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虎牙嶺往事

第177章 虎牙嶺往事

踢踢踏踏的腳步聲四起,擡棺材的幾人很穩。

每一步踏實了,讓人感覺不到是行走在什麼地方。

山路或是平地,沒人能猜到。

雲岫眼前一黑。

這棺材裡放了迷香。

她在失去意識之前,想了很多。

曾停在入城處帶他們往巷子裡走時也繞了好長一段,進了巷子後,曾停要求他們不能有任何火光。

摸着黑往前走,全憑曾停帶路,儘管她有留下記號,說不定等在暗處的人順手把記號給抹了,或是改在了別的地方,用以迷惑他們。

除了蒙歌一直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面,曾停裝聾裝瞎,任由他跟了過來。

看着她囫圇吞嚥的模樣,葉驚闌有了一絲寬慰。

只是當時她吸溜着鼻子,此刻她一勺接一勺。

有天光,有云影,有他。

“若是你在年節時與我相認……”葉驚闌喃喃着,如若當初知曉,會否免去她的顛簸勞頓之苦。

然而在曾停喚醒葉驚闌之後,掩不住的焦愁,他支支吾吾地與葉驚闌講了大致的情況。

端過米粥,她用調羹攪了攪,往嘴裡塞了一勺。

曾停咯咯一笑,圓圓的臉上只剩了兩條縫兒,嘴皮子翻飛。

葉驚闌笑起。

她以爲自己在夢裡。

同他第一次見雲岫時差別很大,他本以爲修煉舜若心法的脈象就該是虛實交加。

小心謹慎到極致的人,很難對付。

似在回憶那一處的草木凋零,雪虐風饕。

“我只覺很睏倦。”雲岫應着,她探了探自己的脈,心中一凜,隨後她平靜地說着,“該來的,總會來的。”

“他待你很好,卻在揚城時放棄了你。讓我撿了一個大便宜。”葉驚闌手上的勁兒重了些。

“是。”她應得乾淨利落。

從不錯失任何機會的葉大人又有了理由去烙下一吻——只怪她偏頭,正巧撞上了他的脣。

可是在他看見葉驚闌猛然睜開的明眸時,他突然醒悟過來,這人早就醒了,就等着他這兩巴掌呢。

似探到了雲岫的心思,葉驚闌解釋道:“謝你沒被黑心狐狸拐到深山老林當壓寨夫人去了。”

葉驚闌也將事情理了個清楚。

她總是漾着一層薄薄水霧的迷濛雙眼看向了窗外。

原來在棺材落地後,他存了心氣葉驚闌一氣,因故先開了雲岫這一個棺材。

這碗粥放了一會兒了,熱氣散去,他便直接餵給她。

雲岫感覺到腰身一重。

她戳了戳自己的心窩處。她的腦海中浮起了暮涯的面容,那個總是以淺淡笑容對蒼生萬物的女子。她也如那般笑了笑,勾起的脣角沒有想象中酸澀。

去年冬月,先帝已去,朝政全數交由元清洄,還沒有正式登基的女帝仍然以帝王之令發至北疆,催促納蘭千凜儘快驅逐敵人,還北境一片清平。

“蘇大夫。”雲岫輕吐三個字,而這三個字也是葉驚闌想到的。

她領了十六人就着夜色,自虎牙嶺一線天處給了敵軍首領致命一擊。

除去了心間的蠱,也了了一場事。

“此事與登天相比,登天是簡單的。”

這可難倒了曾停。

葉驚闌是整件事的知情人之一。

“我已問過曾停,他說迷香是以沙城最爲常見的草藥製成的,本是沒有任何毒性,沒想到在你這出了事。”

想到蒙歌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訴,“大人,你若想毒死哥哥儘管毒死好了,反正腿兒一蹬,眼兒一閉,這一輩子就過去了,但你不能用鈍刀子割肉啊。再讓雲姑娘做幾頓飯,哥哥是死不了的,慢性殺害不如一步到位啊。”

“你在想什麼?”雲岫挖完了碗底的殘餘,用錦帕擦了擦嘴角。

雲岫不知。

“好生香的米粥。”

真是個討厭的男人,尤其是這張臉。果然和薛將軍說的一模一樣,靠臉上位的男寵,打了他的臉,心裡舒服極了。

雲岫和葉驚闌異口同聲地說道。

造的是什麼孽啊!

