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隋大業十一年四月,大業皇帝楊廣被突厥始畢可汗親自率領的六十萬大軍圍困在雁門,楊廣派人突圍殺出傳召,令天下各路人馬趕赴雁門關救駕。然後他給守城的隋軍和民勇許下了一個根本不可能兌現的承諾,鼓勵士兵和民勇堅守城池。
他下旨說,等到突厥人被擊退的時候凡是還堅守在城牆上的士兵們,皆封校尉,每人賞黃金二十兩。
這是一個徹頭徹尾的謊言,因爲楊廣就算想遵守承諾,他也沒有這個能力去遵守,守城士兵民勇數萬人,如果真的封這麼多校尉,真的每人賞黃金二十兩,那麼大隋就算沒有被突厥人覆滅,也會因爲這個承諾而變得搖搖欲墜。且不說黃金的事,就說校尉官職。正六品校尉,領一團三百士兵。一個人領三百,十個人三千,一百個人三萬,那麼幾萬個校尉呢?
但就是因爲這樣荒唐的允諾,守城的士兵們依然堅持在城牆山浴血奮戰。
到了後來,因爲來雁門關救駕的隋軍越來越多,在兵力總數上已經幾乎與草原聯軍持平,再加上義成公主那封北方有急的書信,眼見着不可能再得到什麼利益的始畢可汗下令大軍撤退,歷時幾個月,六十萬聯軍沒有攻克雁門,也沒能馬踏中原的錦繡江山。
不過,不能說始畢可汗一無所獲。
他逼着各部族輪番攻打雁門,而突厥王庭的人馬則一直沒有什麼損失。藉助這次戰爭,始畢可汗成功的消耗掉了草原其他部落的實力,尤其是奚人,契丹人和室韋人這幾個實力強大的部族,在這次戰爭中都是死傷慘重。因爲這次南下,各部族更加無力反抗突厥人的統治。
始畢可汗的另一個收穫是,成功的剿殺了阿史那去鵠和他手下那不到三萬的狼騎。
阿史那咄吉世的兒子阿史那結社率還太小了,小的根本無法繼承他的汗位。所以始畢可汗知道自己必須再多活幾年,最起碼要活到兒子阿史那結社率有能力坐穩了汗位寶座。即便等不到兒子能獨當一面,他也要活到將威脅到他兒子繼承的人統統除掉的時候。
從前幾年開始,突厥的巫師每年都會舉行一場龐大的的儀式。乞求長生天再多賜予偉大的始畢可汗幾年的壽命,只是長生天或許這幾年剛巧在睡懶覺,沒有聽到巫師們的乞求,阿史那咄吉世的身體非但沒有健康起來,反而一年不如一年。
無奈的宣佈了退兵的命令之後,阿史那咄吉世看着鏡子裡的自己,好像一下子蒼老了二十歲,頭髮已經白如雪,皺紋橫生如溝壑。
他親自率領人馬斷後,這讓其他部族的埃斤們長出了一口氣。草原人退兵之後,趕赴雁門各路人馬的首領們沒有趕着去追殺敵人,而是第一時間進城去見皇帝。其中就包括唐公李淵,駙馬宇文士及,還有楊廣的兒子。
劫後餘生的楊廣唏噓不已,大賞羣臣,偏偏忘記了許給守城士兵們的諾言,他一分鐘也在這裡呆不下去了,好歹接見了一下來救駕的羣臣後立刻下旨返回都城,想了想都城長安也沒什麼意思,而東都洛陽被李密那個叛賊圍着,所以皇帝又改變了主意,下旨去江都。
……
……
就在各路大軍紛紛返回南下的時候,有兩支隊伍卻向北而行。
其中一支,是幽州大將軍羅藝,親自率領五千虎賁重甲騎兵追殺始畢可汗,連戰五陣,五陣皆勝,殺突厥狼騎和其他部族士兵兩萬餘,一口氣追進草原五百里才凱旋而歸。另一支,則是燕雲寨的數千人馬,由雄闊海率領護着阿史那朵朵和歐思青青北上,目標就是契丹人的領地。
而與此同時,羅藝和李淵的兩份奏摺都送到了楊廣的手裡。
兩個人的奏摺內容相差無幾,都透着一股無恥。
