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悄然降臨,最後一抹霞光褪去,漫天星斗開始出現在天鵝絨一般的暗藍色天空中。
浩浩蕩蕩的商隊也在一條不知名的小河邊紮下了宿營,每支商隊都帶有營帳,數百頂大帳團團紮在小河西岸,儼如一朵盛開的巨大牡丹花。
貨物都已卸下,放進了大帳內,健騾和駱駝則臥在大帳外休息,趕路一天,商人們也累壞了,倒下便呼呼大睡。
士兵們也有自己的營帳,大部分士兵在帳內休息,劉武周又安排了二十幾名士兵在四周站崗,防止被黑馬賊夜襲。
到目前爲止,劉武周做得非常盡心,每天派出三十名騎兵在沿途探查,尋找黑馬賊的蛛絲馬跡,每次宿營也都派出至少二十名哨兵在商隊四周三裡範圍內巡視,保證夜晚的安全。
事實上,他們明天就會抵達乞伏泊,一路上他們都平平安安,不知是因爲有軍隊護衛,還是他們運氣好,黑馬賊至今沒有露面。
很多商人鬆了口氣,暗暗慶幸自己的選擇正確,第一批雖然風險最大,但利潤也最高,後面幾批商隊隨着貨物增多,價格肯定會跌下來。
時間慢慢過去,四更時分,張鉉被一名李神通的護衛叫醒,“公子,程知節回來了。”
張鉉一下子坐起身,急問道:“人在哪裡?”
“他被巡哨的士兵發現,被他們帶到劉武周那裡去了,現在應該在劉武周營帳內。”
張鉉是合衣而睡,他抓過自己的戰刀,站起身便向劉武周的大帳處快步走去。
程咬金是和李神通的兩名護衛一起離去,但他卻是一個人歸來,不過程咬金很奸猾,他繞了一個大圈,從南面回來,在離宿營還有兩裡時被七八名騎兵包圍,衆騎兵將他帶回來見劉武周。
劉武周也剛剛被士兵叫醒,他聽說張鉉手下居然半夜離隊了,他心中着實驚訝,唯恐張鉉發現了自己的秘密,立刻趕來大帳詢問。
“我勸你最好給我說老實話,你離開隊伍到底跑哪裡去了?不要讓我懷疑你和黑馬賊有勾結!”
儘管劉武周語氣強硬,但程咬金卻不耐煩道:“我給你說過了,我是不想幹了,想半路溜走,但發現帳算錯了,張公子好像少給我五十貫錢,所以才又回來,你居然認爲我和黑馬賊有勾結?簡直見你大頭鬼了,老子還是第一次來馬邑郡。”
劉武周大怒,拔刀向程咬金衝來,這時門口傳來張鉉的聲音,“請劉將軍手下留情!”
劉武周停住腳步,怒視程咬金道:“看你主人的面上,我暫且饒你一命,你若再敢說話無禮,看我怎麼活剮了你!”
張鉉剛剛趕到了劉武周大帳,來得及時,喊住了劉武周,他走到帳門口拱手笑道:“劉將軍,我這位夥計從小讀書少,沒人管教,總是惹是生非,能不能把他交給我,我一定會嚴加管束,不讓他再給將軍添麻煩。”
劉武周雖然懷疑程咬金離隊的意圖,但他沒有什麼證據,不得不給張鉉一個面子,畢竟張鉉是燕王的侍衛,官任太子千牛,不是一般的商人。
他低聲又問旁邊的哨兵道:“是哪裡抓到他的?”
“在南面!”
劉武周暗暗思忖,如果是從南面過來,或許他真沒有發現什麼。
想到這,他轉身對張鉉笑道:“既然是張公子的夥計,我自然不會爲難他,請公子帶他回去,要嚴加管束,不要再輕易離隊,否則會有危險。”
“多謝劉將軍了!”
張鉉向程咬金使了個眼色,程咬金哼了一聲,也不和劉武周打招呼,大步向帳外走去,劉武周臉色陰沉,望着程咬金走遠,若不是看在張鉉的面子,他非打斷這個狂徒的一條腿不可!
