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幾日都是陰雨連綿,好不容易日頭剛出來,薄寧便是和黎宛卿一同在院子裡做刺繡,兩人同做一幅睡蓮花開,迎着暖和的陽光兩人倒是悠閒得很。
“算算日子,今日是初五了吧?”黎宛卿綰了一朵花,側目看向薄寧問道。
薄寧點點頭,手上功夫不停:“嗯,初五。”
“咱們出來也有快半年了呢。”黎宛卿突然停下了手中的繡活兒:“也不知道家中是否一切安好。”
薄寧笑了笑,說道:“你還有什麼好掛心的?舅母素來都是個妥帖入微的,你還擔心做什麼?”
黎宛卿見薄寧神色自然,想起黎國公府有些複雜的情況她一時之間也不想開口。便也是不說什麼,只是繡花兒了。薄寧看黎宛卿面染愁色,又想了想她方纔的話知道她掛心家中情況了。
黎國公府不比將軍府人口簡單,黎國公府人口衆多,且老夫人和老國公爺也都還在世,舅舅也不是父親,只有一妻一妾,子嗣更是嫡庶都有。黎宛卿便是府中的嫡長女,還有個嫡親哥哥和一個未滿五歲的嫡親弟弟,可庶妹卻是有着三四個,一個兩個都不是什麼省油的燈。好在黎宛卿自幼由老夫人教導,也知曉內宅手段,能夠穩穩的鎮住那幾個庶妹。
此番離開京城,她必定是擔心了那些個庶妹又要在府中出什麼幺蛾子了。
“你可是在擔心你那幾個庶妹?”薄寧也不繡了,停下手中的針線,看着黎宛卿問道。
黎宛卿起初還沒做聲,繡了一兩針之後便是無奈的放下針線,點點頭,語氣十分的擔憂:“母親要管理那麼大的一個國公府,祖母已然完全放權給母親,平日裡也有我幫襯。現在我離了京城這麼久,也不知道那幾個不省心的東西會做些什麼業障事兒。”
“原來你是擔心這個。”薄寧輕笑,見黎宛卿面露不解,這才解釋道:“我以前聽母親說起過,舅母從小就幫她母親執掌中饋,多年下來必定也是個極有手段之人。更何況,我那時去拜訪舅母的時候,幾位姨娘態度十分恭敬,就算是心有不甘也不會做什麼手段。至於你的幾個庶妹那就更加不用說了。”
“可她們的心大,我就是擔心。”黎宛卿雖然隱約能知道薄寧的意思,但是就是架不住心中的那股子擔心。
薄寧繼續說:“你那些庶妹多半也就是在府裡攪事兒,可她們不懂事,她們的姨娘難道也不懂麼?她們的婚事和以後都牢牢的握在當家主母的手上。單單拿婚事來說好了,主母一般都會把庶女嫁得中庸,便是能獲得稱讚了。可若是庶女惹惱了主母,主母必定可以在婚事上動動手腳的。什麼填房繼室,再不然虛有其表的世家庶子,這些不消我說,你肯定也聽外祖母說過不少。舅母手段高明,區區幾個庶女她還不曾放在眼裡。你別忘了,你最好的傍身就是你還有哥哥和弟弟,同樣他們也是舅母最好的傍身。”
薄寧一番開解,黎宛卿也只好將心都放在肚子裡,她就算是擔心又有什麼法子,前些日子母親來的家書說家中一切事宜安好,明裡暗裡都說的是好,她實在是不需要再擔心什麼了。
“也就是你能跟我說說話了,這,真是讓我覺得可怕。”黎宛卿突然這樣說了一句,惹得薄寧心頭一跳。
但當薄寧看向黎宛卿的時候,並沒有看出什麼來,方纔那種怪異的感覺卻怎麼樣都揮之不去。
正當薄寧還想細究的時候卻是不想眼角撇到一抹藏青色,薄寧側目看去竟然是太后身邊的宇文嬤嬤來了。薄寧不動聲色的提醒了黎宛卿一把,黎宛卿也發現了緩緩走來的宇文嬤嬤。
“太后娘娘果真說的沒錯,黎小姐當真是在薄小姐這方。”宇文嬤嬤見到兩人便是笑,語氣和煦得好似尋常老人。
