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雖是宮裡的老人兒,卻因毫無心機,甚至有些愚不可及,以至於從王府到現在,總沒一個真心實意願與她交往的嬪妃,現下好不容易來了個顏常在願意主動搬來與自己親近,便毫不猶豫地視其爲推心置腹的好姊妹了。
此時她見顏常在主動來關心自己,立刻拉着她到自己寢殿裡坐下,屏退下人,索性將壓抑在心裡的煩心事兒,都一股腦兒地傾訴出來。什麼若論起資歷論、家世來,自己本該可以當皇后的,最起碼也比宸妃要強,可眼下卻得不到後宮姊妹們應有的尊敬,甚至連像吉嬪、瓏貴人這樣的小輩混得都比自己好,怎能不憋悶。接着又將啓時不爭氣,自己只好去求皇后垂憐等等都說了。
顏常在一邊聽着德妃的敘述,眼珠一邊不停地亂轉,腦子裡飛快合計着這件事自己如何善加利用,也好趁機插上一腳,坐收漁翁之利。
德妃叨叨了半天,後嘆聲道:“哎!皇后一向精明,怎會平白幫我母子,她私下授意我去害正在得皇寵的瓏貴人,可那凝香又是何等聰明樣人,從前皇后和宸妃聯手都治不了她,如今她更是吃一切長一智早學乖了,從懷孕時起,便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時刻仔細着,再加上她的好姊妹媱兒、梅兒寸步不離地守護着,本宮又從何處下手呢?哎!這可叫我可如何是好呀!”
顏常在聽德妃娘娘傾倒了半天苦水,眼下正拿自己當心腹商量對策,她“嗯”了一個長聲後,說這事還真是有夠爲難娘娘您了,再後眉頭緊鎖一副急人所難的樣子。
顏常在入宮一年多來,已清醒認識到,宸妃與皇后憑藉不可撼動之力,各自把持後宮半壁江山,自己無論巴結上誰都可萬事無憂矣,眼下德妃愛子心切,不得不臣服於皇后,自己幫着德妃便是幫着皇后,如自己能出力扳倒凝香,那皇后定會對自己高看一眼,到時就不愁巴結不上皇后這棵參天大樹了。
顏常在主意已定,隨即展開眉頭,對德妃安慰道:“娘娘莫愁,其實無論多聰明謹慎的人,都有自己顧及不到的地方,即便她自身完美無懈可擊,但她的奴婢未必就沒有短處,可巧那晚被我窺見到了。”
德妃聽了眼前一亮,忙問是什麼快告訴本宮,如真能借此治罪給瓏貴人,本宮必會在皇后面前好好替你美言的,只要我得到好處,又怎會忘了你的功勞。
顏常在微微一笑,後在德妃耳畔竊竊密語起來。德妃聽罷長大了嘴巴,驚問此話可當真麼?顏常在指天發誓說,當然句句屬實,若有半句假話願遭天譴。德妃聞言驚喜萬分,立刻招呼外邊人快出去延禧宮那邊打探去了。
梅兒出城去接皇子回宮受到人潮阻隔,無奈只得進退兩難地在原地等着,大約過了小半個時辰,忽見遠處城門口那邊的人頭攢動,緊接着便鼎沸起來,見他們都是羣情激奮的樣子,一個勁兒地向前擁,聽許多人驚呼着:“來了!來
了!是輦大將軍!”“哪呢?哪呢!”“那不是麼!好多人馬!”“哦!可不是,我也看見了!”看熱鬧的人,你一言我一語地哄說着。
梅兒心道:“總算是來了!”後也跟着大家舉目眺望。少時,先是聽馬蹄鑾鈴聲叮鈴鈴、轟隆隆地由遠及近的傳了過來,緊接着便見幾波開路的騎兵,舉着各色旌旗,一隊隊地快速從道路中奔馳而過,少時,總算是見到了那位傳說中的大將軍,在衆多人馬隨從的簇擁下,乘坐着將軍轎輦慢悠悠地開赴過來。
梅兒遙遙見大將軍的樣子約有五旬開外的年紀,黃繮紫騮,不怒自威地坐在寬大的車轎之中,膚色黝黑,目光冷峻,同他女兒宸妃活脫脫一個傲氣神色,再看他一臉的橫肉上幾道殷紅凸楞的疤痕,一望便知是一位能征慣戰久經沙場多年的大將軍,雖端坐着,可那份兒氣宇軒昂的雄威,仍甚是咄咄逼人。
大將軍車轎邊上,緊跟着的是一位胯下騎着大青馬,身披猩紅色僧袍的藏族喇嘛,看他容貌大約六旬上下的年紀,大把的落腮鬍子飄蕩胸前,膚色黑中透紅,魁梧健碩。他此時輕眯着雙目,手捻佛珠,彷彿身邊的一切喧囂都不能擾亂他的靜逸,恰似一尊活佛爺一般,想必定是一位得道高僧。細看他太陽穴處高高隆起,旁人不知何故,可梅兒只一望便知他是一位內外兼修,登峰造極的功夫聖手。
那紅袍大喇嘛的身後不遠處,是數人一組的馬隊陣型,看穿着裝素便知是來自邊疆某個部族的官方使臣,一個個都是身穿皮袍長靴,扎腰帶,圓月彎刀掛在肋下,高鼻闊目,膚色黑黃,鬍鬚頭髮都打着羊毛小卷,此時正不停地東張西望着,交頭接耳地說着嘀裡嘟嚕的外族語言。
