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你看那漫山鮮花(下)

漫山遍野,盛滿鮮花。

大晴天,豔陽光照如瀑。

戒律山水簾洞開,林意迎着萬千目光施施然走出來,宗內的弟子眼神之中滿是豔羨。

年輕如此,已身爲聖子,在南疆亦有一席之地,這是無數人所仰望而又不可抵達的高度,蘇水鏡是命星的女兒,結成姻緣之後,林意的背後,又會多一位大靠山。

命星可以在南疆橫着走。

即便是甘露先生,麾下也渴望着命星大修行者的加入,留存着空缺的災劫席位。

接受了戒律山蠻血灌溉的“林意”,修行境界和資質,都遠非之前可以比擬……他的未來一片光明,哪怕是破開十境,成爲巨靈宗的下一位命星,也未嘗沒有可能。

喧囂聲。

嘈雜聲。

無數紛紛擾擾的聲音,在山道兩旁響起,巨靈宗數十座分殿的修行者,都齊聚於此,大婚之日,諸峰送上了豐厚的禮物,隨着林意前進的步伐,那祝賀聲一道接着一道的響起。

“騎鶴峰,送上紫霄飛劍一對,隋珠十顆。”

“天險峰,送上小法海劍陣一套,伽羅金衣一套。”

“混元山,送上……”

林意揹負雙手,步伐緩慢,他微笑着應對這些祝賀聲音,一步一步向着山道之上走去,蜉蝣山的天氣很好,微風吹動林意的鬢髮。

一步一步,從低谷走到山頂。

巨靈臺,早已經搭建好了婚堂,少宗主微笑迎接林意,這位戒律山聖子經過蠻血灌溉之後,果然實力突飛猛進。

林意是一位無父無母的孤兒,而婚堂拜禮,雙方父母都需要出面。

披着大紅蓋頭的女子,坐在蘇長澈身旁。

收留林意的是巨靈宗,坐在林意父席之上的,就是如今巨靈宗的大宗主顧侯。

顧侯的雙腿,早年受過重傷,雖然成就命星,但若是不迸發修爲,那麼行路還是稍稍有些艱難,一般由顧全推動輪椅前行。

這位大宗主,眉須全白,此刻面上掛着淺淡的笑意。

“林意成爲戒律山聖子的那一刻,便算是吾兒了。”顧侯坦坦蕩蕩笑道:“林意與水鏡,也算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對……長澈,你我相識多年,如今也算是親家,以後可要多多照拂啊。”

大宗主的開懷笑聲,在巨靈臺上空迴盪。

蘇長澈的神情一片平靜。

這位父親微微轉頭,望向自己女兒的眼神,深處卻帶着一份至柔。

他的面容既沒有太多喜悅,也沒有如何的悲傷……像是淡漠,又像是看開。

他忽然笑着問道:“顧侯,你我相識多少年?”

大宗主怔了怔,若有所思道:“五十有一,當初你還是一位藥童,險些跌落山崖,我曾救你一命,若沒有我,你已死在了山底,化爲白骨。”

“這一點你果然是記得很清楚……你我相識五十一年了。”

若不是踏上修行之途,破開十境,成就命星之身,人生又有多少個五十一年?

蘇長澈點頭,感慨道:“顧侯……我一直記着你的恩,書上說,滴水之恩,涌泉相報。長澈此後獲得機緣,未敢忘卻,所以在你閉關破十境,諸敵來襲的那一日,我趕到巨靈臺替你擋了一箭,神魂受損,此後數十年,未有一個好夢。”

顧侯眯起眼來。

蘇長澈臉上掛着淡淡的微笑,繼續說道:“在你被南疆合歡宗以落魄陣鎮壓的時候,我替你擋了三刀,跌境一層,終生修爲止步命星一重天。”

“在你巨靈宗開臺汲取星輝之時,我以秘術籠罩方圓百里,壽元減少十年,換來蜉蝣山百年的香火鼎盛。”

