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夕震驚,曾聽教習她史書的大人說過,東勝皇宮中的建築詭異莫測,即使是一朵花葉極其可能帶着不爲人知的刺和毒。那時她問大人:那生活在皇宮中的人不是要處處小心,連一朵花也不能碰了?那位大人告訴她:即使是這樣,但是宮闈之中亦或有自己的規則,只要不做出特別過的事情是不會惹禍上身的。
今日她才明白大人口中的規則,剛剛那位朝臣不從宮門那條路進入反而從嬪妃宮中出來,明眼人一看即知他昨夜去嬪妃宮中幹了什麼。但他能做出這等事就說明他知道規則!
待朝臣都進入了議政殿之後,雪夕從金脊坡上跳下,到了剛剛那位朝臣蹲下的地方,她越看越驚,越看越喜。只是眉頭忽然皺了皺,餘光瞥見身後有人走近。那人一身黑衣盔甲,目光凌冽好像能殺人一般。
花香猛地撲鼻,雪夕一陣咳嗽,低垂下身子臉色煞的一白,身子微微傾倒。
黑衣盔甲的男子眉頭一皺,一手拉起了雪夕,同時問道:“出了何事?竟然要昏倒了,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嗎?”
雪夕搖搖頭,咬緊着牙關,她的面容依舊蒼白,微弱地答道:“昨夜奴婢受了些風寒,今日奉主子的命令去司衣局取衣服,一路上腦袋昏昏沉沉的,竟然不知走到了這裡,請大人恕罪。”
黑衣盔甲的男子眸光閃爍,嘴角裂開一抹懷疑的神色,忽然對着雪夕出手,手觸摸上她的額頭,燙得驚人。
雪夕早已料到此人不信,故意將內氣在體內翻轉激起身體發燙,而她內息翻覆,又用心法將那股外泄之氣消散才得以不讓人察覺。男子出手之際她瞧得分明,只是暗暗地裝作了不知道。
男子開口:“走吧,我送你回宮,你是哪個宮的?”
雪夕低首道謝:“多謝大人,我是上清宮的,你送我到三雪石邊就可以了,我知道如何回去。”
雪夕不知,聽聞“三雪石”這三個字時黑衣男子的疑色重新露出,他的目光黑暗幽深,透着詭異的光芒。
三雪石,雪夕坐在石頭之上微微喘息,臉色紅得嚇人,燙得將她整個身子都燃燒了起來。她望着黑衣侍衛,拱手一禮:“多謝大人,奴婢休息一會自會回去,叨擾大人實屬過意不去。”
黑衣男子點點頭,轉身大步離開。
等到那身影消失在大路盡頭,雪夕起身,臉色血紅慢慢地退去,整個臉恢復清冷往日之色,眼中的微弱早已不見,有的是滿滿的自信和得意。她轉過身,目光忽然劇烈地變換,整個人愣在了當場。這石頭上哪裡是什麼“三雪石”而是“三雷石”啊!她一句糟了,急速地返回了上清宮。
用過晚膳之後雪夕雙眼合着躺在牀上,今日這侍衛來得奇怪,看他的裝扮似乎是要去見人的,而且是見比他身份高貴得多的人,可朝政已經開始,他絕不可能是去上朝的,那他便是等着見下朝之人,下朝之人,會是誰?既然他沒將自己的身份戳穿,就說明這個男子也一定
在思慮着什麼,他不可怕,可怕的是他身後的那個人。
如今身份被識破,雪夕倒也不怕,好在自己後知後覺知道了犯錯的事情。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就看那人要做什麼,畢竟這裡是上清宮,思傾的身份是長公主,外人不敢亂來。而那人也絕不可能是皇帝思燁身邊的人,否則她還能站在這裡?
她閉着雙目,靜靜地等待時辰,今日意外收穫說不定還能就幫她一個大忙呢!
