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天上忽然滾下的山石巨大,轟隆衝下之勢毫不停息,如同九天之上巨雷滾滾要將地面砸開一個大大的洞穴。山谷狹窄,山石巨大,瞬間就將人壓成了肉泥,又阻擋去了去路。連續三波,厲霖皚眼疾身快,早就翻身下了馬,看着山上滾落而下的石頭,不停地跳開身影。
山石一停,又恢復了平靜,安靜得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可滿地的殘肢斷臂和被染紅的鮮血卻實實在在地證明着剛剛那一瞬從天而降的落石的真實性。
山谷對面領頭之人大驚出口,摔先一步朝厲霖皚飛奔而來,“保護三皇子,快,保護三皇子。”
人影嘈雜,那邊的一班人馬早就慌亂成了一團,哪裡還聽得命令。可是命令在上,逃令將按軍法處置,只得勉強返回,卻無救主之意。
領頭之人剛剛返回,將主子護住,突然又見漫天的箭雨射來。山峰不高,箭箭都刺中了護住厲霖皚的人馬。
山上之人已經完全暴露出來,當先一人一襲黑衣,頭髮零散地披在身後,他神情疲憊,青色鬍渣指尖半長,衣服也甚爲破爛。厲霖皚只是微微看了一眼,辨認出了那是被他連刺兩劍連反駁也未曾的丞相幽軒。原來俯首隱忍至此,只不過是爲了有朝一日可以跳起來反抗一擊。而這一擊將他打得體無完膚。可總是這樣,他厲霖皚也不要死在這裡。
“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
一個清冽的女子聲音自山谷中傳出,厲霖皚回過頭去,只見自己千方百計要抓的女人出現在了眼前,她臉上帶着冷冷地笑,手中握着一把劍,笑裡藏刀,那目光似乎就能將他千刀萬剮。他沒忘記,自己曾兩度羞辱過她,還欺辱了她的好友玲瓏,所有的賬目加在一起,足以讓她殺死自己。她的武功不錯,幾乎在他與幽軒之上,幽軒能放任她來對付自己,說明他是堅信青瑜公主能殺了她。
厲霖皚這個時候反倒輕鬆了許多,坦然相對比玩貓貓的遊戲好了很多,他陰鷙一笑,望向雪夕,道:“殺我不怕髒了你的手,青瑜公主?”
雪夕冰涼目光如春日剛化的雪水,沒有一絲溫度。
“傳聞青瑜公主是遍兮大陸的第一美人,可是公主你爲何要用斗篷遮住一張臉?忘了告訴你,天下能爲百海傳唱的也只有你這張臉了,可是百海一亡國,你還剩下些什麼?百海能亡國真是拜你這樣的公主所賜。”厲霖皚語言惡毒,絲毫不顧此刻正處絕境之中。
幽軒聽着那些慘不忍睹的話語,又望向雪夕,只見她身影筆直,左手執劍,右手藏於黑袖之下,似乎並沒有爲厲霖皚的話多震動,便稍稍的鬆了口氣。
“三皇子,”空氣凝滯一時,斗篷遮顏的雪夕忽然開了口,一字一句衝着厲霖皚去:“勝者爲王,你輸了。”
厲霖皚忽然一怔,只見眼前劍光閃爍,橫劈向他而來。箭囊包裹住的劍從中抽開,清冷光
輝映在他的臉上異常耀眼。
“飲血!”兩個字出,厲霖皚震驚之餘躲開了劍光。
雪夕不語,出手毫不留情,她要爲厲雪曄除去一個大患,爲玄月除去一個大患,這樣聯盟才名正言順,無人議論。
“幽軒,”厲霖皚躲避劍光之時,面門還是被劃傷了,鮮血直流,他胸中不忿與不敢糾纏,朝山谷大喊:“即使我死了,白駿和冰晟也不會放你入城,城中五萬守城將士,你要如何進城?”
幽軒俯視山谷,觀察着雪夕的一招一式,忽然聽到厲霖皚的話語,不屑一笑,答道:“二皇子如此認爲冰晟是你的人馬?”
厲霖皚猛地一驚,守勢不足,腋下又被刺中一劍。
幽軒繼續道:“二皇子如果還能活着回去,應該知道此刻尚書一門已經被殺,而三皇子帶着人馬歸入月城,準備繼位。”
厲霖皚心情激盪,又被一刺,渾身鮮血淋漓,只剩下最後一口氣強力支撐。他不信,他不信,厲雪曄明明是被派去追捕絕曜了,探子消息他在西北清麓郡,怎麼會?他眸光霍地雪亮,睜大了眼望向幽軒,喃喃問出:“父皇,父皇早就和你們密謀?”