但薄寧和黎宛卿心中警旗高高豎起:太后身邊的人一般都是跟着太后的,若是離開太后身邊想必就是重要事情。且兩人聽了宇文嬤嬤的語氣,好像是太后要找她們兩個。
“嬤嬤此時前來可是有事?”薄寧輕聲問道。
宇文嬤嬤點點頭,一張老臉笑得如沐春風:“素衣候夫人前來拜見太后,太后知道薄小姐在宣南住過,便是想請薄小姐前去相見故人。太后且道,黎小姐是個離不開薄小姐的,也一同讓老奴請過去。”
“有勞嬤嬤了。”薄寧心下已經肯定,隨即手上不動聲色的打了個手勢,清玉便是悄然離開。
“兩位小姐請。”宇文嬤嬤竟是恭敬的讓開了身子,打算讓兩人先行。
薄寧略略後退一步,說道:“勞煩嬤嬤來請,已經是薄寧的福分。薄寧怎敢託大?嬤嬤先請。”
宇文嬤嬤是太后身邊的老人和紅人,她親自來請自己已經是恩賜,若是自己再託大,走到宇文嬤嬤跟前,想必太后也會覺得她不知分寸。她暫時也不想打破這種平衡,仰人鼻息這種事,但凡活着就必須受着。
宇文嬤嬤也沒有推辭,聽到薄寧的話,對着薄寧和氣一笑,便是率先走在前面了。薄寧當即跟上,黎宛卿也小步跟上了薄寧,還有些不解,悄悄的扯了扯薄寧的袖子,悄聲問話。
“怎麼回事兒?”
“你待會記得隨機應變。”薄寧早就已經打算了今日會發生的事兒,但是薄寧卻不知道侯夫人今日會來。且恰好了黎宛卿在此處,若是有她幫助自己,事半功倍。
黎宛卿對於薄寧的信賴就如同雙生子一般,她相信薄寧不會害她,雖然她們兩個之間仍舊保有各自的秘密,可這並不會影響到兩個人的感情。故此,薄寧開口,她便是有求必應。
“我知道,要小心。”第一句告訴薄寧自己會配合,第二句就是在提醒她了,在太后面前玩心眼兒,這可不是什麼簡單的事兒。
而黎宛卿說出這話,大部分就是靠直覺。她直覺的覺得薄寧要做的事與素衣候夫人有關係。
宇文嬤嬤在路上小聲提點了幾句,薄寧便是知道今日在太后那處除了素衣候夫人還有順妃和儀妃也在。
想到儀妃,黎宛卿就不可遏止地想到魏安陽那日借儀妃的手來搓磨自己的事兒。薄寧察覺黎宛卿的心思,緊了緊黎宛卿的手,悄聲說道:“稍安勿躁,此事急不來。”
“我知道,女子報仇,十年不晚。”黎宛卿對着薄寧莞爾。
兩人剛剛走到門口,便是聽到房間裡透出來的笑聲,薄寧莞爾,侯夫人長袖善舞的性格還真是沒有改變的。
“太后,兩位小姐來了。”宇文嬤嬤率先進去通報,太后便是趕緊讓薄寧和黎宛卿進來。
“臣女薄寧/黎宛卿見過太后娘娘,順妃娘娘,儀妃娘娘。”
薄寧和黎宛卿款款下拜,動作出奇的一致,瞧着都覺得賞心悅目,太后更是招招手把兩個人招到身邊。
“那位是素衣候夫人。”太后親自給兩人介紹。
薄寧和黎宛卿又給素衣候夫人見禮,侯夫人便是笑道:“兩個姑娘都這麼水靈,瞧得臣妾好喜歡。”
“哀家也喜歡。”太后看看薄寧和黎宛卿兩人,復又說道:“寫意與你是舊識才是吧。”
“回太后,臣妾倒是喜歡她,也想有個這樣的女兒呢。”侯夫人沒有子嗣,當下說起來面色不改,叫人嘆一句此人氣度。
太后佯怒,說道:“你呀總是這般妄自菲薄,瞧瞧你夫君對你的好,這可是大魏女子都羨慕的。”
“是了,臣妾也知足了。”侯夫人莞爾。
薄寧瞧着侯夫人的臉色比起那一日來,真真是好了不少。看來,濟堂先生應該也看出了侯夫人身子之中的毒了,可是看侯夫人面色還有些虛弱,薄寧便知道濟堂先生對着這毒也是束手無策。
“太后,臣妾瞧着侯夫人臉色好似有些蒼白,可是身子不適?”
