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玉急着說道:“你是皇上跟前兒的寵臣,又是太后的親甥女,你的母親雖已出家,可畢竟還是太后的妹妹,想必憑這些殊榮,到太醫院請個醫女前來診治應該不是什麼難事,眼下你母親病重,怎可任憑拖延,如你有所顧忌,不如這樣吧。”王爺言罷擡手摘下自己的金字腰牌,扭頭遞給身後的阿秦,吩咐道:“阿秦,你拿着我的腰牌,快回宮到太醫院請一位醫術高明的太醫來,如院判問起,就說本王偶染風疾,急需太醫上門醫治。”
阿秦得令,隨即牽馬要走,梅兒見王爺要替自己出頭,真是再好不過,眼下母親病重,明知此舉又要欠下皇上一份人情,可實在沒理由拒絕,於是高聲提醒阿秦道:“有勞阿秦,此去太醫院務必要叫一個名叫林媱的醫女前來,就說梅兒找她。”
“知道了!”阿秦應聲扳鞍上馬,縱繮飛馳而去。
梅兒之所以特意讓叫媱兒前來,一是因她們姊妹情深,且媱兒還是醫女的身份,不顯張揚,正是醫治母親的不二人選,二來也是想借機向媱兒好好詢問一下,凝香那邊兒到底出了什麼大事。
見阿秦乘馬出寺跑離視線,梅兒這才含淚向承玉誠心道謝,欲行大禮叩拜,承玉見狀忙將她扶住,說不必客氣,既然給本網趕上了,豈能袖手旁觀之禮,還說要去看看淨慈的病情,於是二人同進屋去。
阿秦少年體健,馬不停蹄地趕路,小半日後返回京城直奔太醫院中說明來意,院判聽說是王爺叫出診的,哪兒敢說不答應,忙叫手下人去找媱兒,可聽人回話說,醫女媱兒此時正在浣衣局照看瓏答應,纔要派人去叫,阿秦說不勞煩院判了,自己去找就成,於是又再催馬趕去浣衣局。
浣衣局俗稱漿洗房,是宮廷八局之一,所謂宮廷八局分別是:兵仗局、銀作局、浣衣局、巾帽局、針工局、內織染局、酒醋面局、司苑局。這裡是宮人們裡最不願意呆的地方,在這兒的人都是宮裡最不招人待見、年老體衰或是違犯了宮規的奴婢,和慎刑司一樣,這裡也是每天都做着宮裡最累、最髒的活兒,除了不用穿囚衣、睡牢房和吃殘羹冷炙外,其它基本上也沒什麼不同。
阿秦從太醫院出來,乘馬順着宮城外路繞道來到浣衣局,打聽裡面的人後,順利找到凝香住處,見到媱兒。
當凝香等人聽阿秦說,梅兒的母親病重,急需救治時很焦急,說讓媱兒不必在此照顧了,趕快隨阿秦去報國寺醫治梅兒的母親要緊。於是媱兒同凝香、瑩露簡單交代了一下,便動身準備跟阿秦出宮去報國寺,誰知他們纔出門口,迎面就見浣衣局管事嬤嬤引着餘常在一行向這邊走來,二人迴避不開,只得上前行禮問安。
原來餘易秋得知凝香從慎行司搬至浣衣局後,很不放心,隔日特來看看仇家的處境究竟如何,也好施以對策!
凝香和瑩露聽外頭阿秦和媱兒給餘常在請安,心中都是一凜,不及反應,聽餘易秋的貼身丫鬟綿兒提着嗓音朝房內嚷嚷道:“
瓏答應何在?我家小主已至門前,怎的還不速速出來見禮?”
凝香忙朝瑩露使了個眼色,瑩露點頭推門而出,朝餘常在躬身施禮道:“奴婢見過餘常在,小主安好,我家小主現重症臥牀,因而不能出來拜會,還請常在能夠體諒。”
不等餘易秋髮話,綿兒咄咄逼人道:“你說不能下牀,就不能麼?我看是在故意抱病推諉吧?!”
瑩露壓着氣惱,正要解釋,媱兒在一旁見狀,忙替她過來解圍道:“奴婢是太醫院醫女,我可以證實瓏小主確實體虛,真心不易下地行走。”
餘易秋一撩眼皮,端着氣勢道:“哦!既有醫女在此佐證,那應該是不會錯的,可本小主還是要親眼看看瓏答應病得到底有多重?”她說着徑自推門而入。
凝香見她進來,趕忙從牀上支撐起身子,勉強向她行禮問安,誰知手臂無力,一個踉蹌險些跌倒,幸被瑩露跑過來及時扶住,如此也是驚了一頭的虛汗。
餘易秋見到凝香此舉絕非是故意裝的,再細看她體態枯瘦,面色晄白,頭系額帶,一臉病容絕不像是故意裝出來的。所住的房間也是狹小簡陋,一股陰冷黴臭直嗆鼻子,怕是連自己後園的柴房也不如,不盡心中一喜。
可還是不夠解氣,見窗臺上有些瓶瓶罐罐的擺設,踱步過去,隨便撿起來一件拿在手中,祥裝手一滑,故意丟在地上摔個稀碎,後笑道:“哎呦,真是不好意思啊!瞧我這笨手笨腳的!”
