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帳內,趙單目瞪口呆地聽完張鉉的警告,他彷彿被施了定身術一樣,坐在那裡一動不動,目光都有點呆滯了,這時,柴紹和李神通也匆匆趕來,張鉉也將乞伏泊的情況告訴了他們。
“現在怎麼辦?”李神通憂心忡忡地望着張鉉。
張鉉看了一眼帳外黑沉沉的夜空,果斷地對衆人道:“立刻撤退,或許還有一線希望。”
“走!”
趙單像被解開了咒語一般,驀地跳起大喊:“我們立刻走,一點都不能再耽誤!”
他一旦恢復了理智,便像老狐狸一樣地恢復了他對危險的敏銳判斷,他知道該怎麼辦?
“我立刻讓人去通知各商隊立刻收拾東西走,若不願意走,我也不會再勸。”
趙單一陣風似地衝出了大帳,張鉉和柴紹、李神通對望一樣,一起點點頭,轉身向自己的大帳跑去。
乞伏泊有突厥軍隊的消息迅速傳遍了整個營地,不用催促,商人們嚇得紛紛收拾貨物,連帳篷也顧不上來,把將一箱箱貨物放在牲畜的背上,所有大帳前都忙碌成一團。
無須張鉉吩咐,程咬金已經將所有貨物搬上駱駝,這裡面有他的兩成份子,他比誰都賣力,張鉉也收拾了自己的戰刀和坐騎,柴紹和李神通帶着十名騎手匯攏過來。
就在這時,劉武周怒氣衝衝地向這邊走來,後面跟着一臉無奈的趙單,他剛纔被劉武周派人叫去,劉武周將他狠狠臭罵一頓。
“張公子,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劉武周走上前怒視張鉉道:“爲什麼不經過我的同意就擅自後撤!”
張鉉平靜地對劉武周道:“劉將軍,所有的商隊都認爲乞伏泊有危險,大家一致認爲要離開,我覺得沒有必要非劉將軍同意才行。”
他目光極爲犀利,彷彿看透了劉武周心思,劉武周不敢表現得太明顯,只得重重哼了一聲,冷冷道:“我當然沒有權力阻攔你們離去,不過既然你們不聽從我的安排,那我也就不會再負責你們的安全,你們自己考慮吧!”
劉武周狠狠瞪了張鉉一眼,轉身便大步離去,趙單緊張地問張鉉道:“張公子,我們該怎麼辦?”
張鉉注視着劉武周遠去的背影,對趙單道:“煩請趙叔告訴所有的商隊,讓他們決定,願意跟我們走,那就立刻出發,若不願跟我們走,可以留下來跟隨軍隊!”
趙單嘆了口氣,“好吧!我去和衆人談。”
“趙無膽,時間不多了,老子可不等你!”程咬金在後面吼道。
“我知道!”趙單沒有心思和程咬金生氣,他轉身向遠處一座大帳奔去。
一炷香後,張鉉率領衆人離開了宿營地,迅速向南奔逃,這次北上伏乞泊一共有十八支商隊,其中五支商隊願意留下來跟隨劉武周,而其餘十三支商隊則跟隨張鉉南撤。
劉武周站在大營前,目光憤怒地望着越走越遠的商隊,他恨得咬牙切齒,拳頭捏得嘎巴直響,卻又無可奈何。
與此同時,在遠方數裡外,一支彷彿狼羣一樣的黑衣騎兵隊也同樣無聲無息地跟隨張鉉的隊伍南下了,他們終於等到了下手的機會。
.........
