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袍翻飛。
火鳳的手掌擡起,掌心的鳳紋飛溢而出,涅槃的鳳火轟然掠出,在空中燒成一團火雲,斜斜沉沉凝若巨山,在紅袍年輕男子的翻掌之下,這座火雲之山“緩慢”壓下。
寧奕擡起頭來,他的面前,一道巨大的赤紅色陰翳籠罩下來。
他的瞳孔之中,熊熊燃燒着不熄的火光。
火雲壓蓋天地,一片赤紅昏暗之中,黑袍男子拔出腰間雪白長劍,細雪劍光化爲鏘然飛掠的宏偉光影,一大片席捲而出。
火鳳的掌心,化爲一片凝固的小天地,將寧奕和丫頭都籠罩在其中。
任憑這片劍氣如何衝撞,最後都只是徒勞。
無數劍氣撞擊在火焰繚繞的光柱之下,發出脆弱不堪的破碎聲音,在絕對的實力差距之下,寧奕的執劍者神性和劍氣,已經無法派上用場。
火鳳面無表情,緩慢攥攏五指。
這等姿態,像是要捏死兩隻螻蟻一般。
的確。對他而言,想要殺死命星,如彎腰喝水一般輕鬆。
滾滾火雲隨着他的五根手指,一同收斂,這片火焰天地越縮越小。
細雪劍氣不斷崩塌。
就在那方火焰天地,坍塌收縮到寧奕頭頂之時,攥攏手掌的火鳳,忽然擰起眉頭,他猛地望向身旁,毫無徵兆的,一道鐵騎踩踏而出,虛空破碎,巨大的戰馬額覆赤紅鎏金甲,騎乘在馬背之上的,乃是一位披着金色大氅的高大男人,男人額首環繞着一圈紫色貂尾,金色大氅燃燒着纖毫畢現的火光,手中攥着一柄古老長刀,狠狠一刀斬下。
一道極其尖銳的鳳鳴,在半空之中響起。
這一刀,刀尖所過之處,虛空崩潰坍塌,漆黑長線被刀罡翻滾砍出。
火鳳尖嘯一聲,猛地攥攏掌心,他的身子向一側掠去,肩頭飄掠出一抹血線,緊接着,隨着他掌心收攏,猛地坍塌的那片火焰天地,將寧奕和裴靈素二人直接淹沒。
涅槃境界的火焰!
那位騎在高大金馬之上的男人,身上帶着一股極其霸道的蠻狠氣勢,眼中之中盡是凜冽與肅殺。
九天十地,捨我其誰!
他一騎撞去,虛空坍塌,一瞬之間抵達那片收縮的鳳凰火焰天地,胯下戰馬亦是頂級的妖族血統,當年在灰之地界,被沉淵君收服,如今甘心淪爲坐騎,這匹戰馬腳踏道火,沉淵君的涅槃氣機釋放而出,掃蕩着火鳳的“掌心鳳國”。
火焰繚繞,絲絲縷縷的金色長線,纏繞包裹,猶如一顆古繭。
寧奕擡起雙手,細雪懸浮在面前,雙手十指猶如撐天一般,頂在這枚古繭的表面,無數生機絲線,從生字卷之中釋然而出,滾滾沸騰,一圈一圈將兩人包裹,而在這生字卷絲線之外,便是燃燒虛彌的鳳凰道火!
寧奕的面色,被火焰映射地一片通紅,他面頰盡是汗水,神性與劍氣齊飛,竭力對抗着這位涅槃妖聖的“隨意一殺”。
之前火鳳的第一擊,並沒有動殺念。
這是自己能夠活下來的原因……這位灞都城二師兄相當自負,覺得第一掌已經足以拍得寧奕神魂震出,將其乖乖擒拿。
火鳳萬萬沒有想到,寧奕身上有“生字卷”這般逆天的寶器。
於是他再也沒了“生擒”的念頭。
必須要殺。
這第二掌,因爲“沉淵君”的出現,導致收殺之力,並沒有如之前那般迅猛,寧奕的“生字卷”傾巢而出,抵抗了這位涅槃妖聖的一瞬殺力,而下一剎那,騎乘金馬的沉淵君便呼嘯而來,一刀砍破金光屏障,刀罡捲起千堆火焰,所過之處,鳳凰道火盡皆破碎。
“轟——”
火龍捲長鳴,嘶吼,最終化爲一團繚繞散去的滂沱火雲,懸掛在寧奕肩頭,最終徐徐化開。
寧奕緩慢坐下,換爲盤膝姿態,他仍然保持着雙手擡起頂天的姿態,神采奕奕,盯着前方那道橫刀立馬的恢弘身影。
丫頭長長吐出一口氣來,聲音三分苦澀疲倦,又帶着七分的如釋重負。
“沉淵……”
北境新任將軍府主人。
寧奕深深吸了一口氣,他知道,這趟北境戰爭的發起,絕不是一場偶然,在遇到丫頭之前,他便借用草原的鷹隼,探查了情報,這趟北境戰爭……許多妖族大能虎視眈眈,但卻並未動手,原因很簡單,在沉淵君徹底露面,展露底牌之前,沒有人願意當第二個“白海妖聖”。
沉淵君似乎是來接人的。
既然如此……要來接人,就一定要有露面的機會。
