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香坐了一會兒,總不見主人露面,無聊之下起身瀏覽起廳內的異域陳設來,但見這裡滿眼是原始夏族人的風格,很多大大小小的獸皮、鹿角、弓箭貼牆而掛,書籍典冊上更有許多看不懂的蝌蚪文,和華族文化迥然不同,最顯眼的是正中的牆壁上掛着一張大弓甚是粗狂、兇悍花紋精美,平生從未見過,遂忍不住想要摸摸,瑩露瞧了也是頗感興趣,她可沒凝香那麼斯文,過去一把便摘了下來。
凝香見了忙出語勸道:“你可真是魯莽,也不先問問此間主人同不同意便拿了下來,要是人家怪罪可怎麼是好?!”
瑩露不屑道:“只是看看又怕什麼,我萬分仔細着沒關係的,再說這是武器,屆時得緊,哪兒就那麼容易壞了的道理。”說着放在手中掂量了一下,只覺得此弓比尋常戰場上的既大又重,奇道:“這是裝飾?還是真弓?若要是拉開,得費多大力氣呀!?”邊說邊呲牙咧嘴拉了一下,可無論怎麼用力,也只是開了一點點而已,但已累得臂膀痠麻,手指勒得巨疼。
凝香看不過,過去一把搶了過來,怨道:“好啦!別在這兒給我丟人現眼了,此弓很不一般,怕是梅兒來了也不能輕易拉開的,還是快放回去吧!”
凝香說着舉弓往牆上去掛,恰在此時,忽聽背後有人惡狠狠地嬌吼一聲:“住手,本小主的射鵰弓豈是旁人可以隨便亂摸的。”
凝香聞言嚇得渾身一顫,忙縮手閃身退開一旁。瑩露也怕得一激靈,可她更擔心這怪異的吉貴人傷害到自家小主,不退反跨前一步,護在凝香身前。
來人正是威震後宮的吉貴人,凝香主婢見她着一襲冰藍色的長裙,昂首闊步英姿颯颯而來,從頭到腳不見有什麼特別的首飾,體態高挑硬朗,卻又不失女性特有的氣韻,膚質麥紅,略顯粗糙,渾身散發着異域氣息。
凝香心知這定是此間主人吉氏了,忙帶着瑩露一福到底施禮問安道:“穆常在見過吉貴人,姊姊安好!”
吉貴人聽了只是“嗯”了一聲,算是回禮,後徑自走上前去,一伸手摘下巨弓,用旁邊的絨布仔細擦拭起來,全然不顧凝香主婢是何反應。
凝香起身後一顆心仍是突突亂跳,好一會兒才定下神兒來,此情形真是比當日秀女殿試或是晨昏定省叩見太后時還要緊張,一時間全不知該說什麼搭訕的話纔好。
宮女那日蘇見狀,上前朝凝香解釋道:“穆小主別見怪,這張弓可是我小主的心肝寶貝,要知道,這可是曠古爍今的十大名弓之一‘射鵰弓’呀!開弓之力幾達兩百斤之重,就算身強力壯的男子也很難能把它拉開,此弓最初曾歸大蒙古帝國成吉思汗所有,後來輾轉流落到了我們部族,當年我家小主曾女扮男裝在一年一度那達慕狩獵大會中勇拔頭籌,因此才得了這張弓的。”
聞聽那日蘇的介紹,凝香連聲稱讚,還爲方纔自己丫鬟的冒失之舉,連聲表示歉意。
吉貴人用手指彈了一下弓弦,巨弓發出“嗡嗡”之音良久未絕
,又見吉貴人輕嘆一聲,黯然自語道:“再過幾年,恐怕就拉不動這張弓了。”言罷將弓仔細掛回牆上,這才緩緩轉身向凝香問道:“你就是近日頗得聖寵新晉提拔上來的穆常在?”
凝香額首施禮道:“正是嬪妾,嬪妾近日才搬至延禧宮,一直未得空未拜見貴人姊姊,不周之處請多海涵。”凝香本着禮多人不怪的心思,小心應對着。
吉貴人冷冷道:“這不算什麼,你愛什麼時候來,是你的自由,可是我未必就肯答應見你。”說着話她上下打量了凝香一番,道:“果然極美,難怪皇上寵你。”
凝香聽了勉強擠出一絲笑意,自謙道:“姐姐擡舉了,妹妹可不敢以美貌自居,若論美貌,姐姐也不差呀!”
恭維話人人都愛聽,起碼不會引起人的反感,吉貴人道:“我們生在北國的女子,每年總要有大半年用來抵禦酷熱嚴寒,兩頰多少都有些曬傷紅的印跡,哪兒能及你們江南水土養人,瞧你這玲瓏嬌柔的模樣,皇上定會喜歡得緊。”
凝香含笑道:“此話也不盡然,您沒見皇上身邊的梅御衛,她也是北方人,那如仙子般的容貌,就算咱們南方女子也是自愧不如。還有,她武功卓絕,別說在咱們宮中,就是放眼整個江湖,也是極厲害的,想必要是見了姐姐這張名弓,定會喜歡得緊。”
吉貴人道:“哦!後宮居然還有這等人物?我還真是孤陋寡聞了。”吉貴人從不關心外界訊息,因此對梅兒的身世並不十分了解。
凝香見她對梅兒似乎頗有興趣,跟着道:“貴人姐姐當年在草原那達慕大會上,女扮男裝勇奪桂冠的壯舉,梅御衛還曾親眼見過呢,如今給咱們說起來,還是讚不絕口。”
提起這事,吉貴人眼中一亮,可隨即搖頭苦笑道:“都是陳年往事了,還提它幹嘛,只能是徒添感傷而已。看來常在與那梅御衛的交情不淺呀?”