薄寧沒有想到開口的人竟然是儀妃,薄寧順着聲音望去,儀妃看着侯夫人的臉色確實面露擔憂。薄寧不解,難道儀妃和侯夫人還有什麼淵源麼?儀妃爲何如此關注侯夫人,侯夫人的臉色若不是細細看倒是看不出的。
“果真是。”太后看了看侯夫人的臉色,擔憂的問道:“你可是身子不適?”
侯夫人當即便是起身,屈膝告罪:“臣妾的不是。臣妾前些日子犯了咳疾,唯恐衝撞了太后鑾駕,便是待身子好了些才斗膽來給太后請安。儀妃娘娘體恤臣妾,臣妾不勝惶恐。”
“好了,起來起來。”太后蹙眉,“你身子不好不要動不動就行禮,這兒不是在皇宮,你自己的地界兒你舒心點兒。”
薄寧見狀,便是與黎宛卿上前把侯夫人扶了起來。而侯夫人就着薄寧的手起來的時候,不動聲色的在她手心之中塞了一團紙條。薄寧對着侯夫人莞爾,又與黎宛卿走到了太后身邊。
“太后,薄寧斗膽,向太后提個請求。”薄寧屈膝跪在太后跟前,太后點點頭,薄寧繼續說道:“太后您近幾日也沒有叫太醫來請平安脈,不如就請宣南的名醫濟堂先生來給太后請脈,順道也給侯夫人瞧一瞧。”
太后伸手一點薄寧的額頭,笑道:“你個鬼靈精,把注意都打到哀家的頭上了。罷了罷了,隨你的意思去。哀家倒也聽說過這位濟堂先生名醫聖手的稱呼。”
“多謝太后。”
“多謝太后。”
薄寧和侯夫人同時謝恩。
“順妃和儀妃也等等吧,一同請個平安脈。”太后面對着兩位兒媳的時候面色卻是肅然的。
“是,臣妾謹遵懿旨。”順妃和儀妃齊齊起身行禮。
黎宛卿看了儀妃一眼,見儀妃神色如常,於是也不作聲,站在太后身邊。儀妃卻是看了黎宛卿一眼,眼神之中那種意味深長,叫黎宛卿覺得有些厭惡。
太后對於兩位妃嬪的態度相差無幾,但是薄寧卻是看得出相對於儀妃活潑大方,太后更加喜歡端莊沉穩的順妃。而薄寧對於這位順妃相當好奇。
順妃在後宮之中的低位也相當超羣,她的實力足以和皇貴妃分庭抗禮,而且她育有四皇子霍啓。四皇子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也頗高,否則的話不會將四皇子放到掌管財政大全的戶部去。這樣的母子,順妃竟然對於皇位一點心思也沒有,而是叫四皇子盡心盡力的輔佐着亦太子。
何以見得是順妃的意思呢。因爲四皇子此人生性古怪,素來不喜歡與達官顯貴交往,並且對於亦太子的意見幾乎就是無條件,說起來薄寧都覺得這兄弟兩相處的方式倒是像……君主和謀士!
