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雙遮天蔽日的,巨大的羽翼,在地平線那一端升起。
在“天凰翼”施展而出的那一刻,整片大地,以火鳳雙腳踩踏的那一點爲圓心,地面層層翻滾,被犁翻破碎,翻滾的碎石在一瞬之間被高溫消融。
妖聖的涅槃意境,陡然降臨,將這片大地的兩人籠罩。
沉淵君神情平靜。
他的四周,整片世界,都化爲一片火紅之色。
“先天靈寶……麼。”
沉淵君默默攥攏自己掌心的那把古刀,雖然出身將軍府,但他的手中,並沒有媲美“天凰翼”這等品秩的寶器,即便是裴旻送自己的成人禮“破壁壘”,也只不過是一件雕琢精細的“涅槃寶器”,比起先天靈寶,還有諸多不足之處。
這天地之間,已知的“先天靈寶”數量就那麼些個,使用者幾乎都是涅槃境界的大能者,這些寶器鍾天地靈運而生。
最強的寶器,自然應該被最強的修行者所擁有。
而此刻火鳳的“天凰翼”,卻從未出現在大隋史官的記載之中。
沉淵君眼神陰冷,長刀狠狠斜斬一刀,刀罡與火風撞擊在一起,斬出一道數十丈的巨大溝壑,整片天地的熾熱氣息都被砍得向外撐開。
“這件寶器,是第一次登場……灞都老人前不久去了一趟懸空城。”他瞳孔深處,一抹光焰亮起,北境長城的情報能力十分強大,對於妖族那些大能者的動向,大多數都有着細密的探知,而懸空城作爲兩界夾縫之中極其重要的“秘境寶地”,自然不可能錯過。
灞都城的那位老人,前不久親自出手,去了一趟懸空城。
看來便是爲“火鳳”的閉關做準備。
火鳳閉關,想要成就涅槃妖聖,而作爲他的師尊,灞都老人便去懸空城試了一試,能否撈到一件稱手的“寶器”。
能拿到這件“天凰翼”,是一件極其幸運的事情。
……
……
沉淵君能夠感受到,撲面而來的,熾熱的狂風。
這是他第一次正面感受“先天靈寶”的威能,立地成聖以來,他斬殺白海妖聖,靠的是涅槃境界的破境威勢,與刀劍兩縷精悍道境。
之後與白長燈廝殺。
那位東妖域大長老,歲數極大,修爲老道,打起架來鬼精一樣,數之不清的鬼蜮伎倆,亂七八糟的殺伐手段,可惜的是拳怕少壯,沉淵君一身金剛體魄,能夠硬生生撞碎北境長城的虛空,瞬息千里,追着白長燈一路碾壓廝殺,逼出這老傢伙的保命秘術,這一架纔算落幕。
灰之地界,鳳鳴山內,到處都是妖族大修行者的眼目。
而沉淵君與白長燈的那一戰,早已被各方的大能者看在眼裡。
沉淵君的飈猛,是讓妖族一直沉默的原因。
他的上限在哪裡……單單憑藉這一戰,很難被估測出來,而時代不一樣了,妖族如今處在一個“動盪”的時代,白帝龍皇不出面,誰都不想遇到人族長城的下一個“裴旻”,有了十多年前的那個教訓。
這些大能者放任沉淵君的鐵騎踏破鳳鳴山,一路突進。
他們絕非是懦弱……而是冷靜,狡猾,謹慎的等待。
等到北境長城的新主人,展露了疲態,等到他受傷,等到有人能夠試探出……他的上限,那麼這頭獅子,即將迎來一連串的撲殺。
妖族的大能者,會用一種最簡單的,最小代價的方式,將沉淵君殺死。
在那些大能者的眼中,這場北境戰爭的起點和終點都很明確……沉淵君要接走“寧奕”,一個前途無量的人族劍道天才。
而事實上,能否殺死寧奕,在這場戰爭之中,已經不是最重要的事情。
東妖域與寧奕有仇。
但其他妖域並沒有,許多大勢力並不在乎寧奕的生死……在他們看來,沉淵君是一頭,已經氣象大成的,更需要被扼殺在這裡的“肥羊”。
天凰翼呼嘯翻飛,化爲兩片巨大的,合攏的刀鋒,足足籠罩了數裡地,赤紅色的火海之中,火鳳雙足不沾地,他輕輕懸浮,大袍翻飛,看着眼前的紫貂尾男人,平靜道:“沉淵君……寧奕似乎對你很重要。”
沉淵君單手攥刀,他看着眼前的妖族年輕妖聖。
妖族想要“狩獵”他。
事實上,他也有着同樣的念頭。
狩獵妖族的年輕天才,或者大成的涅槃妖聖。
但那些老傢伙狡猾的很,自己突破鳳鳴山之後,便再無人露面。
現在終於露面了一個。
看似剛剛突破涅槃。
但事實上,加上這先天靈寶級別的“天凰翼”,從灞都城出關的火鳳,絕對是沉淵君最不願意見到的對手之一。
沉淵君攔在破碎的虛空之前,他的背後,那兩匹金色戰馬已經破開虛空,飛速掠行離開,此地距離約定好的“君臨峽”,還有二十里左右的路程,若不是自己趕來的及時,火鳳的殺招落下,寧奕和裴丫頭,可能已經化爲灰燼。
