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天眉間一擰,微微擔憂,可他並不阻止,束手觀望。
白摯衣衫被風撩動,上下起伏,銀月映照着他的身影透射下一個修長的身影,他思索片刻,吐出兩個字:“舞姬。”
雪夕忽然大笑,笑聲猶如萬騰海水流動,可一停下便如平靜的湖面,她一笑答之:“既然將軍不知,爲何要抓我,難道將軍只是個聽從身居高位者的隻言片語而不思考。皇上要將軍死,將軍是否就死?”
白摯不懂雪夕話中之意,可是見她雙手負於身後,一副凌然之姿沒有絲毫懼意,不由得對她的話感了興趣,回答道:“古語有云: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白摯雖然不懂大衣,也明白國之將亡,匹夫有責,白摯之身還想爲國盡職,不想去死。”
“那我問你,雪夕如果真的沒做出傷害玄月的事,將軍將如何?”
白摯皺了皺眉,答:“果真如此,白摯認錯,三跪謝禮。”
雖然是溫文了些,但這個城主倒也不是無用之輩,雪夕不再顧忌,朝前五步,正好與白摯對立而戰,伸出雙手說道:“就請將軍帶我回去吧。”
“雪夕!”恨天驚然出口,他已猜到雪夕心思,可生死關頭豈可輕易冒險。
白摯命人綁住了雪夕,雪夕回頭對恨天放心地一笑,又對白摯道:“皇上要將軍抓的是雪夕,與我朋友無關,將軍就放過我朋友吧。”
白摯點頭,命恨天身後之人散開。
恨天深嘆了一口氣,朝前走到雪夕身邊,道:“既然如此,那我便陪你走一趟吧!”
雪夕會心地一笑,跟着白摯離開。
白摯將雪夕和恨天二人帶回府中,命人替雪夕解開了鎖帶入大堂。
雪夕敬佩白摯爲人,對心中所想之事的把握又多了幾分。
“白摯只聽聞雪夕姑娘膽識過人,卻不聞姑娘的身份,剛纔姑娘話中有話,現在無人不妨直言。”白摯坐於主位,目光溫和看向雪夕,全身暴烈殺氣此刻盡消。
雪夕起身,拱手抱拳,微微一禮,緩緩地解開黑色斗篷。
白摯猛地起身,怔怔地往下底下之人,朝她靠近,目光越來越烈,彷彿藏着什麼。
雪夕不顧白摯炙熱的目光,越過他身前一字一句地道:“將軍可聽聞百海滅國之事?百海公主被破天鐵騎射殺,公主青瑜因父而死跳入火中。短短三月之內,百海被東勝三十萬大軍踏破亡國。”
白摯點點頭,可是仍然不明白雪夕話中意思。
雪夕望向門外漆黑之夜,遠處燈火若隱若現,繼續說道:“天下人皆以爲百海皇室一朝之間全部傾覆,可沒人注意到一個小小的宮女。青瑜公主的貼身侍女雪夕活着逃了出去,逃走之前她被青瑜公主劃傷臉頰,容顏盡數毀滅。”
“那個侍女就是你?”
雪夕笑笑搖頭,“將軍只猜對了一半,雪夕並不是雪夕。”
白摯茫然的目光望
向雪蕪郡中明亮的萬家燈火,眸光突然變得雪亮,語中吐出:“你是青瑜公主?”
一個小小的侍女絕不可能有這樣的氣魄,雪夕膽識過人,見他一身正氣,與她言語之間相交,套出他的身份,然後她話中有話讓他不得不單獨見她問話,這一連串的勇氣絕不可能是一個小小的宮女可以有的。而且,此女即使是隔着你三米之遠,都幾乎察覺不到她的存在,那種傲然清冷之姿只能是從小擁有的尊者之風。
雪夕頷首,目光帶笑,神色卻一片悲愴,第一次將身世和盤托出,沒有絲毫的喜悅,甚至覺得自己在別人眼中是那般的不堪。
白摯突然跪下,低首行禮:“青瑜公主。”
雪夕倉促扶着白摯起身,她早已不是什麼公主,能承受什麼大禮,忙道:“將軍多禮了,雪夕承受不起。”
白摯恍然明瞭,將心中疑問盡數問出:“公主可否解釋玄月之事。”
雪夕點頭答道:“絕曜不僅是百海大敵,更是玄月大敵。即使沒有我潛入玄月皇宮,皇上也會派另外的女子去刺殺絕曜,而換做別人,只有死路一條。將軍應該知道,絕曜不近女色。我的目的從來不是使用美人計,我只是在試探他的動機和武功。至於驛館衆人全數死亡,那應該是皇上的傑作。”
白摯深深地呼入一口氣,點頭。
雪夕見目的達到,道出來意:“將軍是尚書的侄子,不知是否心懷玄月?”
白摯皺眉,不知雪夕是何意思。
雪夕繼續追問:“皇上已經逝世,東勝虎視眈眈,玄月戒嚴,三位皇子爭奪不休,將軍想要怎麼辦?”