其中一位衣着華貴的少年,肩上停着一直金雕。那雕目光銳利咄咄逼人,顧盼之間彷彿隨時準備撲上去啄人一般。看面目很是熟悉,似乎之前在哪裡見過,梅兒低頭思量一會兒,終於想了起來,他可不正是年初時與師姐在紅塵客棧遇見的那位異鄉少主,爲何他也在隊伍當中,梅兒可就猜不到了,他這會子並未帶着那兩名跟班。
這位尊赫爾部的神秘少年,那可是大夏國的常客,上次他以尊赫爾部族使臣的身份進京獻貢,在京中逗留期間,恰巧與梅兒和師姐寇姚在小客棧裡遭遇,因衝突,少年的一個部下還被寇姚廢了一條手臂,也算是不打不相識,後來這少年還特意去了趟江南拜會了花會現任教主寇姚,至於他們二人私下達成了什麼共識,後文自有交代,此時他仍是以尊赫爾部族特使的身份,同封耀天同來覲見皇上的,目的是想與大夏和親。
尊赫爾部族幾位使臣後面,是幾位年輕的後生,一個個也是亮甲金盔、驍勇善戰、將門虎子的模樣,想必是封大將軍本族的子侄或是參軍副將了。
封將軍車轎的馬頭才行過梅兒的身前,便見從宮城那邊速速迎來了一隊人馬
,遠看到華麗的官服就知都是些朝廷重臣,那爲首的兩人梅兒認得,可不正是三王承銅和她朝思夜想的七王承玉麼。
見他二人催馬來到將軍車轎前,勒住馬繮,讓身後的隊伍停下,然後一個個都滿面賠笑地翻身下馬,對車轎上的花大將軍拱手相迎,由於相距甚遠,梅兒也不聽不清他們都說些了什麼,想必無非都是些場面禮儀上的客套話吧。
要說這隊人馬可非同一般,幾乎清一色都是德高望重的皇親國戚和當朝文武大臣,其中許多人的官銜和資歷都在封耀天之上,按說大將軍功勞再大也應下轎還禮纔是,可只見他連眼皮兒都沒多擡一下,仍是懶洋洋地端坐在轎輦之中,只微微額首點了點頭,簡單說了兩句場面話,便算是還禮了,真是好狂妄的架子,如此情形,讓周圍的百姓看了都是籲聲四起。
梅兒方纔正想到承玉這時便見到了,心道跟他還真是有緣,只見他今日穿着甚是隆重,從頭到腳都是鑲金佩銀的臨朝盛裝,舉手投足盡顯尊貴儒雅。梅兒心想他大婚已近一年了,日日青琴那樣的賢內助陪伴,日子過得必定不錯,心中既感安慰又是失落,轉而又想起盛夏和王爺在湯泉宮後山私會時的短暫時光,心中不盡泛起一陣甜蜜,禁不住含情脈脈地盯着承玉去看。
那邊兩位王爺見封將軍如此自傲,也沒當面說什麼不是,都各自回身上馬,一面陪將軍說着話,一面引領着車轎往宮城方向而去。由於來去匆忙,承玉沒發現人衆中的梅兒,這多少令梅兒有些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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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的車轎一過,護行的隊伍總算是徐徐全部通過了去,跟着道路兩旁的兵丁也都陸續的收隊撤了下去,百姓們見已無熱鬧可看,也就說說笑笑着散開了。
梅兒見道路已被清開,這才策馬繼續往城外行去,一路上,梅兒不斷見有三三兩兩的百姓從她身邊經過,口中無不都在議論着方纔那位不可一世的撫遠大將軍,實在驕橫得有些過頭了,連皇親國戚券不放在眼裡。
當梅兒出城外到了近郊,更是聽人說到,大將軍在外省經過時,還威逼着王公以下的官員都跪地迎送呢,在京城地界還算是好的,經過直隸等府縣時最甚,作爲一個封疆大吏,雖頗有功勳,可這樣的情形還是極其罕見的。
梅兒耳聽眼見了這些情形,在心裡暗笑道:“所謂功高蓋主,說的大概就是這樣,別看他今日如此狂妄自傲,皇上耳目衆多,哪兒有不知的道理,作爲一國之君,眼裡豈能容得下這粒沙子?!待皇上忍無可忍時,也就是他封氏一族大廈崩塌的一天!”
梅兒午後未時出宮,不想還沒出城已耽擱了這麼久,這會兒已到了酉時,行在路上,只見遠處山巒盡頭夕陽已經漸漸落去,一輪滿月見見亮起,郊外野村炊煙裊裊升起,梅兒坐在馬上,時不時可嗅到農家院兒裡傳來飯菜的香氣,不盡也感到腹中有些飢腸轆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