宇文嬤嬤又吩咐了幾個侍婢去上了點心和茶,沒一會兒的功夫連幽羅郡主也來了。
“幽羅來了,快來拜見你伯母。”太后見到幽羅,臉上當即就笑出了一朵花來。
素衣候和紫衣侯乃是嫡親的兄弟,可是素衣候和紫衣侯兩人卻是一南一北的守在了大魏的疆土邊緣,常年不得相見。所以這位伯母幽羅也是得喊一聲的。
幽羅好奇的看着侯夫人,上前給侯夫人請安:“給伯母請安,伯母長得真美。”
“原來你就是幽羅,當真是個活潑的性子。”侯夫人倒是在幽羅滿月的時候去過紫衣侯府見過這個小丫頭,一晃十多年過去了,小丫頭已經長大了。
“伯母好年輕,倒是像幽羅的姐姐。”幽羅一見侯夫人都覺得十分親切,她的大伯母她是聽母親說過的。只是她好像記得這位大伯母並未生育,至於到底是什麼原因,母親卻是沒有提到過。
幽羅嘴甜人乖巧,惹得衆人都笑嘻嘻的。沒過了多久之後便是有一個侍婢因着一個老態龍鍾的老者和一個提着藥箱的藥童走了進來。
“草民給太后娘娘請安。”老翁一頭白髮,身子卻是矯健的很,眼神明亮得很。
太后打量了老翁一會兒,便是叫他起身:“起來吧。”
老翁有一股子仙風道骨的味道,往那一站都是不折不撓的風骨,瞧着都讓人覺得信服。身旁跟着的一小藥童,帶着藥箱規規矩矩的站在老翁身邊。
薄寧看依舊是老樣子的濟堂先生,上前一步,輕聲問道:“老先生近來可好?”
濟堂老翁眼睛眯了眯,看了看薄寧,音調拖得老長,說道:“是將軍府的那個閨女兒啊。”
“老先生好記性。”薄寧笑了笑,他可是知道自己會醫術的,千萬別說漏嘴了。看着濟堂老翁的表情,薄寧忽而想起有一年她和致玉不小心把老先生的藥爐給燒了一半兒,老先生心疼得連着一兩個月都沒見她們。
濟堂老翁倒是個人精兒,也知道薄寧今日打算做什麼,他倒是有另外的法子。薄寧見着濟堂老翁眼神篤定,也知道他還有主意,薄寧心下一寧,她只知道今日一定要摸清侯夫人到底中的什麼毒,否則的話侯夫人命不久矣。
“丫頭,你來給我打下手?”濟堂老翁聽着太后的意思,懸絲診脈,卻是問薄寧。
太后和順妃等人疑惑的看向薄寧,薄寧便是解釋道:“前些年我身子弱,倒是常在老先生那處用藥,久病成醫罷了。”
“去吧,哀家瞧你今日看見故人也就開心着了。”太后見薄寧面色愉悅也就沒有計較什麼,揮揮手就讓薄寧到濟堂老翁身邊去。
而衆人聽到薄寧的這個解釋,倒也沒有覺得奇怪了,若是久病着的的人,也知道怎麼用藥了。薄寧果真走到老翁身邊,做起來的動作倒是有幾分生疏了。
“太后可有夜不得眠?”老翁閉着眼睛,手搭在線上,問。
太后頜首,“哀家近來正是難以入眠。”
“太后可在房中放置一些暖冬,放在玉枕下便可。”濟堂老翁讓薄寧把線給收了,對着藥童說了幾句,然後藥童便是提筆寫了一方單子。
太后原本還是將信將疑,但是太醫也沒有說的出來的毛病他一診脈便是能夠說出來,倒也覺得比較可靠。便是讓濟堂老翁給順妃儀妃兩人同樣以懸絲診脈的方式看了看,濟堂老翁也是一一說來,倒是沒有什麼大毛病。到了侯夫人的時候,濟堂老翁便是讓薄寧親自過去牽脈。
“氣血不足,受涼已久,夫人可是還有舊疾未愈。”濟堂老翁診斷侯夫人的脈象,臉色實在稱不上是好,卻是轉頭對薄寧說道:“去了京城,可忘了我教你如何診脈?”