皇宮中,蘭臺。
蘭臺是各位大臣有事不能返回自己住所所特意設置的一座宮殿,此刻住着的是絕曜大將軍。今日絕曜大將軍被皇帝思燁留下來一番長談之後留宿蘭臺。蘭臺月華姣好,明朗的光線傾瀉而下,如春風般柔和。外面雕欄亭臺,水榭生輝,一襲筆直的身影站在亭臺之中,已久。
腳步聲忽然而至,輕盈之至。
筆直身影開口,聲音中帶着幾分責備:“你來晚了,怎麼會親自來這裡找我,難道不知……”
來者單腿跪下:“主子,今日事出有因,不得不耽誤,請主子恕罪。”
筆直身影轉過身來,神色清朗正如月華光澤潔白瑩潤,他雙手負在身後,一手在空中虛擡,緩緩地問:“出了何事?”他知道如果是一般的事情身爲羽領軍統領的蹇擎不會遲到。
蹇擎起身,望着筆直身軀的絕曜,將今日之事全部托出:“屬下遇到上清宮的一個丫環,她將“三雷石”說成了“三雪石”,屬下見她神色異常,她的身上有股不同於常人的氣質。碰見屬下也不行禮也不害怕,只是一直躲避着屬下的視線。”
面具下的神色微微一動,絕曜自發而笑,新奇而欣喜,似是喃喃地道:“她進宮了。”
蹇擎摸不透主子話中的意思,但見主子神色輕鬆,他瞬間鬆了口氣,不過還是問道:“要不要派人跟着她,屬下覺得長公主可能要動手了。”
絕曜微微頷首:“這是自然,有任何情報立刻傳給我,尤其是關於那個女子的。”
蹇擎低首:“是,那位女子此刻已經出了上清宮,到了議政殿後。”
絕曜目光鉅變,月光照着他的雙眼幽深如潭,眸中盡是烈烈的寒氣。他的一身朝服無風自動,烈烈作響,面具下的嘴角勾出一抹陰鷙之笑。
蹇擎知道主子脾氣,立刻單腿跪下:“屬下自作主張,該死。請主子責罵。”
絕曜冷笑一聲,此笑出了聲,讓跪在地面的羽領軍統領渾身一震,驚懼瞬間襲上脊背,如被電擊一般。瞭解絕曜的人,決不會違抗他的命令,絕不會做他不願之事,蹇擎暗想:我這次是觸及主子的底線了?
誰知,絕曜親自將蹇擎扶起,嘴角的笑意越來越濃,只聽他的聲音清冽如霜:“起來吧,這件事你做得極好,我並無責怪。只是跟蹤那女子之事千萬小心,她的警覺比之四大護衛都不低,你身爲羽領軍統領,無需派人緊跟,只需掌握她的動向即可。”
“是,
”蹇擎心底的大石放下,再低首一禮才退離了蘭臺。
絕曜望向天空那輪半月,神情似笑非笑,冷漠之中帶着絲絲愉悅,陰鷙之中帶着無華的新奇。身後墨漣和練玥沁同時走上前來,他揮揮手,囑咐:“千芸樓存在多時了,是該讓她消失了。”
這一句話如同一枚大石滾入深水激不起半分漣漪,墨漣和練玥沁相似一眼,臉上均露出了不解的神色。兩人驚疑間,絕曜的聲音再次飄入虛空。
“思傾錯就錯在不該將雪夕算入進去,她要救自己的母親方法有很多種。”
兩人大驚,恍然明瞭,墨漣領旨:“是,屬下馬上去辦。”
墨漣消失之後,絕曜負手離開。
雪夕自然不死心,今天那個大臣行爲古怪一定藏着玄機,她等到夜深人靜的時候再次來到大臣待了一會的地方。她半蹲着身子,細細地查看花園旁邊的花朵,在一株白色虞美人下發現了機關,輕輕一觸摸,地下發出輕微的轉動聲,雪夕神色一喜,站起了身子。謹慎地四望了一眼,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壯膽之後,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步入了花園之中,然後穿過茂密的梨樹林子。
大概一炷香的時間,雪夕到了花園的另一頭,遠遠地望見各位妃嬪宮中燈火忽明忽暗。低下頭,衣裙鞋子盡已溼去,她微微嘆息,止不住的喜悅。她再次低頭將鞋帶上的泥土弄乾淨,眼角餘光瞥到想要的東西,微微一按,嘴角笑容始終不滅。
此刻,夜深人靜,雪夕耳朵翕動,風中始終聞到一股不尋常的氣息,她身子一閃往與妃嬪宮中相反閃去。僅一剎那,身後跟蹤之人急速的跟了上去。
雪夕目光一凌,神色煞變,暗道:難怪白日時不曾對我下手,原來是派了人來。此人發現了她的秘密,她決定痛下殺手。短刃從袖口中劃出握在手中,雪夕嘴角裂開一抹冰涼的笑意,她看着身後的人在小道上四處打望,又想起此地殺人只怕會引起別人懷疑,便稍稍按捺住殺意,引着跟蹤之人往前兩裡。
短刃在月光下青光一閃,雪夕身形如風,快得閃電不急。短刃刺進肉體,一點聲響都沒有,雪夕柳眉一蹙,心底不知是心酸還是疼痛,總之覺得極不暢快。她將那人的屍體扔進了叢林,看也沒看一眼,轉身離開。
藏在暗處的人看着雪夕行雲流水地做完這一切,嘴角的笑容蔓延如雪般浩渺,從他口中慢慢地吐出了一句話:“不枉費我之前的調教,總算長了教訓。”
他卻不知,藏在骨子裡的東西一經逼迫便全部無疑地暴露出來。青瑜公主並不是天生的刁蠻任性,生於安樂之時她只是善於將真實面目僞裝起來。因爲那時,她的一身光華並不需要呈現就已經因爲她的身份和美貌而爲人訴說。此刻,她需要的只能憑藉着自己的雙手去得到,心一軟喪失的便是她想要得到的。在善良與邪惡之間徘徊的人類,總會被逼向邪惡一面,青瑜公主有她自己的願望。於是乎,她變成了絕曜眼中成長的女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