“怎麼樣?”張鉉離開大帳便低聲問道。
程咬金冷笑一聲,“果然被你說中了,乞伏泊那邊沒有什麼突厥商人,我倒看見不少突厥軍隊,至少有兩三千人,已經布了一個口袋,就等我們鑽進去呢!”
‘突厥軍隊?’
張鉉心念一轉,想起柴紹說過,黑馬賊是大祭司的手下,而不是突厥軍方,現在又出現了突厥軍隊,那麼這次截斷商道,就是有兩個突厥勢力了。
張鉉忽然明白了,劉武周並不是和黑馬賊勾結,而是暗中和突厥軍隊有勾結,突厥軍隊雖然不能像黑馬賊那樣隨意入侵大隋的境內,但他們也和黑馬賊一樣有奪取商隊財物的貪慾。
所以他們在乞伏泊佈下了陷阱,就等這些商隊北上自投羅網。
但突厥軍隊也不想和隋軍護衛交戰,這就是劉武周主動請纓當護衛領隊的原因。
他一方面要把趙單這隻大肥羊帶給突厥軍隊,另外一方面也要帶領隋軍騎兵在關鍵時刻脫離戰場,只要軍隊不受損失,隋王朝是不會在意幾個商人的死活。
程咬金又低聲道:“另外兩個和我同去的弟兄在南面接應,我已經找到了劉武周哨兵的漏洞,叫上柴哥兒和老神通,我們立刻離去,至於其他商人就讓他們去喂狼吧!”
張鉉瞪了他一眼,怒道:“要走一起走,這幾百人誰沒有父母妻兒,讓他們都死在草原,這種事情你幹得出來?”
程咬金扭過臉,不屑地撇了撇嘴,這傢伙又要濫做好人了。
張鉉不理睬他,快步向趙單的大帳走去,要讓商人們跟隨他們一起南撤,必須趙單帶頭才行。
.......
在距離商隊宿營地約數裡外的一座草丘之上,站立着幾名騎馬黑衣人,爲首之人便是黑馬賊的首領樑師都。
事實上,黑馬賊在十年前遭遇重創後便解散了,這次樑師都不過是借了黑馬賊的名頭,穿着黑馬賊的裝束,奉北鏡先生之令血洗北上的商隊。
金山宮的八部中,樑師都是第三部,也是漢人之部,他幾百名手下都是亡命之徒,從中原逃到塞外,被金山宮收納,成爲了樑師都的手下,一共有四百七十人,這次他率領兩百名騎士喬裝黑馬賊血洗漢人商隊。
此時,兩百名隊伍整齊的黑衣騎士就排列在樑師都身後,他們手執戰刀長矛,只要樑師都一聲令下,他們就會像狼羣一樣撲向遠處的商隊。
每個人都心癢難耐,渴望着財富,渴望着殺人,連他們胯下戰馬都受到主人殺氣感染,低低噴着粗氣,不停用馬蹄敲打地面。
樑師都冷冷望着數裡外的商隊大營,他之所以跟了一路而不動手,並不是因爲這支商隊有隋軍護衛,而是他知道這支商隊已經被乞伏泊的突厥軍隊預定了。
那是突厥始畢可汗身邊第一寵臣史蜀胡悉的軍隊,他暫時還不敢冒犯,否則觸怒了始畢可汗,連大祭司也未必保得住他。
但樑師都並不甘心,他就像狼羣一樣在外圍窺視,尋找突襲的機會。
這時,一名百夫長低聲道:“既然這羣商人我們吃不了,不如南下把那幾支小商隊吃掉,他們換了不少毛皮和藥材,未必走得快,我們應該能趕上。”
樑師都瞥了手下一眼,冷冷道:“那幾根小骨頭能吃飽嗎?”
百夫長連忙低下頭,小聲說:“可是.....他們明天就將到乞伏泊,卑職擔心沒有機會了。”
樑師都冷笑一聲道:“這裡面有皇商隊,那纔是肥肉,爲首姓趙的領隊很油滑,他一旦發現不對就會立刻逃出來,咱們就在外圍等着,能把這支皇商隊吃掉也不白跑這一趟了。”
樑師都心中充滿了對這塊肥肉的期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