“顧全招惹了鬼崖山蝠王之時,是我動用‘中州卷軸’,千里迢迢趕到,以書卷洞天送走他,不然貴公子便折壽在二十年華。”

這位坐在巨靈臺高臺之上的老人,面色有些蒼白。

他的身上,並沒有沾染太多的戾氣……在這南疆地界,都是鬼修之身,偏偏蘇長澈的身上,衣袖之間,溢散着浩然正氣。

他也殺過人。

舌尖有龍泉,儒道殺人無須見血。

這幾字幾句,開始還算柔和,後面慢慢語調變得激烈,聲音愈發低沉,殺意便緩慢傾瀉而出,蘇長澈仍然雙手按着椅把,不曾起身,但整個人似乎都拔高了數尺,像是一尊巨大神靈,整片巨靈臺上,無數狂風傾瀉着從四面八方掠出——

“呼呼呼。”

林意瞪大雙眼,不敢置信望着那位素日裡氣度平和的大長老。

蘇長澈柔聲問道:“這滴水之恩,如此涌泉,以命償命,還了五十一年,夠不夠?”

顧侯緩緩望向他。

大宗主一字一句問道:“老友,大喜的日子,偏要說這些話麼?”

“你拿我當老友——”

蘇長澈忍不住笑道:“說這話時,當真不害躁嗎?”

蘇長澈沒有壓抑自己的聲音。

所以這位命星大長老的話音,在整座巨靈臺的上空蕩散。

不僅僅是巨靈臺……整座蜉蝣山,都能聽得到蘇長澈的聲音。

顧侯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難看起來。

“你什麼意思?”

大宗主寒聲開口。

“沒什麼意思……我來報恩。”

蘇長澈面無表情道:“欠你的那條命,今天還給你,順便把你欠我的,也拿回來。”

大長老掌間發力。

“轟”的一聲。

整座婚堂被掀翻開來。

巨靈臺的兩旁,準備了許多煙火,此刻在蘇長澈的星輝掃蕩之下,不合時宜的炸散開來。

沖天煙火,白日喧囂!

“嗖”“嗖”“嗖”的炸散聲音。

漫天焰火消融於大日之下。

世間陷入一片喧囂。

與此同時,一位揹負三把古刀的少年,來到了萬人矚目的這條蜉蝣山山道前。

出現在巨靈宗弟子面前的,不是那位在白草圃唯唯諾諾的藥草小廝。

而是一位面無表情的少年殺神。

三把古刀,幾乎在同一時刻出鞘。

井月從未如此肆意的施展過《大衍秘典》,磅礴的神海,被壓抑了七年,第一次毫無顧忌的釋放開來。

即便是與陳龍泉在南疆曠野上的對捉廝殺,也需要掩蓋氣息,小心翼翼,以免招惹注意。

而現在。

不需要。

他是堂堂正正要殺上山的。

這種感覺就像是……火山噴薄,肆意爆發。

兩把凌冽的刀鋒,在血肉之間釋放出絕美的弧線,井月的神念操縱着這兩把長刀,如兩朵蝴蝶一般,穿插在山道兩旁的人羣之中,巨靈宗的宗內弟子,有資格來到蜉蝣山觀看婚禮的,至少是點燃星火的修行者。

而那道身材矮小,而且瘦弱的黑衣少年,雙手持刀,在山道之上奔跑。

漫山遍野的野花,被狂風吹起。

許多年前,巨靈宗曾有過這麼一場盛大的婚宴。

野花,鮮血,還有焰火之中,一位少年拔刀狂奔,踏上蜉蝣山的山道。

這是一位樸素的少年。

他的面容被黑布遮擋。

但他有一雙清澈的雙眼。

奔跑起來,像是一道春天的閃電。

井月壓低身子,他的耳旁響起一道炸雷聲音,一位反應過來的巨靈宗中境修行者,怒吼一聲,同樣拔刀向他衝來,這位巨靈宗鬼修,身軀猛地脹大,三兩步的衝刺便化爲一座小山,足足有三四人高,那把拔鞘而出的古刀纏繞漆黑烈焰,也隨之變大,刀鋒如一片火海,狠狠向着井月的頭頂斬下——

