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春 504 西夏
陳厚蘊沒有發覺,自己的腳步都輕了幾分,笑容格外和煦。
陳大太太有一次將陳厚蘊悄悄留下說了一會兒話,走出來之後容光煥發,嘴角的笑容一直沒有去。
陳厚蘊對在場幾人點點頭,就同陳大老爺一起走了。
“承方,領着你妹妹和弟弟去小花園裡踩雪去。”陳大太太這句話讓幾個孩子都不禁歡呼,謝過了陳大太太,迫不及待地跑了出去,一路發出開心的嬉鬧聲。
明嘉郡主美目掃了掃,問道:“娘,家裡有了什麼喜事了麼?您這麼高興!”
陳大太太嗔了她一眼,道:“難道沒有喜事,我就該愁眉苦臉的麼?”
“當然不是。”明嘉郡主忙笑道:“我是說,娘往日疼幾個小的,可捨不得讓他們在外面踏雪受凍。”
做祖母的,總覺得小孩子受不得一點兒冷,熬不住一點兒熱。
陳大太太嗔道:“合着我是個溺愛卻不受歡迎的老人家啊……明嘉,是不是你揹着我悄悄地讓孩子們在外面吹風瘋玩了?”話雖這麼說,但她言語之中並沒有太多責怪的意思,道:“今天天雖然陰沉,但卻沒有風。小孩子怕的不會冷,而是冷風。”
明嘉郡主就陪着笑。
沈柔凝笑吟吟地道:“娘,昨兒表哥說,西夏草原上受了大雪災,派了使臣在京城裡到處求救呢。”
陳大太太還沒有說話,明嘉郡主聽到西夏兩個人。自己想起陳厚績,忙問道:“有這麼回事?大嫂,你詳細說說,是不是要是大慶不肯幫他們,他們就要來搶了?”
因爲陳厚績的心願或是被明嘉郡主許多次私下不滿說作“執念”的原因,明嘉郡主這些年一直沒少關注西夏的動靜。若說盼着開戰吧,她又擔心陳厚績的安全,畢竟戰場上刀槍無眼,什麼意外都能夠發生;若說期望一直和平吧,但陳厚績又不甘心就這麼回來……
“會不會打起來?”陳大太太也問道。
事關她的兒子。她當然也不會不關心。
沈柔凝搖頭:“現在還沒有定論呢。表哥說。文臣們多半不想打,想趁機迫使西夏成爲屬國割讓利益求名和求利,開戰的話付出的軍餉怕是收不回得不償失;武將們就自然是想着打,像二弟那樣的。盼着建功立業。最後還要看哪一方能勝出了……”
“表哥說。西夏往宮裡送了一位草原美人兒。說不定這枕頭風一吹,皇上一開口,事情就定了。”沈柔凝笑着道。
明嘉郡主卻沒有沈柔凝這般輕鬆的心思。她皺眉想了片刻。道:“娘,事關夫君,我想回王府探探王爺的口風。”
陳大太太忙道:“那你趕緊去。就是帶着孩子回去住一陣也沒關係,只是有什麼消息,一定要早早派人回來告訴我們纔是。”
“我去去就回,就不帶兩個孩子了。”明嘉郡主道。
她是問問正經事,帶着孩子,有些不方便。
陳大太太點頭道:“也好。”
明嘉郡主將孩子們領回來,對他們交代了一番,又拜託了陳大太太和沈柔凝照看後,就匆匆回去了王府。
她走之後,陳大太太看向沈柔凝,柔和地道:“幾個孩子都放在這裡我看着,你回去吧。天氣冷了,注意保暖。”
剛纔她從陳厚蘊那裡知道,沈柔凝的小日子已經超過了十來日了,多半是有喜了。陳大太太想請大夫過來診脈,但陳厚蘊卻勸說道,這個孩子來的不容易,先別驚嚇了……而且時間太短,也診不準,不如再過一陣子……陳大太太此時心中有數,哪裡還會讓幾個孩子鬧沈柔凝。
沈柔凝可是十分受幾個孩子歡迎的。
沈柔凝也覺得有些累,便點點頭,道:“那娘,我先回去了。有時候事情的話,你讓人叫我。”
陳大太太目送她離開,目光落在與新月翻一起翻畫本的陳承方身上,心中忍不住嘆息一聲。這個孩子,也……她打住思緒,將陳承免摟在懷裡,對陳承方道:“你娘她畫了這麼多的畫本給你,承方將來一定要好好孝敬她纔是。”
“承方肯定孝順的。”陳承方忙嚴肅保證。
正院外。
張媽媽突然出現,將正在交談的兩人嚇了一跳。
這兩人,一個是已經出嫁了的豆綠,一個是一直表示不願意嫁人依舊在陳承方身邊伺候的月香。
張媽媽不悅地看了看二人,冷聲道:“豆綠是來看大少爺的?既然來了,怎麼不進去說話,在外面吃冷風很舒服麼?還是說,這府上有哪個人不許你看大少爺了?”