“不曾,依稀記得。”薄寧挑眉看了濟堂老翁一眼,這老頭子果真是越活越狐狸了呀,竟然說她診脈的手段是跟他學的?
“你來摸摸。”濟堂老翁好似完全沒有把太后等人放在眼裡,他此刻就像是個先生帶徒弟一樣一樣的,薄寧只在心裡罵道這個老頭子愈來愈發一隻老狐狸了。
雖說薄寧在心中罵着老頭子,但是手中卻是無比順從的搭在了絲上,末了,便是搖搖頭,說道:“老先生醫術高明,薄寧尚且學不來懸絲診脈。”
濟堂老翁橫了薄寧一眼,捋了捋鬍子,轉頭問道:“太后可願讓這丫頭試試爲侯夫人診脈。”
“準。”太后看着濟堂老翁和薄寧的互動倒是覺得有趣得很,她倒是沒有見過這樣的薄寧,受制於人的樣子。瞧薄寧那眼神分明是覺得這老翁在爲難她是了,她到底也不是真的會醫,太后這樣想。
薄寧對着太后壓了壓身子謝禮,便是走到侯夫人身邊,對着侯夫人笑道:“夫人。”
侯夫人看着薄寧笑得慈愛,將手置於軟墊上,任由薄寧手貼手的搭脈。
濟堂老翁卻是神色不變的看着薄寧診脈的動作若有所思,他的醫術在宣南是數一數二的,與薄寧邢嫿兩人頗有淵源。他雖說家中是世代行醫,可是醫者也有專攻,他專治疑難雜症,可對於毒藥卻不那麼精通。唯有薄寧得了邢嫿真傳,醫術更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懸絲診脈這等區區小事,薄寧又怎麼會做不來呢。只是薄寧生性謹慎,她若是親手搭脈的話,想必更加能夠清楚侯夫人究竟是中的什麼毒。
濟堂老翁眼神有些微微變暗,他能夠發現侯夫人中毒,可是脈象果真是一重隱於一重,他從診過如此複雜的脈象,隱約能知道這是一種在大魏也少見的毒藥。無奈,他果真是對毒物研究不深,故此當他看到薄寧身邊的侍衛兼將軍穆克前來尋自己的時候,便是與薄寧達成了共識。
濟堂老翁在心中嘆了口氣,他這個老頭子也算是破了例了,他家有祖訓,不得參與任何官家隱秘,他這算是違背祖訓了吧。罷了罷了,也就當做是幫薄寧一次,也算是幫邢嫿一次。
薄寧神色憂慮,而後愧疚的收回手,有些不好意思的對濟堂老翁說道:“老先生醫術高明,我不及您的一萬分之一。”
太后聞言便是笑道:“真是個較真兒的丫頭。”
薄寧佯作不好意思的笑笑,走到黎宛卿的身邊,心中對於侯夫人所中之毒已經有了定論。幽羅也是黏膩膩的走過來,膩在兩人身邊。
濟堂老翁見薄寧神色自然的樣子,也知道薄寧心中有數了,於是又跟太后告辭了。太后也是有些乏了,便是叫幾人都散了。
侯夫人久與薄寧未見,便是與黎宛卿和幽羅幾個人都去了薄寧那兒。到了薄寧那兒,幽羅這才圍着侯夫人問東問西起來。
薄寧見狀,笑道:“不知道郡主竟然也是這樣話多的人。”
“那是因爲沒遇着能讓她話多的人。”黎宛卿也在一旁搭腔,侯夫人便是笑着看着幽羅。
