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顧文聽到這一句宣判,神色卻開始平和下來,他給步華一個微笑,算是感謝他話裡對他的承諾,步華放過了他顧文一家老小,只將他押入死牢。
待顧文被押走,步華卻沒有我料想的放鬆,他的表情反而更加沉重,我走上前去,看着顧文被押走的背影,嘆道:“權力果真有那麼大的魔力嗎?讓人爲之癲狂,殊不知,到頭來,還不是黃土一抔,爭得頭破血流,卻又是何必。”
步華也望着顧文的背影,將聲音放得很低,說:“也許,我根本就不該捲入這些政治的漩渦裡,輸掉了自己,也輸掉了他。”
我沒再說話,陪着步華並肩站着。
顧文一個老臣,卻能將一場謀逆策劃得如此周詳,連一國公主,將軍都爲他所騙,其實若玄凌、周牧心中沒有二心,又豈會輕易上當,即使玄凌因爲不懂政治,因爲替兄報仇心切而中計,情有可原,那麼周牧呢?
周牧久經官場,能憑自己的能力做到大將軍這個位置,當大玄對外打仗之時,玄楨放心的讓掌握二十萬精兵的周牧留守京都,他的實力決不能小覷,但何以他會被顧文說服造反?歸根結底還是他那顆妒忌的心,是他想要超越步華的夢想,像周牧這種人,亦正亦邪,若他走上的是正途,那麼勢必會比任何人都正義,但他若走上邪途,卻是同樣比任何人都邪,只是我不知道經此一事,周牧究竟會選擇走那一條路。
大玄內亂就這麼平息下去,最終顧文被斬首示衆,周牧誠心歸服,重領大將軍一職,併兼任顧命大臣,玄楨已經下旨禪位,玄凌仍舊做她的公主。
等這一切塵埃落地,原崢的傷也漸漸有了起色,我害怕原崢急着要送我回大楚而不顧自己傷勢,便說要留下來幫步華處理謀逆一事的善後事宜,原崢半信半疑,最終我找步華出面,他才肯信。
原崢的傷勢我過問過御醫,起碼得靜心休養好幾個月才能痊癒,但我實在不能在大玄的軍營裡再待幾個月,所以等大玄撤兵回京都時,我找步華準備車馬送我和原崢回大楚。
原崢聽說我找步華送我們之後,拉着張臉,問我:“晚晚你幹嘛讓步華安排人送我們啊?我的駕車技術不也很好嗎?”
我操,我操這個心都是爲了誰啊我?
我耐着性子給他解釋:“我們這好不容易來一趟大玄嘛,現在又是談判成功了回去,怎麼也得帶點大玄的禮物回去,你這小身板••••••”我拿眼斜原崢,一臉不屑的表情,繼續說:“是搞不定的,我這也是爲你好,讓你享受享受,我們也好風風光光的回去嘛。”
原崢被我唬得二愣二愣的,最後他看馬車上確實裝了許多大玄的特產之類的東西,這纔打消心中的疑慮,見他大爺放鬆下來,我也偷偷的鬆了一口氣。
臨走之前,我去拜別步華,玄楨正好清醒着,我行了禮,玄楨難得的對着我笑道:“大玄的事,朕真心給你說聲謝謝。”
我作揖道:“陛下言重,衛玠只是略盡綿薄之力而已,現在大玄內亂平息,衛玠也是時候回大楚去了,今後望陛下龍體安康。”
玄楨望了一眼步華,語氣無限的唏噓:“朕不指望什麼安康不安康,朕只要好好珍惜這剩下的每一天便好。衛公子,廟堂路難走,衛公子珍重。”
我又作了一揖,道:“衛玠告辭。”
我說完便轉身朝外走,將身後兩人漸漸的甩遠,大玄一行,能結識步華,能看見一段真愛,我也算是不虛此行了。
出了營帳,原崢站在馬車前等我,我看着蔚藍的天空,如釋負重的笑了一下,原崢朝我招手:“晚晚,愣着幹嘛呢,咱們出發了。”
我回頭看了一眼玄楨的營帳,真心的祝福他兩人能白頭偕老。
