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莊王伐陳之後,楚人對陳城做過兩次大規模的修葺,第一次是在楚惠王時期,將陳城的城牆加寬半丈,加高半丈,夯土厚達三寸,第二次修葺則是楚國爲了躲避秦國的兵鋒,遷都陳城,熊完的父親熊橫在原有的基礎上對外側城牆加寬一丈五,加高半丈,夯土更是達到了一尺,總算讓陳城看起來有了楚國國都的氣勢。
楚王加固陳城也是無奈之舉,因爲陳城的地理位置十分的重要,首先它瀕臨魏楚邊境,乃是戰略重地,附近雖有楚國的幾個堅固大城,又有幾條大河作爲天然屏障,可是大河也是敵人可以利用的地利,從淆水潁水而下,乃至從小小的鴻溝河而下,都可以將大軍直接運送到陳城之外,爲了自身的安全考量,楚王除非不遷都陳城,否則必須要把陳城打造成固若金湯的城池。
歷史上記載,廉頗投奔楚國後,每每感嘆楚人不如趙人的身體強悍,讓他作戰起來不能如臂使指,趙括進了陳城之後覺得廉頗所下的斷語非常準確,一眼看去,羸弱之風非常盛行,就連壯年男子的臉上都大多敷粉,那些女子更是將臉面視爲一大工程,讓趙括搖頭不已。
在黃歇的指引下,趙括等人來到了一處不大不小的客店,衆人剛到店前就有小廝前來招呼,趙括一再叮囑好生餵養坐騎,最後一個走進了租住的跨院。
“聞達,我這裡有幾錠黃金,你拿去都換做楚國的蟻鼻錢,不但用起來方便,也不怕有人覬覦。”趙括想的很周到。
黃歇讓人伺候熊完去休息後,來到趙括近前,道:“三弟,我們不泄露行藏可是爲了探看陳城虛實?”
趙括點頭道:“二哥所說不錯,你們二位許久不曾回來,對楚國的形勢看的肯定不清,我們現在做的就是要摸清局面,做到心中有數再去面見楚王,正像孫子所言,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呀!”
黃歇深以爲然,道:“說到楚國形勢,跑不出熊、景、昭、屈這四家,屈氏已然沒落,而陽文君正是因爲得到了景、昭兩氏的支持,才越發的飛揚跋扈起來,隱隱已經蓋過了熊氏。”
趙括一聽到楚國那紛亂複雜的王室便腦瓜子痛,問道:“楚王既然是大王,不可能沒有一點根基,有沒有值得信任的文臣武將?”
黃歇嘆了口氣道:“說到效忠楚王的文臣武將,只怕都不是真心,黃歇說一句大逆不道的話,自從大王遷都陳城以來,大興土木,窮奢極欲,勞民傷財,導致國疲民貧,給楚國造成了極大的傷害,雖然先悼王任用吳起變法強盛一時,後有威王開疆拓土,無奈楚國上下貪圖享樂之風蔚然形成……”
黃歇所言正點重了楚國的要害,楚國曾經是戰國第一大國,可惜自楚平王和楚懷王以來,歷代國君都是驕奢淫逸,不問國政之輩,導致國勢衰弱,民心渙散,是以在秦國屢次的打擊下損失慘重。
做大王的儘管百無是處,只要有擔綱的良臣自然國體無虞,奈何楚國的奸臣也是風行,楚國曆史上雖然不乏孫叔敖、申包胥、屈原等忠臣賢臣,但是精於私謀,禍國殃民的奸佞之臣更多,而且這些人得勢的時間很長,奸臣和昏君搭檔,再好的國家也必然沉淪下去,奸臣們嫉賢妒能,爲非作歹,極盡阿諛奉承之能事,導致楚國內政外交一片混亂,加上貪污索賄成風,有一大把的貪財賣國的蛀蟲,楚國被秦人打的放棄了經營數百年的國都郢城,也是理所當然。
黃歇見趙括仍有讓自己說下去的意思,道:“楚國的內政腐敗之風愈演愈烈,也是有原因的,一是貴族把持權柄,制度僵化保守,自莊王以來,楚國形成了以楚王及其子弟爲主的權貴階層,任人惟親,使權力集中在了以楚王爲核心的王室宗親手裡,此舉雖然加強了楚國王權,避免像齊國那樣王權旁落,江山改姓,但也帶來了無窮的後患,權貴們千方百計的保護自己的利益,獨斷專行,不許異國賢才插足權力,這就使楚國難以推陳出新,打開局面,國力上自商鞅變法後被秦人遠遠的超過了……”
第二個就是趙括關心的重點了,楚國的派系鬥爭非常激烈,造成了嚴重的內耗,由於楚國是公子世族專權專政,結果必然就是各派勢力把持朝政,爲了討好楚王而互相仇視,導致內部的權力鬥爭此起彼伏,沒有寧日,春秋時逃往吳國的伍子胥就曾一針見血的指出楚國朝臣之間鉤心鬥角,相互傾軋之風甚烈。
黃歇苦笑道:“三弟可曾知道當年白起攻楚的時候對別人是怎麼說的嗎?他說楚王恃其國大,不恤其政,而羣臣相妒以功,諂媚用事,良臣斥疏,百姓離心,城池不修,既無良臣,又無守備,當可一戰而下郢都。”
趙括點頭道:“白起不虧是戰略家,戰術家,一句話就說到了點子上啊!”趙括從黃歇的話裡感悟頗深,處於大變革時期的春秋戰國,只有一心求變才能脫穎而出,拿楚國爲例,楚國僵化的政治制度是難以變法的重要原因,反過來又促使楚國內政腐敗朝政混亂,難怪最後一統天下的不是盛極一時的楚國,而是後來居上的秦國。
其實還有一點黃歇沒有說到,那就是楚國的國風,早期和中期的楚國君臣比較注意律己和節儉,很是關心民間疾苦,尤其是楚莊王,能夠做到親自體察民情,以德惠民,關心百姓冷暖,賑救窮乏之士,當時楚國國風向上,以至於有遠者來朝,近者入賓之說,然而後期的楚國君臣卻熱衷尋歡作樂,窮奢極欲,沉湎於醉生夢死之中,在這樣的風氣下,出了一個利令智昏的楚懷王遺笑天下,也不是什麼難以理解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