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儀仗隊就浩浩蕩蕩地開進了臨安城。
先是到尚書省進行權利交割之後,葉宇便回到了自己府邸,接下來就是等待皇帝召見了。
回到學士府中,時隔一年思念,使得秋蘭與蘇月芸是喜極而泣,畢竟這種聚少離多的日子讓人憂悵。
而葉宇對於她們,心中也是非常的歉疚,畢竟這些年來她們對自己始終如一,而自己卻是一二三四五六七……
所以在回來之後,學士府依舊是大門緊閉不見外客,就是在府內陪伴她們。
幾番溫純,幾番情意濃,或許是經歷的緣由,讓葉宇更加珍惜眼前人。
回京的第三日,葉宇這才一身便服走出了府邸,向城東的一處小街而去。
這個時節雖然天氣寒冷,但是在這臨安城中卻是十分的熱鬧。倒不是臨安是京城國都的原因,而是因爲天下舉子此刻都聚集在了這裡。
三年之期的京城春闈會試,又是一次科舉的盛況。
葉宇行走於大街之上,看着人來人往多是應考的舉子,心中卻是無限感慨。
轉眼之間,距離自己當年科考,已經過去三年了
街上拐角處,有一個高門樓的糕點鋪,葉宇擡眼一瞧上面寫着‘三元糕點,四個大字。
隨後低頭輕輕訕笑了一聲,便擡步直接走了進去。
店鋪裡的規模不少,寬大的櫃檯一連站着四個夥計,個個都是年輕白淨的年輕人。
此時來買糕點的人很多,其中男女老少高矮不一,都排着長長的隊伍等候着。
葉宇十分默契的站在了隊尾,隨着前面客人的離去,他則漸漸地向前挪移步子。葉宇閒暇之際,環視廳堂的佈局,無意間看到了二樓高高掛起一塊牌匾。
這塊牌匾葉宇並不陌生,因爲這塊匾就是他當年寫的,尤其是‘點心,二字少了一點,就更是一個獨特的標誌。
看到這塊牌匾,這讓葉宇想起了嶽三娘。
在福州的時候,他倒是見過這個還未婚嫁就喪夫的女子,不過爲了避嫌並未有過多的接觸。
況且葉宇對嶽三娘有種天生的排斥,因爲他知道,只要遇到這個女子,那麼就準沒什麼好事情。
所以從福州返回京城的時候,福王本來提議讓嶽三娘跟隨葉宇一同返京,但是卻被葉宇當面極力拒絕了
由於端詳牌匾想事情出了神,所以就忘了繼續挪動步子,結果讓身後的一名青衣書生有些不樂意,於是便嚷嚷道:“嘿,我說你還走不走了?那牌匾上的字你能看懂嗎?”
青衣書生的這句話,讓葉宇從愣神中走出來,於是歉意一笑:“不好意思……”
“豬鼻子插大蔥,裝什麼象?”這青衣男子見葉宇主動致歉倒也沒有再說什麼,只是嘴裡還再嘀嘀咕咕的鄙夷着
葉宇的聽力極好,這番嘲諷的言語他自然是聽到了,只是他懶得多生是非,只想買了糕點離開這裡,所以也就沒有回頭與此人理論。
可就在這時,青衣書生的身後露出了一個小腦袋,撇了撇嘴反擊道:“你這人真是沒禮貌,人家已經向你道歉了,你還得理不饒人背後嘲諷,這就是你讀得聖賢書?”
銀鈴般的聲音很是清脆,所有人聽了這句話都紛紛的將目光落在了小女孩身上。
葉宇一聽到這個聲音,就覺得很是熟悉,隨即眼角餘光一瞥,便看到了女子的倩影。
“我什麼時候背後罵人了,你個小丫頭可不要污衊我”
“哼你明明說了什麼豬鼻子插大蔥,裝什麼象,你還想抵賴?”小女孩天真的仰着頭爭鋒相對,絲毫不懼這青衣書生。
“胡言亂語”
“本姑娘向來是有一說一,有二說二,你……”
這女孩還要說與這書生辯解,葉宇於是轉過頭來於咳了一聲:“好了,詩詩,別鬧了”
“我好心幫你……噯,大哥哥,你怎麼會在這?”
這個小女孩正是許士林的妹妹許詩詩,一瞧前面說話的是葉宇,方纔還不忿的心情頓時煙消雲散,而且還很是孩子氣的向葉宇揮着小手。
“怎麼,你方纔不知道是我?”
“這傢伙個子高,擋住了”許詩詩踮着腳尖,向葉宇做了一個鬼臉,然後用手指了指那個青衣書生。
聽了許詩詩的這番解釋,葉宇心中不免暗想,這個小丫頭還挺有正義感的。
幾人的對話,引來另外排隊人的指指點點,一時間本就安靜的廳堂就熱鬧了起來。
這時廳堂的拐角處,走來一個胖女人,由幹身材的原因,不得不由兩名丫鬟攙扶着。
這胖女人滿臉油光的走進廳堂,見衆人嘈嘈嚷嚷,於是便拍着桌子道:“嚷嚷啥,嚷嚷啥?秩序排隊,才能人人有份,嘈作一團,這狀元糕點還怎麼賣?”