豆綠臉色一變,忙道:“不是的張媽媽……”
在張媽媽凌厲的眼神下,豆綠不禁有些期期艾艾,半晌才一咬牙道:“是黃老夫人給了我些銀子,讓我一定偷偷地進來看看,大少爺他到底生活的怎樣了……”
“大少爺是侯府的大少爺,難道這個侯府還能有誰欺負了他不成!”張媽媽冷聲,又盯着月香,道:“你說說!有什麼不能光明正大的說出來,偏要鬼鬼祟祟的!”
月香低着頭,不敢說話。
豆綠忙解釋道:“張媽媽,是黃大太太病重,掛念外孫,所以纔多疑起來。月香剛纔也一直在勸我,張媽媽就別怪她了。”
張媽媽冷哼一聲,皺眉問道:“真的是黃大太太病重?你親眼看見了?”
“是。”豆綠道:“病的很重,聽說是撐不過這個冬天了。”
這個消息,讓張媽媽不敢怠慢。
“你們兩個跟我進來。在大少爺那邊等着。”張媽媽吩咐道。
她安置了豆綠,匆匆走進正房偏廳。在陳大太太耳邊低語起來。陳大太太聽完之後愣了愣,道:“那讓豆綠別忙着走。一會兒我陪承方去見見她。”
張媽媽應聲出去了。
陳大太太繼續陪着幾個孩子玩耍。直到用過了午飯,才吩咐人將新月和承免送回明光院,留下陳承方,遲疑一下,道:“承方,你還記得你母親麼?”
“母親?”陳承方沒有反應過來,忙關心地道:“娘她怎麼了?”陳大太太神色有些嚴肅,這讓陳承方頓時有些慌亂起來。
“不是你現在的母親。”陳大太太輕聲道:“是你的生母黃氏。就是逢年過節你拜祭的畫像上的那個母親。”她的心底再次忍不住輕嘆:對於陳承方來說,沈柔凝纔是給他溫柔呵護疼愛有家的孃親。而畫像上的那個多半是沒太多意義的符號吧。
哪怕從他三歲的時候起。就被告知了,他其實還有另外一個母親,也跟了他黃氏的畫像……但年紀太小的陳承方,根本不能明白這其中的區別。
或者。就算是明白。也固執地不去在意那畫像。反而更加依戀沈柔凝。
“哦。”陳承方愣了一下,放鬆下來,也就有些了些漫不經心的意思。竟然連追問都沒有追問。
“承方,你母親的母親,也就是你的外祖母病的很重……”陳大太太讓人去傳喚了豆綠過來,問了一些問題之後,讓豆綠下去,對陳承方道:“你剛纔也聽見了。她想見見你,你準備一下吧。”
陳承方眼中露出些排斥,道:“非要去麼?”
他不太喜歡黃家的外祖母。他還隱隱記得,去年她來看他的時候,一直在他面前不斷地哭,像是他犯了不可饒恕的大錯誤似的,讓她心中難受的很,本能地想要逃離。
陳大太太輕嘆一聲,摟過陳承方,道:“那是你血親的外祖母。於情於理,你都應該見見她。或許,這就是最後一面了。”
“那我聽祖母的。”陳承方低聲道。
陳大太太想了想,道:“你母親是愛你的。只是她病逝的太早,所以才無法一直照顧你長大……你外祖母心中也是疼你的。她之所以會看到你難過會哭,是怕你沒有母親照顧,會有委屈。因爲心疼你,她纔會哭。”
“祖母,我有母親照顧啊!”陳承方突然激烈起來,大聲道:“我娘再疼我沒有了!我有母親照顧的!”他說的太激烈,不知爲何哭了起來。
陳大太太一陣心疼,拍着他,道:“當然了,承方當然是有母親的。你母親疼你,不比你二嬸孃疼新月他們少半分……承方,你要記住你今天這個想法,今後都不要忘記了,知道嗎?”