“鏘”的一聲。

一道刀光破體而出,黑衣少年“收攏”刀光從對方的身軀之中開膛破腹掠過,一片血海被古刀斬破,而踏地掠出的井月,黑衣之上連一絲血垢都沒有沾染。

一整條山道,瞬間迎來了十多位修行者,來自諸峰的弟子,還不清楚巨靈臺上發生了什麼,他們的第一反應就是誅殺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黑衣少年——

第一反應,也是最後的反應。

事實上井月從沒有練過刀,他的力量也不算多麼強大,因爲刀鋒很鋒銳的原因,他在遞刀的過程中發現,在這條山道上殺人,不需要再像砍死陳龍泉那樣雙手持刀,這些人的體魄在這把刀的面前脆弱的像是一張紙,一捅就破。

一碰就碎。

連綿的刀光在白日之下呼嘯成一片片的月牙,井月面色蒼白,在噴薄的血海之中奔跑,他第一次看見這麼多的鮮血,但心神卻並沒有絲毫的後怕。

他是一個大毅力者。

給自己刀的人說……井月是一個天生適合修行的人。

如果井月想,那麼他可以走到這條修行路的很後面。

他之前的確很想。

但那樣太孤獨。

井月先前太怕死,但拔出刀後,便無所畏懼了。

如果一個人很怕死,怕得要死……那麼他一定是隻在乎自己,如果還有比他自己更重要的東西,那麼失去生命也不會覺得可怕。

井月在心底默唸那個名字。

“蘇水鏡。”

一字一頓。

一字一刀。

直到掠出了數十丈,人們才發現,這位黑衣少年,背後竟然還揹着一個不小的銅箱,他的身姿看起來實在太凌厲,而這枚銅箱,在奔行數十丈後,顯得有些贅餘……於是少年回身一刀,將銅箱栓系在自己肩頭的紅繩斬碎。

那枚銅箱,高高在空中拋起,狂風吹動飄搖的箱蓋。

大量大量的符籙,在風海之中席捲,肆虐——

數之不清。

擡起頭來,望向那枚銅箱的巨靈宗弟子,在這一刻,面色變得煞白。

“轟隆隆”的火海,將整條蜉蝣山的山道淹沒,爆破聲音響起的那一刻,無數焰火隨着符籙一同起爆!

一道瘦削的黑衣身影幾乎是擦着最後一片炸裂的符籙掠出火海,卸下銅箱之後井月的速度更快了,他的大腿還綁着一枚箭箙,背後挎着黑布包裹的長弓,雙手擡起將古刀含在口中,井月擡起雙手,做了個挽發的動作,一隻手攥攏長弓,將黑布震得崩碎,露出那柄精悍的大弓弓身,另外一隻手則是順勢卸下了發繩。