胖女人肥厚的大手拍在桌子上,震得桌子都有些晃動,但最爲明顯當屬她那一身肥肉,直接猶如電擊一般顫動全身。
“是他,是他擾亂了秩序”青衣男子當即就指向葉宇,將所有的根源歸結到了葉宇的身上。
胖女人一瞧葉宇的背影就覺得眼熟,於是便由丫鬟們攙扶,邊走邊詢問道:“這位客官……”
“翠花,你可莫要辜負了那兩個字”葉宇隨即轉過身來,一指二樓懸掛的牌匾,衝着胖女人微微一笑。
葉宇這猛然一轉身,可是將胖女人嚇得不輕,急忙掙開丫鬟的攙扶,當即向葉宇行禮:“民女……”
翠花剛說出兩個字,就被葉宇出口攔下:“翠花,可還記得?”
“記得記得”
翠花滿臉油光的臉上甚是激動,帶有慌亂之色道:“點心點心,莫忘初心……”
“對,莫忘初心”
葉宇從櫃檯接過夥計遞過來的狀元糕,認真道:“它,因爲少量,所以稱之爲點心;若是量大了,那他就不是點心,而是充飢的飯食翠花,你明白嗎?”
“明白”
方纔還十分倨傲的翠花,此刻在葉宇的面前盡是謙卑,這讓所有人都十分疑惑,眼前這個俊雅男子究竟是什麼人
“好了,不打擾你做生意,替我問候你家掌櫃,告辭”葉宇說着拱手以禮,徑直離開了廳堂。
“噯,大哥哥,你等等我”許詩詩見葉宇飄然離去,她顧不上買什麼糕點,直接也跟了出去。
葉宇的離去,給廳堂裡的衆人帶來無限遐想。
“你說剛纔那個年輕人是誰?”
“不清楚,不過看年紀應該是今科的舉子……”
“一定是京城的王侯公子,否則也不會讓掌櫃的如此謙卑”
“嗯,兄臺所言有理”
衆人竊竊私語議論紛紛,胖女人翠花對此卻是充耳不聞,而是來到櫃檯向夥計吩咐道:“從今日起,糕點一律半價”
“什麼一律半價?”
這一下可是讓在場所有人驚愕了,衆人尋思着,方纔那個年輕男子一句話,就能如此大的作用?
夥計十分疑惑的問:“方纔那位……”
“哼不該問的別問”
翠花瞪了夥計一眼,隨後就準備回後堂,不過走到門口的時候,卻一指二樓牌匾道:“這塊匾就是他題的字”
說完就消失於大廳裡,但是這句話卻久久迴盪於衆人的耳中。
“方纔那個就是葉學士?難怪那個胖女人對他如此尊敬”
“哎呀,我想起來了,當初在宋金對決的時候,我遠遠見過他,對,就是他”
“是啊,在下也聽說了,葉大人擔任欽差出巡浙東,可是殺了不少貪官呢……”
“哎葉學士如此平易近人,可我等卻有眼不識金鑲玉,竟然沒有發現若是能夠在會試之前,得到他的幾句點撥,今科狀元又有何愁?”
“哎喲,諸位就別感慨了,至少我們沒有自取其辱,方纔一個謙謙有禮容忍有度,一個卻是心胸狹隘冤枉好人…
衆人的鬨堂大笑之聲,讓那個青衣書生臉漲得通紅。他也顧不上再買什麼狀元糕點,而直接一溜煙跑了出去。
城外的小山坡下,葉宇獨自一人坐在一處土丘旁。地上放在幾盤糕點,以及一些水果。
葉宇手中提着一罈酒,就這樣靜靜地喝着,偶爾看一眼那石碑上的名字,總是露出一絲隱忍的苦澀。
“今日我去買了狀元糕,就是你曾經買給我的那種……”
“對了,那家糕點鋪的變化很大,規模大了很多,而且那個翠花又胖了”葉宇說到這裡,竟不由的悽然一笑。
“還有這個……”
葉宇說着從身旁拿過一副卷軸,輕輕地在墳前打開,自言自語道:“這是你的樣子,我不會忘記,以後每隔半年,我就繪一副你的肖像”
看着墳前燃燒的冥紙,微微嘆了口氣,將那幅卷軸丟盡了火堆。
“吶,你就看一看,要是畫的不像,你晚上可要託夢給我,否則就會一錯再錯……”
火堆默默地燃燒着,葉宇一邊吃着那熟悉味道的狀元糕,一邊喝着那略顯苦澀的烈酒,直到最後眼眶的淚水劃過臉頰,滴落進了酒罈之中。
誰說,酒不苦;誰說,酒不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