薄寧與黎宛卿幽羅談笑,心中卻是在想侯夫人的紙條上會寫些什麼。可侯夫人言笑晏晏倒是絲毫沒有把自己的咳疾放在心上的樣子,薄寧也只好閉口不言。
只是還沒有一會兒,便是有人來請侯夫人,說是侯爺在行宮門口等着了,侯夫人便是與幽羅一同離開了。薄寧和黎宛卿送兩人出門,眼看着兩人走遠之後。薄寧這才冷了臉色,叫清玉關門守在門口,帶着黎宛卿走進了裡間。
“你今日是怎麼了?我瞧着有些不對勁兒。”黎宛卿迫不及待的問道。
薄寧頭一次在黎宛卿面前露出皺眉深思的神情,將自己在宣南幾年的日子大略都告訴了黎宛卿,還有最近這一次侯夫人中毒之事。黎宛卿被震驚得無以復加,薄寧見狀也沉默下來。
“寫意,你果真是會醫術的。”黎宛卿一直都不相信薄寧救治七公主是個意外,但是她並沒有想到薄寧的醫術如此精妙。
薄寧看了黎宛卿一眼,她並沒有把邢嫿和致玉身份的事告訴黎宛卿,這些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寫意,看看夫人給你留的條子吧。”黎宛卿說道。
薄寧打開條子,上面只有一句話:寫意之心,感激不盡。
“她知道了。”薄寧心中苦澀,原來侯夫人竟然是知道了她中毒的事兒,所以她伸手去診脈的時候,夫人不閃不躲,還面帶笑意。
黎宛卿大驚:“那侯爺也知道了?”
“想必是的。”薄寧劃開火石,將紙條燒掉:“夫人得知自己中毒,想必就是濟堂那個老匹夫說漏嘴了,否則今日他怎麼會在太后面前,冒險讓我去診脈呢。”
黎宛卿瞭然,對那位濟堂老翁也有些鄙夷:“他倒是好意思,說你是他教出來的。”
“越老越狐狸,若不是還要在他的藥堂取藥,當真不想和這個老狐狸打交道。”薄寧對於濟堂先生無賴的程度深有感觸,這人雖說講義,卻也是個不肯吃虧的傢伙。不過好在這次的事兒錯在他先,她也好有把柄了。
黎宛卿皺眉深思,復而擡頭看向薄寧,問道:“那你打算怎麼辦?”
“只好夜探侯爺府。”薄寧無奈道。
“這怎麼可以?”黎宛卿強烈反對:“且不說你是個女子,若是去的話,光明正大的去不是更好。”
“可是你忘了這一次是南巡,不得與朝廷命婦有接觸。這是律法,你不是不知。”薄寧搖頭拒絕了黎宛卿的提議,她也想過,可是這樣的話當然還是有風險。若是被發現的話,被連累的是侯爺和夫人,她倒是其次。
黎宛卿聽到薄寧的話,一下子萎靡下來:“可你一個女子夜間前去,必定太不好了。”
“有穆克與我一同前去。”薄寧解釋,穆克的身份除了是將軍,更是薄衛放在她身邊保護她的侍衛。
黎宛卿搖頭:“你怎麼如此粗心。穆克是男子,若是你和他被發現的話,你的名聲還要不要!”
薄寧愣住,她好像真的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黎宛卿見薄寧一愣,便是心中也有些怪異,卻還是提醒她。
“你素來心思細膩,怎麼這件事你就忘了呢?”