“我國君主自然由賢者當之。”
“敢問將軍認爲的賢者是誰?”
“這……”白摯沉默下來,三位皇子,大皇子平庸無能,二皇子心思詭異,手段狠辣,三皇子溫文和煦,聰明智慧,但身體羸弱,他一時之間想不出來。
雪夕冷笑,“那將軍又認爲丞相如何?”
虛空中“鏗”地一聲,流出一個完美的曲線弧度,長槍忽然指向了雪夕,搶上瓔珞微微起舞,室內一片安靜。
“白摯絕不叛國,幽軒想要坐上皇位,白摯即刻請兵維護皇室。”
雪夕手指輕輕一彈槍身,微笑:“將軍多慮,雪夕並無此意。”
白摯嘆了嘆氣,轉身在雪夕身邊的位置上坐下,神情顯得無比地擔憂。玄月如今內憂外患,先皇離開時又沒有留下一紙半書,皇位之爭一不小心就會讓玄月陷入絕境。
雪夕將白摯之憂看在眼裡,靜默片刻,再次開口:“將軍如果爲玄月考慮,那就請將軍爲玄月謀,尤爲小心東勝之野心。誰最能抑制東勝的,當爲玄月之王。”
雪夕一席話讓白摯突然閉上了眼,沉思片刻,他起了身。
雪夕知他心中已有了答案,往房外走去。外面夜色已涼幾許,庭院深深幾處傲立的紫薇相繼開放,
一陣夜風拂過,紫薇隨風而舞,襯着微寒的夜多了幾分落寞和惆悵。遠處,燈光明亮,雪蕪郡繁華的夜市迷離撲朔,有分紫香迷醉的味道。雪夕一步跨出,突然覺得腳步輕了許多。她猶如清雪般的雙眸定在東方,似乎思念着什麼。紫薇花的味道撲入鼻尖,既癡又迷,鼻尖涼涼的,天空中突然飄起了小雨。
這這般站在小雨之中,雪夕突然想到了很多。物是人非轉頭空,半年之內,江山覆滅,親人慘死。那個一如白玉溫潤卻看不透的男子早已不見,她的身邊少了那個人的陪伴,似乎越發寂寥。
復國的路上,她註定要揹負很多使命。
“雪夕!”
聲音從身後飄來,雪夕轉過身去,只見恨天站在她的面前,眸光眨眼間如星般燦爛,她從恨天的眼中看到了什麼,但那只是轉瞬即逝。恨天的神色很快又恢復了平靜,他拉着自己往屋裡走去。
她很想再淋一淋這樣的雨,很想再清醒一下,可是還來不及已經被恨天拖走,他是另一個無意中闖入她生命中的人。
白摯看着有些狼狽的雪夕,心底微微一怔,似有震驚,卻道出心中所想:“公主此刻是想回月城?白摯以爲不可,不如公主先待在雪蕪郡中,等大勢穩定下來,再去月城與丞相會和?”
雪夕微微嘆息,在白摯身邊坐下,輕抿一口熱茶,道:“將軍老實告訴我吧,丞相和三皇子情況如何?”
白摯想起月城傳來的信息,目光微微一擰,半晌纔開口:“皇上死去的消息被隱瞞了一日,聽說二皇子在一日後去御書房見皇上,卻發現太監總管吞吞吐吐,一番刑罰之後,太監總管才道出皇上下落,說皇上前日去了麗妃那裡。二皇子又立刻朝麗妃宮殿而去,趕到麗妃宮殿時皇上已經駕崩。皇上死在麗妃宮中,麗妃隱瞞不報,已經被杖斃。二皇子收了禁衛軍統領雲闋的調兵令牌,雲闋從宮中逃走。”
雪夕聽聞,十指慢慢地扣緊了手中杯沿,連熱茶傾斜溢出燙傷了手也沒發現。她只知道麗妃和厲霖皚苟合,這一局說不定早就是厲霖皚安排好的,而麗妃事後成爲了棄子。厲霖皚這局,既隱瞞住了衆人,又贏得了先機,順便拿走禁衛軍調動令牌,和厲雪曄人各一半,如此誰也動不了禁衛軍。而他手中早就掌握了月城的守城,城門一閉,一出“成王敗寇”演出,厲雪曄和幽軒逃無可逃,兩人都會死在他的手中。
白摯望着雪夕沉思深泫的眸,繼續道:“據說三皇子在前幾日被皇上調出去追捕絕曜,所以三皇子此刻不在月城之內。”
“那幽軒?”雪夕目光隱隱透着擔憂。
白摯深嘆一口氣,道:“據說是被困在丞相府中。”
雪夕鬆了口氣,“厲霖皚不會殺了幽軒,且不說幽軒是玄月的功臣,他殺幽軒會激起衆怒。他還要拿幽軒來威脅三皇子。”
白摯一驚,茫然問道:“傳聞三位皇子不是素來和丞相幽軒不和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