他想到了葉驚闌,“啪啪”兩巴掌解了氣,扇醒了葉驚闌。

“是。”

乍見之歡,讓她沉重的腦袋有一絲無法適應。

雲岫感覺到有些不對勁,可一時半會兒想不明白是哪裡有問題,她只得說:“許是剛巧碰上了那麼一味藥吧。”

“謝謝。”葉驚闌忽道。

“看來,你早就知道了。”葉驚闌嘆了口氣,原主門兒清,又何須他多言。

“我胡亂說的。”一掃之前因蠱毒發作掀起的沉重氣氛,葉驚闌也鬆了一口氣。人在面對生死難題時會不自覺地低落,他只想她愉悅地過好每一天,有時候還會想起在無名島上曾有過的一個念頭,雲岫不再恢復記憶,就這樣做一個平常之人,擁有一段平凡的人生。

“萬蠱之王,在這裡。”

葉驚闌的神思被喚回來了,他拿着調羹剜了一小勺米粥,遞到她嘴邊,問道:“可有好些?”

而後他以封閉的棺材將人擡去茶坊。

葉驚闌拆開了其中一包草藥,捏了一小撮在手心細細嗅着。

“在城西三巷時,龍蝦大老爺洞穿了我的身份,錦箋閣的人知曉天下事,又怎會不知我從戰場上脫逃,甚至中了蠱?他贈了我一個消息。”

雲岫搖搖頭,推開了勺子,她不餓,無須進食。

窗外的麻雀嘰嘰喳喳的多着嘴。

“但你在和敵方首領交手時,遭了暗算?”葉驚闌只能這般推測着,這是最合乎情理的結論。

曾停眼中有了喜色。

“你強撐着身子,不告而別,獨自一人到盛京尋納蘭千漪。”他沒有以詢問的語氣,而是陳述事實。

“我應該對析墨抱以感激,晚些時候爲他上一炷香。”

謝什麼呢?有什麼可言謝的?

葉驚闌曾率朝中重臣上書勸諫,元清洄一意孤行,當着他們的面送出了第二個星火令。

導致納蘭千凜選擇了最爲極端的方式結束這場戰役。

誰讓他眼巴巴地跟來窺探錦衣巷的秘密。

還是自己做飯的好,要讓雲岫下廚,簡直是一種折磨。

那段煨着爐火讀詩詞的日子一去不復返。

拔了釘子,推開蓋子,只見一張煞白的臉。曾停會一些簡單的岐黃之術,把脈後立即請了沙城裡最好的大夫來瞧,可惜大夫看過了,留下一字條——回天乏術。

然而云岫堅定地說道:“將沙城蕩清之後,再離開。”

“葉大人?”雲岫支起身子,揉了揉太陽穴,這迷香後勁這般大,是出乎她意料的。

雲岫有她自己的想法,既然她認爲還撐得住,那便由得她吧。

可雲岫知道,他們兩人由始至終一直在鬥,有一方稍不注意,便被另一人鑽了空子。葉驚闌這個“便宜”可佔得不容易,可以說是賭上了自己這一條命。

想到這裡,雲岫忽覺,這一處可能是一個陣法,隨時可變的陣法……

總不能把花鈿的主子的命給收了吧?

想想那個團團臉,啞着嗓子說話的丫頭,曾停又是一陣沒來由的不舒坦。不報恩反倒害了恩人……

雲岫在思考之中,被慢慢滲入的迷香迷昏了頭。

雲岫拿下了門栓,將曾停迎了進來。

“眼下你作何想?”

“好。”

“當時,盛京傳來星火令。”

“今日不談別事,只談談你我之間。”葉驚闌覺着在這裡聊聊人生也不差,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閒。

“葉大人,你的話越發甜膩,我的牙快受不住了。”

她對自己這狀況沒有一絲意外,或早或晚,終會發生,只是她沒想到會如此早……

睡了兩天的雲岫摸了摸肚兒,同葉驚闌說了這麼多,確實覺着餓了。

蒙絡也是第一次配合地站她兄長這一方,和葉驚闌委婉地表達了同樣想法——“沒有云岫的飯菜就沒有慢性殺害。”

“曾老闆出手果然闊綽。”他拈着其中一根褐色細杆,“迷谷裡的珍稀藥草,外人想盡辦法也無法求得一株,但在曾老闆這裡就是按斤來論。”

“何來的便宜之說,我又不是個任人交易的貨物。”雲岫垂眸,眸光漸漸黯淡下來,想了想,她又說,“析墨與我只是朋友,僅僅是朋友罷了。”