時間漸漸到了次日中午,衆人終於疲憊不堪,經過大半夜和一個上午的狂奔,他們都驚訝地看見了不遠處的玄沙陵,在恐懼的驅趕之下他們竟然跑出了一百多裡。
很多商人累得直接從馬背上滑下來,躺在草地上動彈不得,儘管他們常年跋涉奔波,但這麼強度的逃命,還是讓他們承受不住了,衆人皆已筋疲力盡。
張鉉搭手簾遮住了刺眼的陽光,凝神向草原西面望去,常年的特種兵生涯使他有一種遠遠超過普通人的敏銳和警惕,尤其在危險到來時,他總是能先覺察到。
昨天晚上他不止一次感覺有人在跟隨他們,就在他們數裡之外,有黑影時隱時現。
他懷疑是黑馬賊,這羣草原上的狼羣不可能無視他們的存在,之所以他們不敢下手,是因爲他們忌憚乞伏泊的突厥軍隊,一旦商隊脫離了突厥軍隊的控制範圍,這羣餓狼會不會撲向獵物呢?
就在這裡,張鉉忽然發現數裡外的草丘上出現了一個黑點,緊接着第二個、第三個,越來越多,黑點已變成黑壓壓一團。
張鉉大驚失色,大喊道:“快走,黑馬賊來了!”
商人們嚇得膽寒心裂,從地上跳起,不顧一切翻身上馬,打馬奔逃,張鉉見衆人不肯丟棄貨物,急得再次大喊:“丟棄貨物,先保住性命!”
衆商人紛紛叫嚷:“這些貨物是我們的身家性命,沒有貨物,我們生不如死!”
柴紹也勸道:“黑馬賊心狠手毒,就算丟棄貨物,他們也不會放過商人,一定會斬盡殺絕。”
張鉉知道帶着貨物根本跑不遠,無奈,他只得指着不遠處玄沙陵喊道:“去玄沙陵內躲避!”
衆人掉頭,帶着滿載貨物的健騾和駱駝向數裡外的玄沙陵奔去。
所謂玄沙陵,其實就是一處丹霞地貌,一座沙岩山常年累月被風侵蝕形成,在沙漠中,這種地貌極爲常見,但這裡是草原,這種丹霞地貌便十分罕見了。
當年突厥首領染干就是在這裡祭祀天地和諸神,重新登位爲啓民可汗,他死後也留下遺命,將他骨灰安葬於此,所以突厥人把原來的名字玄**改名爲玄沙陵,並將它視爲聖地。
從前這裡還有軍隊駐守,但隨着突厥勢力北移,啓民可汗的骨灰靈柩也被移回北方重新安葬,這座聖陵也漸漸被突厥人放棄了。
玄沙陵佔地約二百餘畝,由數千根千奇百怪的沙岩石柱組成,衆人迅速躲進了石柱林,向深處走去,玄沙陵中間有突厥人造的啓民可汗的陵墓,是一片約二十幾畝大小的不規則圓形空地。
四周石柱林立,中間是兩丈高的方型石臺,這就是陵臺,陵臺兩邊有十幾座巨大的沙岩神像,不過由於無人管理,這裡經常被盜墓賊光顧,神像大多被人爲損壞,很多神像甚至被砸成兩段。
陵墓入口已經被挖開,啓民可汗的靈柩被帶回了突厥王庭重新安葬,只剩下一個黑黝黝的洞口,石壁上還有大片被火燒過的痕跡。
此時,所有人都六神無主,把所有的希望都寄託在張鉉身上,張鉉是第一個發現黑馬賊,他在危機時表現出的決斷和指揮能力使他事實上成爲了衆人的首領。
張鉉來不及謙虛,他趁黑馬賊還沒有殺到玄沙陵,立即對兩名李神通的侍衛道:“你們二人各騎雙馬趕往長城,請那裡的駐軍前來營救我們!”
紫河長城有上千名隋軍駐守,這支隋軍便成了張鉉唯一的希望,兩名侍衛回頭向李神通望去,李神通立刻點點頭,“聽從張公子吩咐!”
他又對其餘十名侍衛道:“從現在開始,每個人都要聽從張公子的命令,他的命令就是我的命令!”
衆侍衛一起施禮,“遵令!”