這枚束髮繩,在卸下之後,一個呼吸之內便連在大弓首尾兩端,將其繃緊。

箭箙內的細長箭矢瞬間便被拔出,按在弓弦之上。

搭箭。

井月屏住呼吸,雙腳踩踏地面,在這個瞬間,時間仿若靜止,無數爆破迸濺的灰屑,火浪,擦着他的面頰衣衫滾滾掠出——

一同掠出的,還有那枚疾射如虹的箭光。

蜉蝣山道,無數雲氣都被這道箭光射得破碎。

這一箭,來到了蜉蝣山的山道盡頭。

站在山階前的林意,背對山道。

符籙起爆引起的火海浪潮,讓他微微轉動了一下頭顱,也正是因爲微微的轉動,使得他“逃過一劫”。

一枚裹挾着火海殺氣的箭矢,在他的面旁掠過。

狂風捲過。

他的瞳孔猛地收縮,半邊面頰的血肉就此炸開,耳畔的聲音被這爆破聲音卷地稀碎。

他還站在原地。

但是心湖已經被這一箭射得炸起萬丈波濤——

林意的身後,一道怔立的身影,直接被這一箭射中,身上披着的法衣,與箭矢交觸的那一層迸發出數十道熾烈光彩,但仍然經受不住這磅礴的神海之力。

少宗主顧全的胸膛裡迸發出聲嘶力竭的呼喊。

他雙手抓向那枚箭矢,卻抓了個空,法衣炸裂,箭矢穿透胸膛,帶出一大蓬鮮血,帶得他倒飛而出,狠狠撞在巨靈臺一旁懸立而出的陡峭山壁之上。

大宗主顧侯眼眸通紅,他剛剛起身,無數修爲之氣,就被身旁的蘇長澈鎮壓下來。

一身白衫的儒雅老人,淡淡道:“小輩之爭,你就不要摻和了。”

“吾兒若是死了,我要你血債血償!”顧侯嘶聲怒吼道:“蘇長澈,你可知你在做什麼?”

“我當然知道。”

儒雅老人低垂眉眼,笑了笑,“自從你對鏡兒下了‘結魂法’,我就知道……我要做什麼了。”

兩人之間的空間,寸寸燃燒,自成一方結界。

顧侯擡手彈出一道殺氣,僅僅掠出數丈,就被蘇長澈的星輝攔下。

天圓地方。

蘇水鏡就在這片結界的外側,她的身軀不住的顫抖,瘋狂的掙扎,然而“結魂法”的力量不斷束縛,大紅蓋頭被風吹得飄搖,兩行淚珠灑落,女子終究只能保持着“端坐”的姿態。

蘇長澈凝成結界之時,爲了防止大宗主的力量波及到她,只能如此。

兩位命星之間的戰鬥,在這片結界之中炸開——

顧侯抖擻雙袖,七八尊寶器迎風而漲,不爲擊垮蘇長澈,輪番轟炸結界,只想“脫困而出”,只可惜……無論他如何轟擊,這片結界固若金湯。

八風不動。

老人以神念高喝:“全兒,快動用‘結魂印’!”

蘇水鏡的那枚“結魂印”,在地牢之時,被轉交給了自己的親子。

而被一箭狠狠釘在石壁上的顧全,神色慌亂,他連忙伸出左手,探向自己的衣襟,這枚印法的法決已經掌握,只不過他的魂念不如父親,還需要一物配合才能動用此印。

顧全的衣襟內,留存着一枚細小的黑色蓮花令牌。

他剛剛擡起手來。

第二道破空箭矢,便呼嘯而來。

這一次沒有“一箭雙鵰”,而是直接奔着顧全而來。

“砰”的一聲,這位少宗主的左手在空中直接炸開,第二枚箭矢並沒有直接取了他的性命,而是徹底擊垮了顧全的心神。

見此情況,大宗主更加瘋狂,不斷以法器轟擊,然而仍是徒勞。

他癲狂嘶喊道:“你從哪找來的幫手?蘇長澈,你這僞君子,竟如此喪心病狂,勾搭外宗,你是想造反?!”

尖銳的言語,落在大長老耳中。

蘇長澈自始至終,都沒有對顧侯動手。

蘇長澈的目光帶着憤怒,帶着憐憫,最終變成了譏諷。

他只是平靜開口道。

“他不是外宗的。”

大宗主的神情微微一怔。

他轉頭望向山階之外。

那個張弓搭箭已經射出兩箭的傢伙,一路奔跑,因爲這兩箭需要消耗極大的力量,中間停頓了兩次,此刻終於抵達了“終點”。

一道極其陌生的,飽含殺意的身影,出現在大宗主的面前。

在這一刻,顧侯的腦海裡掠過無數道記憶之中的影子……他是一個掌控欲極強的人,在蜉蝣山修行多年,每每途徑宗內,腦海之中印入的弟子面孔,他都會以神魂之術去記住,哪怕是外宗弟子,也不會有所遺漏。