薄寧搖搖頭,她忘了。是真的忘了這件事,她和穆克算是從小一起長大的,穆克是她父親已故下屬的兒子,兩個人相處就像是兄妹一樣,從來沒有想到過黎宛卿說的那個問題。
薄寧微微揉揉額角,她太粗心了。來到這個世界,她以爲她已經很好的融入了,可她的骨子裡是不是還是對於這樣的世界覺得不適應。
黎宛卿看着薄寧絲毫沒有掩飾的懷念的情緒,心中奇異的感覺愈來愈重,卻還是被她壓了下去。
“找郡主幫忙吧。”黎宛卿說道。
薄寧神色猶豫,若是能夠正大光明的去,自然是最好的。可是若是要把幽羅郡主牽扯進來這件事只會越卷越大。她不想讓太多人知道這件事,萬一走漏風聲,事情就難辦了。
“既然夫人已經知道,那我就請夫人出來便是。”薄寧沉思,好一會兒才說道。
“對啊,我怎麼沒想到呢。”黎宛卿笑道:“你和夫人對宣南都熟悉,去一個地方見面便是。”
“今日診脈,我探夫人的脈象,一重隱匿一重,若不細探,便會以爲那只是簡單的咳疾或是風寒。”薄寧打算將侯夫人所中的毒告訴黎宛卿,對於她而言,黎宛卿就像是親姐姐一樣,絕對不會害自己。她們兩個從小便是一見如故,感情好得叫兩府的夫人們都覺得詫異。倒是日子久了,也就覺得習以爲常,本也就是表姐妹,怎麼能不好呢?
薄寧走到小書桌旁,提筆寫下幾個字,看得黎宛卿一驚,連連後退幾步,那宣紙上的字赫然就是無極散三個大字!
“怎麼會是無極散!”黎宛卿喃喃,復又抓着薄寧的手激動的問道:“這是屠蘇小國特有的劇毒!”
薄寧當即捂住了黎宛卿的嘴,面色十分沉重。一直到黎宛卿冷靜下來,薄寧這纔開口說道。
“我知道這是無極散,所以我才說,這件事不能牽扯到太多人。”
屠蘇小國乃是大魏邊境的一個附屬國,地方貧瘠,生產力和勞動力都不夠優質,多半還要靠着和大魏的交易存活。可屠蘇雖說是小國卻也是個十分獨特的國家,這個國家盛產藥材,相應的也就是有許多毒藥。而剛剛黎宛卿失聲說出來的‘無極散’更是屠蘇小國毒藥中的極品。
說起來也是個巧合,邢嫿當年教薄寧的第一個毒藥就是無極散。無極散無色無味,是液體類的毒藥,它最大的效果就是會加快人內臟的衰弱,以正常人的三倍速度來老化和敗壞體內所有的一切。無極散毒性極強,就算是弄到了解藥,也最多隻能延長活命的時間。
而侯夫人卻是正巧,素衣候對夫人十分看重和疼愛,侯夫人初初有些不適,素衣候便是以雪蓮下藥,給侯夫人服下。索性的是,無極散當中有一味解藥便是雪蓮,故此也算是剋制住了侯夫人體內無極散的一部分。所以,侯夫人只是咳疾不斷,還沒有太過嚴重。
“侯夫人中毒不久,你可知道解藥?”黎宛卿有些顫顫的問道,她第一次遇見這樣的事兒,難免會覺得有些驚悚。那並非大魏常見的毒藥啊,若是事情複雜,極有可能牽扯到兩國交邦。雖然黎宛卿覺得屠蘇小國被滅了也沒什麼大不了,可這樣的行事方式卻叫人覺得不寒而慄。
薄寧搖搖頭:“我知道解毒的方法,卻真的差一味藥。”
“什麼藥?”黎宛卿急急忙問道。
“九紫勾心草。”薄寧說道,見黎宛卿神色不解,薄寧便是解釋:“九紫勾心草乃是劇毒之物,卻也是救命的藥材,形狀與手爪一般的綠色葉子,只是這九紫勾心草在宣南幾乎已經絕跡,我知曉一處地方有,卻也不知能否有那麼好的運氣剛好摘到開過花的九紫勾心草。”
黎宛卿沉默不語,薄寧說的那個地方肯定是危險萬分的。雖說侯夫人的性命重要,可是對於黎宛卿來說,薄寧纔是更重要的。