她的惡婢綿兒見了,也來湊熱鬧,不容分說就是一通亂摔亂打,一頓“劈劈啪啪”過後,原本還算整潔的陋室頓時亂成一團,直氣得瑩露咬牙切齒、眼中冒火。
見沒什麼好砸的了,餘易秋才叫住手,後俯身在凝香主婢耳邊低聲狠狠道:“得罪了本小主,一輩子也別想翻身,如果挨不住,就趁早自己尋解脫吧!”
凝香隱忍不發,只顧輕輕咳了兩聲。
餘易秋起身冷笑兩聲,朗道:“既真病着,就別拘禮了,好好歇着吧!”言罷也不等凝香言謝,就速速掩鼻退了出去,生怕沾了晦氣。
餘易秋退出屋後,昂首向管事嬤嬤交代道:“本小主此次是奉皇后娘娘的旨意來此巡查的,眼下瓏氏既病重着,也就先由着她了,待來日病漸好些,你們這些管事兒的,只管使喚她做事便是了,多活動活動筋骨才利於康復,可都聽明白了嗎?”
嬤嬤知道她是皇后身邊的人,怎敢不聽,忙都連連點頭隨聲應和。
瑩露在房裡聽了這話,氣得牙根癢癢,真恨不得衝出去撕碎了她的嘴,所幸被凝香及時攔着,不然又要闖禍。站在一旁的阿秦和媱兒目睹全程,也暗自替凝香氣不過。
餘易秋說完,這才帶着手下人揚長大笑而去。
入夜,護國寺,淨慈所在的禪房裡,燭火昏暗不明。
梅兒發現母親這日病情較往日尤爲嚴重,從午後便一直昏昏沉沉的,直到二更天才醒了一會兒,可總
是劇烈咳嗽,還咳出幾口血來,之後又昏睡了去。
梅兒見此情形,焦慮萬分,急得直流眼淚,也不管承玉是否在側,一個勁兒地埋怨自己爲什麼不放下私心顧慮,早點回宮去請太醫,若能救得母親性命,即便是皇上要我做他的后妃又如何?而如今卻只能眼睜睜看着母親被病痛折磨着,素手無策。
承玉這日一直默默陪伴在梅兒身邊,聽她這話,心裡似懂非懂,知她是情急之下,有些詞不達意吧,因此也未深問,還耐心開導她道:“你也不必太過自責,說不定阿秦請的醫女馬上就能到了。”
梅兒伏在母親病榻前,默然回想起母親從小到大悉心照料自己的一幕幕過往,一陣莫大的悲涼從心頭泛起,淚水滾滾而下,才一會兒的功夫,胸前的衣襟便溼了大半。
由於梅兒連日以來不眠不休地照料母親太過辛勞,迷濛竟稀裡糊塗地睡着了,不知過了多久,見她突然從噩夢中醒來,當時已是次日黎明,她發現自己正躺在另一間禪房裡,睡眼惺忪地見有個小尼走來走去,好像是逸芙在燒火做飯,於是衝口問道:“逸芙!你怎的會在這裡?我母親還好麼?媱兒可已來了?”
誰知那小尼合掌嬌笑道:“妙竹小師父,您認錯人啦!我是逸蓉呀!看來您還是更在意我的姊姊。”
梅兒一拍腦門,苦笑道:“瞧我,真是糊塗了,可是你怎麼不好好在後山練功,卻怎麼跑到這裡來了,是不是又在偷懶耍滑?”
梅兒說着要起身下牀,腦袋還是暈暈地,逸蓉見狀忙過來服侍,邊撅嘴解釋道:“纔不是呢,這幾日,我見師父總沒來,就自己跑來看看是怎麼回事,這才得知師父一直在照顧伯母病情。”
梅兒道:“哦!算你有心了,不過你留在這裡也是無用,對了,我母親現下怎樣?現在是什麼時辰了?去請的太醫可來了嗎?”
逸蓉邊幫梅兒穿鞋,邊道:“師父放心吧!伯母的病如今已經大好了,這都幸虧了昨晚宮裡及時趕來的醫女媱兒的醫術高明,施針用藥整整折騰了一個晚上,這纔將您的母親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梅兒聞訊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喜之下,不顧勸阻,一躍而起下得牀來,“撲通”一下跪在蒲團之上,對着菩薩的掛像連連跪拜,口中念道:“感謝菩薩保佑!感謝皇上隆恩!感謝玉郡王來得及時,更要感謝媱兒姊姊!”邊說着邊要跑出去看望母親。
逸蓉見狀忙道:“梅兒小師父,您身子還虛得很,等吃過早飯再去探病也不遲呀!”
梅兒頭也不回地拋下一句:“無妨,謝謝你的好意,我此時感覺好得很呢!待會回來再吃吧!”
梅兒一口氣跑到母親所住的禪房,正見媱兒在牀前給母親喂藥,瞧她滿面倦怠,定是十分疲乏,忙過去先給母親請了個安,後拉着媱兒的手,感激道:“媱兒姊姊,你能及時趕來,真是太好了,大恩大德無以爲報,請受梅兒一拜!”言罷就要行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