步華派的馬伕,趕馬車的技術的確很不錯,一路絕塵,又或者只是我歸心似箭,覺得回去的路短了許多。
楚徹,我回來了。
一路上我都緊繃着神經,我就要回到我魂牽夢縈的地方了,我卻越發抑制不住自己心裡的激動。快到大楚營地時,我撩開車簾子,最後回頭看了看大玄的駐地,心道:別了,步華。夕陽正好照射到地平線上,我呆呆的望着,這景色,的確很美。
我正看得出神,什麼時候停了馬車我也不知道,等我回過神來,就看見原崢憂傷着一張臉站在我面前,我正要朝他咆哮,卻見他身後站着的楚徹。
久別重逢的喜悅和辛酸以及深深的思念一下子衝上我的大腦,我激動得渾身發抖,眼眶發熱,也許裡面的淚水就要掉下來了,我貪婪的看着楚徹的臉,笑着說:“我回來了。”
在大玄的時候,即使隔着萬水千山,我看着大楚的方向,也會想起楚徹,如今到了他身邊,反而近鄉情更怯了,我害怕自己一去觸碰,面前的楚徹就會像幻像一樣消失,我心裡嗤笑自己真是笨,但人有時就是這麼笨得無藥可救。
四周風煙起,還有許多士兵來來回回的巡邏,但我此刻眼裡只看得見楚徹,我走向楚徹,楚徹卻只是淡淡的着看我,我和楚徹之間只有一步之遙,我慢慢伸出手,想去摸摸楚徹的臉,確定自己不是在做夢,可我手擡到一半,卻見楚徹身後突然鑽出一個人來,一個很漂亮的女人,遍身綺羅,長髮如瀑,果真是個絕色。那女人笑呵呵的挽着楚徹的胳膊,笑得很燦爛的說:“王爺,這位很好看的公子是?”
我臉上的笑一下子僵住,我定睛看着楚徹,想從他臉上找出一點蛛絲馬跡,但楚徹只是側過臉,給那個漂亮女人解釋說:“她是本王的軍師,衛玠。”
這個女人是誰?她怎麼可以和楚徹那麼親近?我承認看到這個場面我嫉妒了,但我在心裡嗤笑自己,我什麼時候也變成了妒婦了?
我看着楚徹,只覺得伸出去的那隻手一瞬間就變得特別的沉重,但我也沒力氣收回來,就讓那隻手在半空中僵住。那女人繼續笑着說:“軍師?有這麼秀氣的軍師嗎?我以前怎麼不知道啊。”
楚徹淡淡的說:“現在不是見到了嗎?”
“要不是顏顏現在來找王爺,正好碰見了,王爺纔不會讓顏顏見呢。”那女人撇嘴撒嬌說到。
叫顏顏嗎?不知道是誰家的小姐呢?我低頭看看自己這一身,心裡自嘲的笑道:衛玠,你他媽算什麼?你辛辛苦苦去爲他談判,得到的是什麼?是喜新厭舊啊,衛玠,你他媽醒醒吧,別做夢了,他楚徹是大楚王爺,喜歡一個貌美如花的女人再正常不過了,你現在,又何苦費神去傷心難過呢。
我正愣神間,楚徹又說:“你想見誰,本王都讓你見。”
果然是寵愛有加啊,楚徹,原來你也有這樣溫柔的一面,只是我現在看着覺得很礙眼。原來一開始,是我想錯了。我要的,你給不起啊,楚徹。
那個叫顏顏的女人繼續撒嬌道:“討厭,你說得顏顏不好意思啦。”連帶着她晃着楚徹的胳膊,很標準的大小姐撒嬌的姿勢,可惜我學不來。
楚徹由得她胡鬧,眼神裡沒有絲毫的責備,我不想再看到這樣的場面,看着楚徹和別人打情罵俏,於是我努力擠出一個微笑,抱拳說:“王爺,衛玠舟車勞頓,實在累了,想歇了。”
楚徹根本看都沒看我,只是點頭說:“恩。”
我仍然保持着笑意,走了兩步之後又停下來,掏出懷裡自己視若珍寶的盟約書遞給楚徹,說:“這是大玄的盟約書,王爺收好了。”
楚徹接過盟約書,卻仍舊沒看我,我像是被放在冰天雪地裡一樣,渾身發冷。手裡空空如也,我愣了一下,又接着走,只是一時茫然,我該去哪裡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