羅藝的奏摺,內容是他之所以沒有趕赴雁門救駕,是因爲他打算用兵法上叫做圍魏救趙的這一招,派了自己的兒子羅士信盡起幽州精兵殺入草原深處,而他自己坐鎮幽州以防草原人自幽州南下,羅士信一直打到突厥王庭,滅草原部族無數,殺敵十萬計,甚至攻破了阿史那去鵠的營地,俘虜了他的妻子楊秀珍和兒子阿史那卜託。
李淵的奏摺的內容大概是,他的次子李世民,率領三千精騎殺入草原,同樣是滅部落無數,斬敵數萬,稍有不同的是,在羅士信率軍進攻阿史那去鵠領地的時候,李世民率領輕騎星夜兼程突襲突厥王庭,殺敵上萬,然後勝利回師,途中又遇到追殺羅士信部將陸十三的一個狼騎萬人隊,李世民率領三千精騎殺盡狼騎,遺憾的是沒能救得了陸十三。不過,卻將被突厥人搶回去的楊秀珍和阿史那卜託奪了回來。
楊廣已經收到了消息,確實有人將草原上攪的天翻地覆。所以他即便明知道羅藝不來救駕的緣由,即便明知道李淵是在給他那個還沒有功名在身的次子說大話,但他還是表現出了明君的氣度。
看完了這兩份奏摺後,楊廣下旨。
晉虎賁郎將羅藝爲幽州大總管,然後給了羅士信一個鄉侯的爵位,封正四品武賁郎將。李淵晉位爲河西道總管,太原留守。李淵次子李世民封縣子,從四品雄武郎將。
看起來,好像是皆大歡喜。
只是,在下達了這兩份旨意之後,他又下達了另外兩份旨意。
封左祤衛大將軍薛世雄爲涿郡留守,總理河北諸郡軍馬事。這樣一來,羅藝就被死死的卡住。說起來,他這個幽州大總管徒有虛名,因爲調動河北諸郡兵馬的權利,楊廣都給了薛世雄。
然後他下旨給李淵,因爲河西諸郡剛剛遭受戰亂,所以減免河西百姓一年賦稅。也正是因爲如此,爲了不增加百姓之負擔,李淵麾下兵馬的人數不得超過三萬。
在南下的途中,楊廣下達了這四份旨意。
命令裴矩擬旨後,楊廣顯得很開心,非常開心,坐在奢華御輦上的皇帝高興的幾乎忍不住哈哈大笑。蕭皇后很久沒有看到皇帝高興成這樣,忍不住好奇問他爲什麼這麼開心。楊廣得意的好像一個佔了便宜的孩子似的,得意的說道:“羅藝想做大總管,李淵想給他兒子討功名,朕都給他們,不過……以爲朕不明白他們那點齷齪心思?朕偏讓他們吃癟,還得叩頭謝恩!”
因爲高興,他的食慾也變得好了起來。蕭皇后難得看到陛下想吃東西,連忙命人準備飯菜。就在楊廣喝了一口酒,筷子伸出去還沒有夾起來菜的時候,一個宦官急急忙忙的跑進來,普通一聲跪下道:“陛下,不好了。”
聽完了這宦官報上來的事,楊廣頓時沒了胃口。他將筷子往桌案上一丟,憤恨的說道:“難道因爲一個狼崽子,連家都不要了?”
皇帝南下,下旨勒死了阿史那去鵠的兒子阿史那卜託。卻加封楊秀珍爲公主,食邑五百戶。
楊秀珍在南下途中,自縊身亡。
……
……
李淵回到太原之後設宴慶祝自己的次子李世民得到了陛下的賞識,直接封爲縣子,而且還封了從四品的雄武郎將。這可是大隋立國之後絕無僅有的事,從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在李世民這個年紀得到如此厚重的封賞,包括宇文述那三個兒子在內。
所以李淵很高興,似乎絲毫都不在意皇帝的另一份旨意。
在宴席上,李淵站起來舉杯道:“今天咱們李家有兩件大喜事,所以必須要慶賀一下。第一,是陛下仁慈,念我河西諸郡百姓戰亂之苦,免了一年的稅賦,這是一件惠及數百萬百姓的大好事,值得飲盡一大杯!”
他將杯中酒一飲而盡,侍女給他將酒杯斟滿。李淵笑着說道:“第二件喜事,就是世民因爲軍功,被封爲縣子,而且陛下還破例直接提拔他爲從四品的郎將,這是大隋立國至今從未有過的殊榮!世民,你做的不錯!”
李世民連忙起身,臉色一紅道:“孩兒有這微末功勞,全賴父親教導,兄長的幫助!”