兩名報信侍衛騎着帶着四匹馬離開了玄沙陵,向南方疾奔而去,這時,趙單急問張鉉道:“張公子,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張鉉擺手止住了他,他迅速瞥了一眼遠處的黑馬賊,他們離玄沙陵已經不到兩裡,張鉉便急對衆人喊道:“大家用箱子貨物堵住入口,不讓馬賊衝進來!”
性命攸關之時,每個人都拼了命,他們聽從張鉉的命令,將一隻只沉重的大箱子堵在石林的各處入口,他們還推翻十幾座神像,用這些神像將最主要的通道堵死。
突厥人的祭壇幫助了他們,由於擔心野獸進來破壞,突厥人將祭壇建造成半封閉狀態,只有四條通道可以進入,只要他們堵住這四條通道,黑馬賊就休想衝進去。
當然,如果黑馬賊放棄戰馬,他們也可以攀爬進來,同樣能對他們造成巨大的危險。
這時,兩百名黑馬賊已經衝到了玄沙陵外,樑師都沒有立刻下令衝鋒,玄沙陵的地形對騎兵極爲不利,固然是無法縱馬衝刺,同時也容易遭到伏擊。
樑師都命令三名馬賊先進去探查情況,然後再考慮如何殺人劫貨。
黑馬賊的謹慎給了張鉉一點點最寶貴的時間,他見四處入口已經堵死,便喊道:“大家帶着所有的兵器上來,聽我的命令!”
商隊大約有三百餘人,數千匹健騾和數百頭駱駝一起擁擠在東北角落一片十幾畝大小的空地上,這裡四周被高高的石壁包圍,無法從外面攀越,比較安全。
駱駝們彷彿知道危險來臨,都靜靜地臥在地上,兩千多匹騾子擠成一團,貨物從四周將它們圍城一圈,堆積如城牆一般。
商人們都帶有隨身武器,儘管朝廷嚴禁私人擁有長兵器和軍弩,但他們依舊藏有不少長矛,衆人紛紛拿着各種武器簇擁上前,有長矛、刀劍和弓箭,很多人身上甚至還穿有細鱗甲,儘管人數衆多,但畢竟是商人,沒有受過軍事訓練。
張鉉對衆人道:“生死關頭,必須服從命令,如果我們先混亂起來,誰都活不成,只要我們能堅持到明天晚上,或許我們還有一線生機,大家的貨物也能保住。”
衆人都默默點頭,趙單又補充道:“和黑馬賊拼命,肯定有人會活不成,我向大家保證,無論是誰陣亡,他的貨物都會交還給他的家人,絕不會被吞沒,就算我死了,這個誓言依然有效,大家請一起發誓。”
十幾支商隊實際上是由無數小商人自發拼成,貨物是他們的全部財產,關係到家人的存亡,所以他們看得比生命還重要,寧可死,也絕不能丟掉貨物,趙單這個誓言說到了他們的心坎上,衆人紛紛發誓,絕不會貪沒別人的財貨。
張鉉等衆人發誓完畢,又道:“我要把所有人分成十隊,每隊各有一名隊正,大家必須聽從指揮,如果誰敢亂來,害了大家,我就先宰了誰!”
張鉉的威嚴使衆人凜然,時間已經不等人,張鉉任命李神通的十名侍衛爲隊正,各率三十人,每兩隊負責守住一處入口,另外兩隊作爲機動,隨時支援危急之處,由程咬金統領。
柴紹、李神通爲副指揮,每人負責兩處入口,張鉉則統管全局。
短短半個時辰內,三百多名一盤散沙的商人被張鉉迅速組織起來,扼守住了四處入口,另外又派十名夥計專門負責安撫牲畜,張鉉給他們說得很清楚,若有牲畜受驚,立刻殺掉。
時間已到了下午,兩百名黑馬賊分爲三隊,無聲無息地進入了玄沙陵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