陳承方一邊哭,一邊不斷點頭。
……
乾清宮。
落雪初歇,雖然沒有太陽,但天空並不算十分的陰沉。正是午後時光。
乾清宮寢殿內,尊貴無比的巨大龍牀上,透過明黃色帷幔,隱隱能夠看見,一個身姿健美的女子正在不斷地上下馳騁,彷彿正騎着駿馬奔跑在草原之上!
毫不掩飾的呻吟和迷亂之下狂言亂語迴盪在內殿之中,便是見多識廣的司寢女官們也身體燥熱俏面緋紅,恨不能捂住耳朵不敢多聽下去。
草原蠻夷,果然不知羞恥!
瞧她那樣子,誰能相信她是頭一回承歡!果然天生就是蕩女!
幾位女官正胡思亂想着,見太監示意她們出來,一個女官對其它人點頭示意,悄無聲息地走了出去。
“奴婢給王爺請安。”女官看到殿外之人,趕緊施禮。
應王沉聲問道:“皇上不方便?”
“珍主子在裡面。”女官低聲回答道。
草原明珠據說是西夏一個大族首領的女兒,在草原上的地位也相當於郡主了,但這麼送進宮,皇后娘娘纔不會好心主動給她一個什麼儀式名分。女官只能先這麼稱呼着。
應王頷首,道:“進去伺候吧。”他擡頭看一下天時,又看着緩緩走來的玄色身影,面容平靜,沒有一絲波瀾。
“王叔。”安王像大殿內看了一眼,道:“皇上不方便?王叔是有急事找皇上麼?”
“西夏的事情,算不上什麼急事。”應王沒有繼續在乾清宮停留,朝前面宣和殿走去。安王自然跟上了他,邊走邊點頭道:“西夏人焦急,我們大慶的確沒有必要跟着焦急。王叔,今日西夏使臣找到侄兒了,送了好大一箱子珍寶……侄兒想問問,王叔心中是什麼意思?”
“你是怎麼想的?”應王彷彿隨口問道。
安王沉聲道:“若是西夏狼子野心,侄兒願望邊疆前線!若是不能開戰,侄兒私下以爲,這一次一定要趁機將西夏財富狠狠扒下幾層纔是!尤其是他們的駿馬,既然註定要在草原上凍死餓死,不如給了我們大慶,壯我君威!”
“侄兒只怕,朝中有迂腐之輩,拿着大慶百姓的供奉,爲一點兒虛僞的所謂大國道義,去滋養外敵!”他回頭看一眼乾清宮,意味不言而明。
最怕就是這大慶的皇上,會因爲美人兒蠱惑,許出了糊塗承諾!
應王聞言沉默片刻,仰望天空,輕嘆道:“多少年沒有戰事了……不知道大慶曾經的鐵血將士們,都還能不能拿得動刀槍?”
這就是傾向於開戰了!
安王心中一凜,道:“王叔放心!侄兒今春奉命巡查軍營,我大慶將士無不戰魂激烈,戰刀明亮,就渴望着建功立業了!”
應王微微點頭,沒有再說什麼。
草原明珠被皇上封爲了珍妃,寵愛非常。
沒兩日,皇上早起上朝,召見了西夏使臣。西夏使臣抓住這難得的機會,聲淚俱下將西夏現狀說的悽慘無比,只等大慶天子大發慈悲,拯救數萬黎民普度衆生!
“……我西夏願意奉大慶爲天國之國,自願退帝位,請大慶天子冊封西夏王!”
慶平帝本來是應了美人求肯,覺的大慶國富民強接濟一下西夏也沒什麼,此時聽說西夏皇帝連皇帝都不當了,而是改爲西夏王……這樣的功績,足以讓他慶平帝在青史上留下重重一筆,不輸他的父親,爲後世所讚頌!
不過是一些糧食衣物,就能有這樣的收穫!
這西夏倒也乾脆!
就像珍妃說的,果然不會讓朕難做!
慶平帝壓抑住心底的激動欣喜,端坐在高高的龍椅上,道:“既然西夏誠意求救,我大慶若是不幫,就有失大國風範了。准奏吧!”說罷,他情不自禁看向應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