這世間沒有一人有這樣的能力,醫術高明如蘇大夫尚且不能將嚴冬轉春,更別提平常人了。

那人環抱得很緊。

但沒有熱淚從眼角處涌出。

那個總是聲聲喚着她“軟軟”的男子現在在何地,她不知。

“無礙,待我尋到挼藍之後,我也去和櫻之做個伴兒。”雲岫穿好了鞋,下牀溜達。

“析墨救了你。”

“析墨從北疆追到盛京城裡將你帶回,又養了好幾個月,身體將養好了些,你逮着機會腳底抹油溜到了凌城。”

他擱下陶碗,把上了雲岫的脈。

雲岫接了,道過謝之後順手擱到了桌上。

他沉吟半晌,嘆道:“蘇大夫雖是妙手回春,但他有了自己這一生的嚴寒,不再醫人。”

虎牙嶺一役,敵軍失了首領,節節敗退。

身後傳來這麼一句,雲岫驀然回首,揚起一笑,“是。”

生意人將叫苦當成了習慣,隨時可套用上關鍵的詞句。

“也許吧……”她不想深究此事,他從未越界,除去城西后山上他似是而非的話之外,他只是個友人,一個與她一照面就是生死局的友人。

情之一字,在沒確定心意前,只爲空談。

這是曾停的過人之處。

“葉大人。”敲門聲響起,“賊……雲姑娘可是醒了?”

她曾在凌城粥鋪前發出過如是感慨。

元清洄在信中隱晦的提及若是再不結束,就斷了行軍糧草。

久伴未必能生情。

葉驚闌認爲這消息定不是好消息,否則雲岫早就去尋解決方法了。

“我們之間?”雲岫彎彎眼角,“怎麼個談法。”

她很鎮靜。

其實雲岫說的只佔一半的理。

況且在感情之中從來沒有先來後到的說法。

脈象很亂。

“他有心病。大龍蝦與我說過,除非我有活死人,生白骨的能力,不然別想讓他出手。”

他們在凌城相遇前可以說是毫無交集,如果年節時雲岫走到了葉驚闌跟前,葉驚闌恐怕會認爲有人冒充,得細細覈查一番,亦或是委婉拒絕照拂。畢竟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他在名義上還是女帝的“幕僚”之一,不能落人口實。

“……”雲岫心想,果然這人就沒安什麼好心。

“這是在虎牙嶺一役落下的病根。”

“姑娘……多有得罪,小老兒在此給你賠罪了。”曾停抱拳致歉,他的尾指上勾着一串兒藥包,“這是補身子的草藥,還請笑納。”

鼻息噴在她耳畔,蒸的她耳根子發燙。

“無解?”他指的是雲岫中的蠱。

“他待你終究是不同的。”

前方將領傳回消息,納蘭千凜和首領一命換一命。

待班師回朝時,唯有將軍不在。

好一個曾停!

……

“在想你這蠱毒是如何被激出來的。”葉驚闌煞有介事地說着,怎能告知她那般殘忍的事?

“迷香……”

她淺淺笑着,這是哪裡跟哪裡的事。

“恰巧我認識裡面的藥師,他在幾月前贈了我一些。並沒有葉大人說得那麼誇張,真要是按斤而論,我早就不做這賠本生意了。”

是曾停。

“葉驚闌……”

“然後就被葉大人送進了天牢。”她的臉稍稍偏了偏。

“當時胭脂代了我。”她說起胭脂時,合上了眼。

“醒了?”葉驚闌端着一碗米粥。

“先喝了米粥再與我提牙受不受得住的事兒。”

曾停這陣法做得很精巧,讓入陣之人完全沒有察覺,直到有時間去思考,纔會發覺不對勁的地方。

葉驚闌睨他一眼,“曾老闆和那藥師的交情不淺啊,竟連生蛛子都有。”

曾停打着哈哈,“深淺撇開不談,我同他做過好幾次生意了,那裡邊採藥的人隨時可能跌落懸崖,有好幾次沒錢付給,就拿草藥抵了。生意和人情兼顧才能長久啊……”

“曾老闆一片好意,雲岫感激不盡,如此珍貴的草藥還請曾老闆收回吧,我受之有愧。”

“哎,這你可說錯了,寶劍贈英雄,鮮花贈美人,意味着要給到合適的人才能發揮真正的效用,難不成你要以寶劍贈美人嗎?美人會嚇破膽的。”曾停從袖袋裡掏掏,摸出了另一物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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