但……火鳳在沉淵君抵達之前,已經出手過一次。
讓沉淵君也倍感詫異的是,寧奕竟然攔下了火鳳的第一次出手,那個年輕人……是被徐藏看重的人,也是裴丫頭最親密的人,某種意義上來說,寧奕就是將軍府的一份子。
沉淵君平靜笑道:“害怕了麼……他未來會成爲你們的噩夢。”
火鳳眯起雙眼。
“如果我沒有猜錯,灞都城的年輕人,已經敗在他手上了吧?姜麟敗了,所以……即便驕傲如灞都城,也忍不住要對他出手了。”沉淵君反手握刀,刀尖貼着手臂肌膚,金色的大氅,隨風搖曳,根根毛髮沸騰。
“於是你來了。”
“所以我也來了。”
“你和我,都是爲了寧奕。”
寧奕兩個字,說得格外認真。
沉淵君笑道:“這就是我來這裡的原因,這就是北境鐵騎來這裡的原因……我們要接回寧奕,接回這位承載了我師弟寄託,將軍府希望的年輕人。”
火鳳面無表情,屈指彈出。
“鏘”然一聲,天凰翼化爲無數流光,這柄巨大羽翼切斬天地。
沉淵君高高擲出古刀,風雷呼嘯,赤紅色與雪白之色撞擊在一起,野火繚繞翻飛,一刀一劍,左右交接而出,化爲兩道流光,發出怒吼和爆鳴。
古刀和“破壁壘”切割天凰翼,一刀一劍與這件先天靈寶的紋路不斷碰撞,瞬間交接切斬一圈,左右翻飛而回。
沉淵君的肩頭,兩道纖細長光,去而復返。
火鳳的面前,有兩道轟鳴聲音,“延遲”一般的響起,這位灞都城出關的二師兄,肩頭兩縷長線陡然浮現,但火鳳神情沒有絲毫變化,天凰翼是世間一等一的寶器,瞬間便收攏而回,不再去壓制沉淵君,“刺啦”兩道極其輕微的撞擊聲響,就像是釣線入海。
沉淵君眯起雙眼,神情有些微妙。
刀劍之氣,斬在天凰翼上……沒有任何奏效。
這件寶器太強,硬生生吞下了這兩縷刀劍之氣。
試探性的遞出一擊殺招之後,沉淵君便不急着再出手。
兩人之間,陡然安靜下來。
風雲席捲。
赤焰繚繞。
火鳳忽然問道:“你覺得……你一個人,夠嗎?”
沉淵君眯起雙眼。
那個披着紅袍,懸浮在空中的年輕妖聖,微笑望向遠方,他的目光掠過了那個披着金色大氅的男人,輕柔道:“你說得對,我們來到這裡的原因,都是因爲……寧奕。”
“說得對,但不全對。”
“如今,妖族天下幾乎所有大修行者的目光,都盯在這裡。”火鳳緩緩道:“這也是我出現在這裡的另外一個原因,所有人都在等你受傷,而我會代表灞都城,帶給你第一道傷口,然後妖族會將你,連同越界的北境鐵騎,一同吞食。”
沉淵君揉了揉麪頰,沒有說話。
火鳳頓了頓,輕柔笑道:“在這之前,我要證明一件事情……我要殺寧奕,你攔不住,北境鐵騎也攔不住,我火鳳要去的地方,這世上,誰都攔不住。”
沉淵君瞳孔收縮。
一瞬之間。
他的面前,所有的火光,飛雲,流風,都消逝無影。
那個紅袍年輕男人,瞬間消失在他的面前。
沉淵君回過頭來,望向自己的身後,火鳳之前目光遠眺的方向。
那是……金色戰馬離開的方向。
虛空破碎,火焰燒彌。
在一瞬之間,這片天地便變得空空蕩蕩,那襲紅袍,連一角衣袂都沒有留下。
沉淵君低垂眉眼。
他明白火鳳剛剛那句話的意思了……那個灞都城破境成就涅槃境的年輕妖聖,得到了“天凰翼”,增漲最大的,不是殺力。
而是速度。
擁有了世間極速,他要殺寧奕,誰都攔不住。
他無聲地笑了笑。
……
……
遠方虛空,金色駿馬撒開四蹄,踩踏大地,身軀不斷撞碎流雲,怒吼着咆哮着飛奔。
披着大灰袍,背後背“巨大劍匣”的男人,眯起雙眼,微微望向身後。
一道紅光,瞬間便至。
這道身影的速度,甚至要勝過聲音,人先至,然後纔是轟隆隆的虛空破碎坍塌聲音。
一股強烈的危機感降臨——
金色戰馬長嘯着止住身形,速度猛地驟降,然後硬生生剎住。
而當這一切在短短的剎那定格之後。
火鳳懸浮在兩匹古老神駿的前方,神情精彩萬分。
在他面前,有一件燃燒着沸騰野火的金色大氅。
額首栓繫着紫貂尾的沉淵君,雙手杵刀,面色平靜萬分。
火鳳到,他也到。
看着那位神情難看至極的灞都城年輕妖聖。
沉淵君木然開口道。
“對不起,我攔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