幽軒淡淡地一笑,不可置否。
厲鏵死前下了一道密令,即是讓厲雪曄暗中追捕絕曜,這條消息本是密令,只是厲霖皚在宮中耳目衆多很快地就得知了這個密令。只是厲霖皚不知,厲鏵在書房中還將一封密詔交給了厲雪曄,那也是厲鏵的遺詔,遺詔中立厲雪曄爲新一任儲君,東勝來兵誓不妥協,迫不得已可以與百海結盟,望皇兒將玄月發揚光大,如若可能將亂世一統。
聽聞兩人的對話,雪夕也是一驚,可驚異歸驚異,但賬還是要算的。她一共在厲霖皚身上刺了三劍,一劍爲報玲瓏之仇,兩外兩劍報他欺辱自己的仇恨。
厲霖皚全身沾滿了血,站在亂石和斷壁殘垣之中,心間忽聲悲涼,父皇還是偏心着厲雪曄的,可論智慧和謀略,厲雪曄怎麼比得上他?可笑,當真是可笑,他忽然瘋狂的笑了起來,頭髮早已散開凌亂的在寒風中飛起,一身黑衣污濁不堪,握着劍的手微微發抖,氣血從胸膛內自上發出,他竟不然一口鮮血吐了出去。
雪夕自風中不動,右手仗劍指向虛空,一身衣衫被風吹得獵獵作響。她臉上好不表情,可心中已經是萬種悲涼。江山,便是要踏着親人的血來得到的。以前的厲鏵如是、思燁也是,現在厲雪曄也是。只是比起厲雪曄,她反而覺得自己和幽軒纔是真正的罪魁禍首。
但是自古成王敗寇,輸者只有死路一條,換做旁人也不會手下留情。
飲血從風中掠起,發出輕微的嘶鳴聲,雪亮的光芒眨眼閃過如同流星一般奪目,人前雙目被劍光完全遮蓋,一道自死也不能忘記的光芒破開虛空,直刺厲霖皚的胸膛。
厲霖皚頭髮拂亂,遮住了半邊臉頰,
不甘在瞳孔中一遍一遍地回放,他不躲不避撞上了飲血,手中利劍同時刺出。
兩個人影同時倒地。
虛空中又是嘩的一聲,身後不遠處一道黑影快如閃電,在雪夕倒地的剎那將她擁入懷中,同時將懷中一粒藥丸喂進雪夕嘴裡。
雪夕光華潔白的額頭微微一動,舌尖觸到藥丸,帶着苦澀的味道吞入口中,一股熱流自四肢百骸流動,將傷口處的疼痛降低不少。這個藥丸好生熟悉……但劍正中了她的左肩,洞穿了肩胛骨,流血不止。
幽軒的身影早就如風一般地從山上飄下,看到恨天懷中臉色蒼白的雪夕,皺緊了眉頭。氣憤襲上心頭,他一轉身,正對厲霖皚而去,卻見身前一陣風忽的閃過。
厲霖皚重傷之中跳入了谷底。
“莫言,派人去找厲霖皚,生要見人死要見屍。”幽軒一字一句地吐出,又返回了雪夕身邊。
莫言領命,即刻帶着埋伏在這的幾百人馬朝山谷下面搜索而去。
恨天抱着雪夕坐在一旁,一手抵住她後背替她運功療傷。
“雪夕,雪夕……”山谷中聲音重複的放着,將幽軒悲愴着急的心情透露得徹底,他神情憔悴,一剎那彷彿老去了許多。
恨天開口:“沒有止血的藥草,她的血流不止。”
“我即刻帶她回去,”幽軒起身,將雪夕抱入懷中,迅速地跨上了馬背,對恨天道:“厲霖皚不能放過,你替我下到山谷找到他,活着便殺了他,死了也要帶回月城。”
恨天微微點頭,望着兩抹身影迅速地離去,雙手忽然緊緊地攥住。
他恨自己反應得太慢,明明隔着她不遠的距離,可是還是讓厲霖皚傷害了她。厲霖皚的確夠狠,而且讓人出乎意料,可他就是少了些腦子,這種人成不了大事。他同時還很氣餒,幽軒名正言順的將雪夕從她懷中抱走,那般從容和自然,他心底怒、氣,更有的嫉妒。這種情緒讓他整個人由內到外好像被滾燙的油水煎熬,爲自己的躁動而不安。
仗劍之人,理應平心靜氣,可現在……很多時候都做不到了!
幽軒快馬加鞭,將雪夕緊緊地抱在懷中,他目光極深,幽深得如一灘深不見底的湖泊。他神色慌張,與向來安靜的面容成爲了一個鮮明的對比,他在擔心着什麼,他在怕着失去什麼。懷中的人柔軟得像是春日的陽光,她的一顰一笑能將他的陰霾驅散,她的高傲和堅強將他徹底征服。
見到她的第一眼,他覺得這個女子一定有什麼過人之處,她黑紗斗篷遮面,他只在萬花樓中看見了她小巧白皙的雙手,那樣纖細風一來便能吹倒的身軀,絕對不是一個男子該有的,他當即疑慮:或許,她有着什麼難言之隱。
書房中,她沿着墨,那般的熟練,可手指總是在無意之中染上了墨,他便知道,她在擔憂着什麼,心不在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