妖族只需要攔人,就可以了。
至於沉淵君要接的是誰……此刻已經一目瞭然。
寧奕拍了拍肩頭那些繚繞的火焰,將那些已經破碎的道火,徹底握在掌心,揉捏成爲一團齏粉。
他站起身子,來到了這匹巨大金色古馬的一側,聲音複雜,道:“沉淵君……”
這些年,沉淵君不知被多少人潑污水,說他是將軍府的叛徒,是爲裴旻蒙羞的孽徒,配不上將軍府大師兄的名諱,人品和道德均爲下下乘。
這個男人,正如其名,沉淵二字,不顯其名,不露其聲。
大氅飛拂。
沉淵君翻身下馬,盯住不遠處的火紅長袍男人,輕聲道:“上馬,離開灰界。”
寧奕沒有猶豫,揹着丫頭,跨坐上這匹金色古老戰馬。
遠方虛空震顫,同樣一匹金色戰馬,衝破虛空,只不過速度比之沉淵君稍慢,這匹金色戰馬的背上,坐着一位不知容貌的斗笠男人,披着極其寬大的灰色麻袍,其麻袍籠罩的後背之處,隱約可見一個被撐起的方形輪廓,顯然是一座巨大的“劍匣”,單單是劍匣之寬,便有一人半,而能夠罩下這座巨大“劍匣”的灰袍,可見大小,而揹着這副奇特“劍匣”的,只不過是一位身形瘦削的修士,看鬢角的兩縷長髮,像是年齡很大的耄耋老人,但灰袍下露出的一角下頜,卻顯得皮膚光潔緊緻,毫無蒼老之感。
能夠想象出,若是拉開灰袍,那張面孔,應是一位少見的美男子,只不過頭髮已有霜白之意,身上也帶着三分物是人非的滄桑意味。
這匹金色戰馬掠至寧奕和丫頭身旁,那位灰袍男人的聲音在兩人耳邊響起。
“走。”
沉着而有力。
被生字卷氣機繚繞的寧奕,眼神一亮。
兩匹金色戰馬瞬間動了起來,踏破虛空,須臾百里,耳旁無數鐵騎洪流回蕩,沉淵君的鐵騎一路踏碎鳳鳴山,不斷推進,如今接到了寧奕,便可以宣告回守。
這位披着巨大灰袍的男人,一路掠行,指尖不斷叩擊,一道道的訓令飛掠而出,在這隻推進的鐵騎之中四處撞擊,魂火四濺,將他的每一條命令,都傳遞到應收的人手上,於是在短短的數個呼吸之內,沉淵君的鐵騎大隊,上上下下全都開始行動起來。
這隻隊伍不再如長龍一般推進,而是極其“緩慢”地兜繞一座山頭,在峽口之間調轉,最終浩浩蕩蕩沖刷在灰之地界的大地之上——
……
……
鳳凰火焰燃燒天地之間。
金色大氅的皮毛之上,也流淌着生生不息的“野火”。
火鳳面色略微僵硬,他看着沉淵君,眼神之中帶着些許的驚詫……出關之後,他得知了沉淵君擊殺白海妖聖的消息,能夠猜到,這位北境長城新主人很強,但他沒有猜到,竟然如此之強。
沉淵君的身上,應該有兩條道境,踏入了“涅槃”境界。
一加一,並不等於二。
在沉淵君的身上,是大於二的。
雖然剛剛踏入涅槃,但沉淵君此刻的修爲,已經要超過許多妖聖,而且……這樣的人,只需要給他一些成長的時間,他一定會成爲妖族的噩夢,就像是當年的“裴旻”那樣。
刀劍雙聖,這是什麼概念?
這片大地……多少年沒有出現過了?
同時修行着兩種兵器,而且還真的能夠突破成爲涅槃的,在大隋和妖族兩座天下的歷史之中,也不多見,而且他們都是先修行一門兵器,抵達涅槃之後,再去鑽研另外一門,這種修行法,與雙門兼修的難度也完全不同。
火鳳赤足踩在大地上,他看着沉淵君,吐出一口氣,保持微笑道:“聽說你……殺了白海妖聖,是想要繼承裴旻衣鉢嗎?”
沉淵君面無表情。
那柄“破壁壘”,滴溜溜繞着他旋轉,如有靈性,像是一條不耐煩的小蛇,隨時都有可能“出動”,只要他輕輕叩指,便會掠殺過去。
兩人之間的氣氛,變得安靜而又僵硬。
火鳳輕聲道:“我剛剛踏破涅槃,就遇到了你,真是有緣吶……可惜,如果是之前的我,還真不是你這位刀劍雙聖的對手。”
“而現在……不一樣了。”
火鳳緩緩擡起雙臂。
沉淵君瞳孔收縮。
在他的視界之中,一雙巨大的,赤金色的羽翼,從地平線升起,這對羽翼切割大地,帶着生命氣息與寂滅破敗相互融合的大圓滿。
一股古老的洪荒氣息,在這片大地上升騰。
先天靈寶,天凰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