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山山頭風雪飄搖。
小無量山的三位弟子,都倒在了雪泊之中。
束薪君的面色有些難看,他沒有想過,這場約鬥……會是這樣的結果,小無量山花費重金培養的三位“天驕”,竟然接連敗在了谷小雨的手上。
而且還敗得如此的難看。
來到蜀山山門的小無量山弟子,浩浩蕩蕩,懸停落在山門大草坪前的飛劍,數量近百,每一個人都看到了這一幕……這其中的弟子,有很多是當年親眼目睹了徐藏登山,請山主赴死的經歷者。
這些年來,小無量山的聲勢越來越浩大。
蜀山一直冷清。
當年所蒙受的恥辱……今日非但沒有奉還,反而又被羞辱了一遍。
谷小雨在蜀山山門前一對三,逐個擊破,前後所花費的時間,不過小半炷香罷了,過程簡單,手段乾淨利落,讓人無話可說。
束薪君皺着眉頭。
他感受到了大地的震顫。
遠方的蜀山山門,山霧籠罩,隱約有一道又一道的身影出現,山門發生瞭如此大的動靜,那些長老,修行者洞悉之後,迅速趕了過來。
山門仍然空空蕩蕩。
但谷小雨的背後……不再是一無所有。
風雷山是蜀山的顏面。
谷小雨也是。
蜀山的劍修,弟子,長老,走出霧氣,兩撥人馬形成了一種無言的“對峙”,只不過讓束薪君稍微鬆了口氣的,是他沒有看見蜀山的“千手”。
之前有傳聞,說蜀山的千手閉關衝擊涅槃,已經成功。
但之前的北境會議,蜀山沒有出席……雖說將軍府和蜀山的關係非同尋常,但從點點滴滴的蛛絲馬跡不難推斷,那個位列大隋星君前三的女人,應當還沒有點燃“涅槃之火”。
今日來蜀山。
不僅是爲了比鬥。
更是爲了“一探究竟”。
……
……
“這場比鬥,結果已定。”
谷小雨拍了拍手掌,抖掉身上的雪塵。
他還是那副漫不經心的模樣,只不過目光越過束薪君,望向雪車車輦上的那位“大人物”。
面對朱密,谷小雨並沒有惶恐,更沒有畏懼。
他灑然笑了笑。
毫無敬畏之心地問道:“您不會說話不算話吧?”
風雪呼嘯。
蜀山和小無量山的兩撥修行者對峙,本來是“勢均力敵”,但因爲輦車上的那個存在,蜀山顯得有些“落魄”,在氣勢上,朱密一人便可抵過千軍萬馬。
他不發話,只是沉默。
谷小雨看着輦車,認真道:“前輩,之前你說了,若是我輸了,蜀山把交出老龍山的尋龍經,或者三師叔,現在你敗了。”
蜀山的那些修行者,沉默地從山門背後,四面八方的雪霧中走出,站在了谷小雨的背後,那些長老,修行境界破開十境的幾位大修行者,一字站開,雖說朱密散發出的“威勢”極大,卻被這些蜀山劍修默默抗下了。
又是一片死寂。
朱密終於開口。
“先天金剛體魄,再加上劍氣三層樓,我的三位弟子跟你比起來,的確差了點火候,今日之戰……輸的不冤。”
他雖說有意登門尋事,但也並非蠻不講理。
朱密身爲涅槃,遠不至於跟一位後境晚輩耍賴,太丟分。
他幽幽道:“我既輸了,便不會再找蜀山要‘尋龍經’,聖墳的事情也可以一筆勾銷。此事茲了,若是溫韜不再來我山界,小無量山也不會再去追殺他。”
谷小雨要一個交代。
這就是他給的交代。
蜀山的幾位長老,面色已經變得有些難看……這場賭鬥,完全不對等,若是輸了,蜀山既要交人,又要交出一本經文,兩宗之間的恩怨已久,朱密這次可以拿“聖墳”之事登門問罪,下一次呢?
他們望向那座輦車,臉上寫滿了憤怒。
卻又無可奈何。
敢怒不敢言。
谷小雨笑了笑,問道:“朱密前輩,就這些?”
他可是天生膽子大的主兒,朱密算什麼,當初葉先生在的時候,他谷小雨什麼沒見過,王異登門賭鬥,結果羌山的那位曾祖,可是出了好大的一番血,今兒換了朱密……這事兒,怎麼可能就這麼了結了?
朱密神態自若的嗯了一聲,道:“當然就這些……你還想要什麼?”
谷小雨不卑不亢,淡然道:“既是賭鬥,願賭服輸,小無量山想要蜀山的‘尋龍經’,作爲交換,既然前輩輸了,便借我‘大衍劍經’一觀。此番要求,不過分吧?”
“放肆。”
話音剛落。
束薪君來到了谷小雨的面前,他目光越過枯黃髮絲少年,睥睨着蜀山一衆劍修,冷冷呵斥道:“‘大衍劍經’乃是我小無量山的不傳之秘,怎可輕易借於他人閱覽?少年,你不要得寸進尺。”
這句話拋出來。
蜀山暗宗的一位長老忍不住了,他伸出一隻手,護住谷小雨,來到束薪君面前,憤怒道:“你小無量山,登我山門,索要經文,厚顏無恥至極。大衍劍經是不傳之秘,尋龍經就可輕易外傳?”