交談至此,氣氛融洽了許多,瑩露見狀又犯了老毛病,快嘴插言道:“咱們小主與梅御衛可是八拜之交,私下關係當然好的不得了。”
凝香狠狠瞪了她一眼,瑩露自知理虧,忙低頭退後一步。
吉貴人道:“哦,難怪她那麼幫着你,好了,先別說這些無關緊要的,你可知我今日爲何破例見你的麼?”凝香聽了愣着搖了搖頭。
吉貴人道:“我聽說因你之故,那個姓餘的賤人被皇上貶去冷宮了,此事真是解氣得緊,她犯下那麼大的過錯,理應賜死,留她一條賤命真是太便宜了。”
凝香道:“只因她的過錯,她的家人全都遭到了罷免戍邊,這也算是應有的報應了。”
“這你就滿意了?要知道,打蛇不死反受其害,瞧你就是個心慈面善之人,如當時換成是我,定求皇上將她就地正法不可。”
凝香諾諾道:“姐姐說的是,可我總是狠不下心來。”
隔了一會兒,吉貴人冷冷道:“好了,眼下你如願見到了我,我也知道你主動示好的善意了,當下若
再沒什麼事,就請回去吧,以後沒什麼實不可解的事,就請不要輕易來打擾我,否則我一定不會見你!”
凝香平生從未見過如此冷冰冰的人,見她這麼說,也不好耽擱下去,遂朝瑩露使了個眼色,瑩露會意將帶來的香料呈送給那日蘇,道:“這是我們送給貴人的見面禮,是我家小主親手製作的百花薰香,雖不見有多珍貴,卻是我們的一番心意,還望貴人莫要嫌棄纔好。”
吉貴人看了不屑道:“漢人的東西再好我也不稀罕,你們還是趁早拿回去吧,省得到像我欠了你人情似的,要不然,改日還得去回禮,真是麻煩。”
凝香滿臉賠笑道:“貴人千萬不要客氣,這只是妹妹的小小見面禮而已,若您不喜歡,大可以賞給下人去用,即便扔掉也是無妨,這送出來的禮,妹妹是斷斷不能再收回去了,至於回不回禮,貴人只管自便,妹妹可不敢奢望貴人的禮物啊。”
吉貴人見凝香如此一說,也懶得多費口舌,擺手叫那日蘇接過去好了,並道:“好吧!你的禮物算我收下了,我向來不喜與人往來的,我有些乏了,穆小主還是請回吧!”這等於是下逐客令了。
瑩露聽她此言實在無理,正要發話,被凝香按住,對吉貴人含笑道:“既然貴人執意送客,那妹妹也就不多叨擾了,等貴人姊姊心情好時,我們再來拜會。”
吉貴人不耐煩地擺手朗聲手道:“好啦!不要囉嗦了,那日蘇,還不快點送客!”那日蘇嚇了一跳,忙朝着凝香使了個手勢,道:“我們小主要不高興了,瓏小主,您還是快請回吧!”凝香不得已,躬身施禮告辭而去。
瑩露自從見了吉貴人的面兒,便一直憋着氣惱,若非凝香有話在先一直提醒着,早便發作了,這會兒總算回到自家寢殿,再也忍不住罵罵咧咧起來,最後竟哭泣不止,好像受了極大的委屈,心思單純的人可不就是這樣,而凝香和她想得卻大相徑庭,心裡盤算着什麼。
是日黃昏,隨着夜幕漸漸落下,一陣陣涼風捲帶着陰雲悄然而至,白日裡還是晴空萬里,這會子像是墨汁倒入清水池中,不緊不慢的暈染開來,看那雲層且越積越厚,顏色越來越深,一入夜,雨滴便淅淅瀝瀝的落了下來,叫人平添一絲莫名的惆悵。
老天爺在天上忙着行雲布雨,延禧宮的偏殿寢房中,也剛剛結束了一段交頸合歡。一連數日,皇上翻的都是凝香的綠頭牌,如此眷戀一人,這在後宮還是真是極其少見的,以往只有宸妃享受過如此待遇,如今這專寵之位怕是一去不復返了,暫且不提皇上與凝香是如何恩愛纏綿,先說殿外伴和着落雨聲的一段竊竊私語。
(附錄:十大名弓的牌位,從第一至第十位的分別是:蒙古帝國成吉思汗的射鵰神弓、西楚霸王項羽的霸王弓、古堯朝後羿的落日弓、軒轅皇帝的軒轅功弓後爲李靖所有改名爲乾坤弓、大唐薛仁貴的震天弓、漢朝李廣靈寶弓、南宋岳飛神臂弓、北宋花榮遊子弓、三國黃忠萬石弓、三國呂布龍舌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