向地上的殮玉砸去。
就當我要和這塊殮玉同歸於盡的時候,咬向我的五步蛇竟然放棄了我近在咫尺的脖子,而是向鏟子咬去。而另一條五步蛇見同伴奔着鏟子去了,竟然誇張的將身子捲成一團,護住了那枚殮玉。這個舉動讓我心中一動。對啊,蜧甕的作用是守護寶藏。如果我他媽要是想毀寶呢……
想到這,我不再對兩條蛇展開攻擊,找準機會衝着地上的殮玉一腳踢去。果然,那條活着的五步蛇蛇迅速向我腳脖子咬來,我快速撤回,活蛇那森森的毒牙一口將殮玉咬在嘴裡。另外那條死的五步蛇本來已經咬住了我的衣領,突然一個激靈,立刻轉頭張開巨口猛地咬住了活蛇的腦袋。兩條蛇就這樣扭曲着,捲動着身體,牢牢的糾纏在了一起。就在此時,只聽得“咔巴”一聲,兩條蛇迅速分離,倒在地上不斷扭曲着。蜧甕外圍其他幾條蛇也突然抽搐起來。一些綠色的小東西掉落在地,正是那根已經碎成幾段的殮玉。
成了!我迅速掏出錢錦交給我的玻璃瓶,狠命的向殮玉破碎的位置砸去,隨着玻璃瓶的破裂,一股綠色的煙霧升騰起來,分成幾股向着歿龍頭上不同的氣眼的飄去。我也不顧上是否有蛇會在此時襲擊我,幾個箭步衝出蜧甕,快速跑到不遠的亂石堆下躲了起來。只聽得“砰砰”幾聲巨響,幾個氣眼如被炮彈集中一樣飛起了大片的石塊,噼裡啪啦的向四處落下。躲在亂石堆下的我,就像眼見五行山崩塌的唐三藏一樣,縮着腦袋,戰戰兢兢的念起了阿彌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