“既是賭鬥,願賭服輸。”
這位長老冷冷道:“若是不願,便請離開此地,今日在蜀山門前丟人之事,自會傳遍大隋四境。”
束薪君皺起眉頭。
他沒有開口說話,似乎陷入了思考。
護住谷小雨的長老,聽到了束薪君的疑惑詢問。
“我曾聽說……蜀山劍修,自詡其劍如骨,寧折不屈?”
長老盯住束薪君,一字一句道:“那是自然。”
揹負雙手的青衫男人,忽然出手了,他的速度奇快無比,擡起右手,化爲一道虛影,“啪”的一聲,護住谷小雨的那位長老橫飛出去,被這一掌打得體表罡氣破碎,面頰血肉鼓起。
這一掌,不致命,純粹是羞辱。
束薪君神情真摯,瞥了一眼那位倒在地上的長老,疑惑問道:“什麼叫其劍如骨,寧折不屈?”
嘩啦啦一片銀光。
蜀山劍修,上下拔劍。
束薪君微笑道:“打了你們,紅眼拼命,這就是蜀山的‘劍骨’啊。”
那位摔倒在地的長老,一隻手捂住面頰,雙眼猩紅,另外一隻手緩緩擡起,示意身後的那些弟子,不要出手……兩座聖山對峙,若是有人真的出劍,那麼今日之事,便遂了束薪君所願,有朱密坐鎮,小無量山巴不得今日之事越鬧越大,越扯越渾。
自己被打了一個巴掌,是小事。
蜀山受辱,是大事。
這位長老緩慢站起身子,雙目赤紅,袖袍下的雙手止不住顫抖……想當年,趙蕤先生把蜀山顏面護得如此周全。
今日竟在自己的手上折損。
束薪君藉着星君之境,強行壓人,如今偌大山門,竟然無人可以奈何他。
鐵劍山,老龍山,風雷山,三山的山主,或出山,或閉關。
蜀山每一個劍修弟子手中的長劍,都在震顫。
谷小雨咬緊牙關,死死盯着束薪君,死死盯着朱密……他終於明白了今日小無量山這一行人來這裡的目的,根本就不是賭鬥。
他們來這裡,就是爲了羞辱蜀山!
束薪君對着谷小雨微微一笑,眼神裡不免有些遺憾,這些劍修竟然抑制住了出劍的衝動。
“這就是蜀山所謂的‘劍骨’麼?”
束薪君很是失望的搖頭。
仍然是一片死寂。
坐在輦車上的朱密忽然開口了,“我朱密從不欺人,你要看‘大衍劍經’,我便給你看。”
他翻轉手腕,掌心浮現一部青色古印。
朱密淡然道:“‘大衍劍經’,就烙刻在這方古印之上,今日登門拜訪,也算是一方謝禮。”
他頓了頓。
“我與蜀山山主私交甚篤,可惜緣慳一面,今日再來蜀山,物是人非,教人心生懷念……”
朱密目光掃過蜀山一衆弟子,問道:
“歲月不饒人,當年陸聖今何在?”
他眼神一片冰冷。
當初陸聖在時,他就於此地,慘敗在那位蜀山山主的手上。
今日,這片山門,便毀了吧。
朱密擲出那方古印,大衍劍經的密文化作滔天劍氣,向着蜀山山門碾壓而去,山門石柱,蜀山陣法,激盪而出。
而在古印即將碾碎石柱之際。
風雪之中,有一道劍鳴響起——
朱密皺起眉頭。
他隨意擲出的那方古印,先是被一縷劍氣撞擊,擋住了漫天密文。
緊接着……古印竟然被人以一隻手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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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襲黑袍,穩穩落地,落在了谷小雨的面前。
一把細雪傘,兩縷鬢微霜。
天地遠遊,千里歸鄉。
朦朧的雪霧,籠罩在年輕男人的肩頭,他拍了拍谷小雨的腦袋,輕聲道:“剛剛那一架打得漂亮,比起三年前,進步很大。”
谷小雨怔住了。
經常坐在風雷山頭,晃盪雙腿,心心念念盼着寧師叔回家的小傢伙,從來沒想過,會在這樣的一個場合,見到小師叔。
小傢伙受到的委屈,憋屈,如大壩潰提,再也抑制不住,“哇”的一聲,撲到寧奕的懷裡。
蜀山暗宗的長老,那些弟子,看着風雪中的黑袍,神情恍惚,每個人都是眼眶發紅。
寧小師叔。
蜀山等了四年。
終於回來了。
風雪呼嘯。
寧奕笑了笑,一隻手揉着谷小雨的腦袋,另外一隻手掂了掂古印。
寧奕瞥了眼自己身旁,剛剛護住谷小雨的長老,看到後者面頰上的傷勢之後,眼神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殺意。
他拍了拍谷小雨的腦袋。
少年淚眼朦朧,聽到了寧奕的聲音,“這方古印你拿好了,這是你應得的。”
谷小雨雙手接過朱密的“大衍劍經”。
寧奕瞬間消失在原地。
下一剎那,他便出現在束薪君的面前。
與之前束薪君出手一模一樣,寧奕的速度更快,而且力道更大。
“啪”的一巴掌。
束薪君根本就沒有看清寧奕是怎麼出手的,只覺得“砰”的一聲,如千鈞重錘,自己半邊面頰,乃至肉身,都要被寧奕打碎了。
他整個人橫飛出去,如一枚斷了線的風箏,在雪地上犁出了一道數十丈的溝壑,雙手猛的撐起身子,就看到那個鬼一樣的身影,已經又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寧奕漠然的聲音傳入束薪君的耳中。
“蜀山的劍骨,現在你懂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