但是這個人。

他一點印象也沒有。

蘇長澈彷彿看穿了顧侯的所有心思。

“這個少年在巨靈宗已經待了七年。”他說話的語氣,已經滿是嘲諷意味,“你覺得不可能?但事實上……就是這樣。”

井月來到了山階的盡頭。

也來到了林意的面前。

林意的半邊面頰,被剛剛的那一箭,炸得血肉模糊,對於修行者而言,這只是皮外傷……但是這位聖子的腦海,此刻還是一片紊亂。

那一箭,似乎蘊含着某種玄妙的力量。

像是……神魂之力。

林意有些眩暈。

他剛剛來到人生的至高處,還沒有來得及享受這一切。

就出現了這個黑衣少年。

看起來瘦瘦弱弱的……很不起眼。

林意對於宗內大部分的人,都有印象。

但……他是誰?

這是巨靈臺上,所有人此刻的想法。

林意看着這個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年,井月把大弓放下,看也不堪那被兩箭攝破了心神的少宗主顧全,他緩緩來到了林意的面前,兩人一高一低,衣着也形成鮮明的對比。

井月先是與林意對視了一秒,然後挪開了目光。

他的視線越過了林意,來到了那片炸開的婚堂方向,木屑廢墟之中,披着大紅蓋頭的女子,身軀輕微顫抖。

整個世界,仿若寂靜。

林意的聲音,從喉嚨裡憤怒的擠了出來。

“你……是誰?”

狂風吹過。

井月口中含着第三把刀,他將古刀插在地上,然後擡起雙手,緩緩扯下了自己的遮面黑紗。

露出了那張十分樸素,十分樸素的面容。

五官單獨拎出來,除了那雙清澈的眼瞳,沒有一處算得上好看……而拼湊起來,也只是稀鬆平常的路人。

他扯下面紗,就是對林意那個問題的回答。

“我是井月。”

林意雙手攥攏拳頭,再一次嘶啞道:“我沒見過你。”

井月微笑道:“你當然沒有見過我……因爲我只是一個看守藥圃的小廝,你是聖子,所以不會有機會見我。”

井月問道:“你要娶蘇水鏡?”

林意怔了怔。

少年看了看這位聖子身上所穿的婚衣,點了點頭,示意自己已經明白了。

“你可以去死了。”

林意的耳旁響起了這道殺意飽滿的刺骨聲音。

笑意盎然的井月,挑起眉尖,衣袖之間的劍氣瞬間沸騰。

井月沒有練過刀。

他當然也沒有練過箭。

更不會練過劍。

但是他看過很多書,知道刀該怎麼握,箭該怎麼瞄,劍該怎麼砍……而做出這一切的,殺上蜉蝣山時所依靠的,不是多年修煉武器所積累的“經驗”,而是極其深厚的神魂底蘊。

一力降十會。

那枚銅箱裡,有長刀,有勁弓,有箭矢。

還有一把劍。

他的最後一樣武器。

這一劍,快得就像是一道影子,瞬間從林意的眉心穿出,將這顆大好頭顱射穿,飛劍掠過一條長線,閃逝即回。

這是井月的身上,第一次沾染鮮血。

林意的瞳孔鬆散起來,他的手指剛剛纔搭在腰間的長劍劍柄之上,想要發力,卻發現力量無論如何也匯聚不起來了。

“按理來說,我殺了陳龍泉,聖子應該是我來當吧?”