李淵擺了擺手說道:“你自幼獨居隴西老宅,我疏於教導,有這份本事全是你自己努力。至於你兄長建成,倒是識得你的本事,允你率軍出塞,這一點,建成做的也很好。你們兄弟相知相信,我很高興。”
李世民肅然道:“孩兒這些年雖然不在父親身邊,但父親每年都派人考覈孩兒,孩兒的進步,離不開父親的督促。大哥仁厚寬容,許得孩兒胡鬧,孩兒心中感激莫名。”
李建成起身客氣了幾句,笑容滿面。他幾年前便協助李淵做事,早就歷練了出來。說話得體,穩重大方。比起李世民來,倒是顯得老成持重了不少。
只是聽到皇帝給二公子李世民的賞賜後,有三個人幾乎同時微微皺眉,又幾乎同時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掩飾自己稍稍的一絲失態。然後如有感知般,三個人同時擡頭在對方的臉上看了看。從彼此的眼神中,他們都看出了對方的擔憂。
這三個人,一個是陳寅壽,一個是長孫順德,另一個是去了趟東平郡鉅野澤卻無功而返的長孫無忌。
他們三個人心中想的一摸一樣,都在第一時間察覺到了皇帝旨意中的齷齪心思。
唐公世子李建成,已經成家,獨當一面,而且還有懷遠鎮督糧之功,可如今也不過和李世民的爵位相同,都是縣子。這是爵位,掄起官位來,他現在也不過是個從五品的別將,比起李世民來還要低了兩級!
皇帝,分明就是沒安好心!
如此明顯的挑撥,難道唐公就看不出來?
三個人同時想到這一點,所以下意識的幾乎同時看了李淵一眼。卻見唐公或許是今日太高興了些,竟然已經喝得有些高了,臉色酡紅,絲毫看不出有什麼擔心。
陳寅壽看了看李建成,又看了看雖然刻意裝作雲淡風輕卻掩飾不住內心激動的李世民,微微嘆了口氣。
而長孫順德卻想到,看來是該和無垢那丫頭再提一提她的婚事了。
與此同時,在幽州大總管羅藝的府邸裡,也正舉行着一場宴會,相比於李淵只是家裡人吃一頓飯慶祝一下,羅藝這邊多了三個客人。
涿郡留守左祤衛大將軍薛世雄,還有他的兩個兒子,薛萬均和薛萬徹。
李淵家宴吃的和和氣氣笑聲不斷,即便陳寅壽等人心中有些擔憂卻並沒有表現出什麼。可是羅藝家裡的這頓飯,吃的卻是頗爲沉重。在坐的幾個人寒暄過後便陷入了沉默中,因爲羅士信尚未歸來,所以和身邊有兩個兒子陪着的薛世雄來說,羅藝顯得尤爲落寞了些。
“陛下這次的旨意……”
薛世雄擡起頭看了羅藝一眼,說了半句話之後忽然改變了話題。
“既然是讓我這個懶人做什麼涿郡留守,這是在逼着我去拼老命啊。我聽說前陣子被楊義臣剿滅了的高雞泊反賊又死灰復燃了,雖然高士達被楊義臣砍了腦袋。可卻走了一個竇建德,這陣子趁着朝廷的人馬都趕赴雁門關,那竇建德收拾殘餘叛賊,重新在高雞泊舉旗造反,短短的兩個月不到,據說已經招募叛軍又近十萬了。”
他看着羅藝抱拳道:“既然陛下賞識我,我也不能再懶下去。我打算過幾日便親自率軍去剿滅竇建德的叛軍,我這兩個兒子不成器,遠比不得士信。所以我想把他們兩個留在幽州,多聽聽羅將軍的教誨,不知羅將軍是否賞臉?”
羅藝立刻就明白了薛世雄的意思,他這是在主動示好!
皇帝讓薛世雄爲涿郡留守制肘自己,而薛世雄卻要帶兵離開涿郡,這無疑是有意緩和兩個人的關係,並且做出了極大的讓步。
羅藝難得的臉上露出笑容,端起酒杯道:“這個你無需操心,兩位世侄留在幽州,難道我還能虧待了他們?我就以杯中美酒預祝薛將軍,旗開得勝!”
薛世雄笑了起來,他知道,自己和羅藝之間這道皇帝陛下親自畫出來的裂痕,還有補上的機會。
PS:我發現我自己果真太摳門了些,本打算不寫了,可是一想起五百全勤我躺在牀上居然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