遞出這一飛劍的井月,神情萬分疲憊,拿着只有自己和林意才能聽到的聲音喃喃自語。

於是將死的林意,眼神之中忽然有些恍悟。

他想到了自己在蜉蝣山頂與顧全的對話……他當時天真的以爲,是否找到那個殺死陳龍泉的人並不重要……現在看來,自己錯的很離譜。

井月拔出了地上的長刀。

他沒有去看緩緩跪在地上,然後匍匐死去的“林意”,這位人生停留在極致風光之中的聖子,死去的姿態,與羅浮殿主陳龍泉倒是一模一樣。

井月緩緩向前走去。

他行路姿勢很慢,看起來很有把握,但事實上……從山底一路殺上來,已經耗盡了自己幾乎所有的心力。

哪怕他已經在最後的三十六個時辰裡,破開了“九境”,將《大衍秘典》修行到圓滿。

仍然精疲力盡。

但是巨靈臺上已經無人敢接近這位少年。

井月緩緩來到蘇水鏡的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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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聲音沙啞,一字一頓道:“是我。”

月光曠野蘆葦蕩。

長夜醉酒白草圃。

她曾經問井月,那個黑衣人是不是自己?

當時他猶豫了,現在他給出了自己的回答。

井月掀開蘇水鏡的紅色面紗,他看到了一張淚流滿面的女子面孔。

蘇長澈的聲音,在結界之中傳盪開來。

“帶她走——”

井月深吸了一口氣,他背起蘇水鏡,快步來到了顧全的面前,一刀插入這位少宗主的胸口,結束了他的煎熬,然後從衣襟之中扯出了那枚黑色蓮花令牌。

井月沒有解開蘇水鏡的束縛。

女子趴伏在他的肩頭,嘶聲艱難道:“爹——”

井月揹着女子,環顧一圈,巨靈臺還有極多宗內的修行者,戒律山的難纏角色也都在場,只不過此刻礙於那兩位命星,還有井月剛剛的殺伐果斷,此刻還在猶豫之中。

井月揹着蘇水鏡,已經顧不得那麼多了。

他平靜道:“離開前,請諸位看一樣東西。”

他在心中默數三二一。

叩下印決。

短暫的延遲之後,一道熾烈的火柱,從騎鶴峰山底之下掀起,直衝雲霄,將騎鶴峰藥殿直接炸得支離破碎,接着便是第二道第三道,無數埋藏在地底的符籙,在這道總印決的觸發之下,連綿起伏,井月磅礴的神海,在這一刻蔓延到整片巨靈宗。

他知道每一處藥殿,每一處偏僻的,無人問津的修行樓閣,也知曉每一位主人的習性……他是巨靈宗黑夜之中的窺伺者。

挑燈夜讀的藥圃少年,是一個沉默的守夜人。

而這宗門內,還有一個與井月很相似的“老人”,同樣的挑燈夜讀,同樣的聆聽萬物。

找到院子裡,給井月這枚銅箱,長刀,古劍,勁弓,還有這些符籙起爆印決的……那位老人,站在愈發狹窄的結界之中,面容枯槁,雙目緩緩流出血淚。

他注視着自己的女兒。

蘇長澈的聲音再一次在井月神海之中響起。

斬釘截鐵。

“帶她走。”

南疆的狂風,掀翻了整座蜉蝣山,無數符籙掀起連綿的火海,巨靈宗在這一刻陷入了幾近傾覆的巨大動盪之中。

混亂,嘈雜,狂吼,怒喊。

揹着蘇水鏡的少年,深呼吸一口氣,然後快速奔跑起來,縱身躍下了巨靈臺。

狂風席面。

井月死死摟住女孩,凝聚所有神魂,在背後凝化一雙巨大羽翼。

蘇水鏡嚎啕大哭的聲音被狂風淹沒——

墜落,像是在向着深淵墜落。

然後展翅,飛出黑暗。

碎裂的光火在眼前洶涌而來,飛出火海之中,井月回頭,望向身後。

那場鋪天蓋地的焰火。

埋葬了蜉蝣山的一切過往——

地牢。

戒律山。

巨靈臺。

白草圃。

漫山鮮花。

火光燃起,人們憎惡的,痛恨的,還有喜愛的。

都將化爲塵埃。

……

……

(PS:1,今晚就一章,這個支線明天就會完結。2,推薦一個朋友的推書公衆號:偶得一本好書,書荒的朋友們可以去關注一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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