“我不希望你冒這個險。”黎宛卿雙目直視薄寧,誠懇的說道。
薄寧卻是眉頭深鎖:“可侯夫人帶我猶如親生女兒,我實在不能忍心她就這樣被人不明不白的害死。我最起碼想要爲她爭取,找到背後下毒之人的時間。”
“可你說的地方一定異常危險,我不許你去冒險。”黎宛卿態度十分堅決,一時間叫薄寧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薄寧想要救侯夫人的急切心情,黎宛卿可以理解。可黎宛卿更加擔心薄寧會出什麼事,雖然薄寧一直都是個十分聰明周全的人,可以防萬一,她一點也不希望這樣的事會出現。
而薄寧的心思就更加複雜了,黎宛卿與她姐妹情深,她不會讓自己去冒險,可是侯夫人的毒不能再拖。她知道無極散的厲害,最多兩載,侯夫人就會香消玉殞。當下侯夫人已經引發咳疾,咳疾雖然好了,可是這都是治標不治本的法子,只能拖這一會兒,不能根治。雪蓮再好也只能是解藥中的一味,並不是能完全抑制侯夫人的毒,若是時間再拖,就算有了解藥,侯夫人的身子也不會好起來了。
薄寧拉着黎宛卿坐在榻上,面色沉鬱。黎宛卿一時也不開口,她知道這時候開口勸說薄寧,也只會讓薄寧心煩意亂。她是這樣的人,對於自己在意的人就會失了一些沉穩。
“我陪你去。”黎宛卿思量許久,對薄寧說道。
“你陪我去?”薄寧驚訝,她沒想到黎宛卿竟然會做出這樣的決定。
黎宛卿點點頭:“我陪你去。”
“宛卿,你不必……”如此。
“寫意你不要推脫,我勸不了你,只好跟你一起。”黎宛卿的態度很堅定,也叫薄寧覺得有些棘手。
“宛卿,多謝你。可是這件事我非做不可。”薄寧堅定。
黎宛卿搖頭:“我不管。”
薄寧看着黎宛卿神色篤定的樣子,微微頜眸,有些疲倦。倏然間腦子裡靈光一閃,薄寧陡然睜開眼,說道:“還有一個東西可以代替九紫勾心草。”
“什麼東西?”黎宛卿急切的問,她不想薄寧去冒險。當下聽到薄寧的話,便是十分着急,她想着,只要她能做到,她一定會幫寫意奪來。
薄寧一字一句道:“地脈紫芝。”
黎宛卿覺得這是她這輩子受到驚嚇最多的一天!地脈紫芝!這種好東西!那就是和仙丹差不多的東西啊!除了皇家的人,除了皇帝太后和太子這種相當權威,相當流弊的人,誰用的起?!就連皇貴妃都沒資格吧!
薄寧見黎宛卿的神色震驚,心下明瞭。這地脈紫芝,不消她說,宛卿也知道是什麼了。
地脈紫芝,產於大雪山“地突靈泉”中的異果。類似水仙,三莖六葉,色呈深碧。在三莖環拱的正中央,一枝獨秀,伸出一條尺許長的如玉碧莖,上面頂着一個色作深紫、隱泛光芒、清香沁人肺腑、大如龍眼的紫色異果。這種異果,百年一熟,常人服之,可以祛病延年,練武之人服用,更是功力精進,駐顏益壽,紫芝果成熟之際,即使嗅得它那一絲氤氳之氣,也得益非淺。而更加具有藥效的就是,這地脈紫芝它幾乎可解百毒!
最後一個藥效,知道的人微乎其微,可是衆所周知的效果已經讓地脈紫芝成爲神聖的貢品了。
“那可是貢品啊……”黎宛卿咋舌,這東西她怎麼弄得到呢。
薄寧點頭,同樣苦手:“對啊,那可是貢品。”
地脈紫芝,可是大魏朝的貢品!因爲數量稀少,所以哪怕是皇宮之中也只有幾個人有資格享用這樣的寶貝。皇上,太后,太子……
薄寧閉了閉眼,這三個人都不是什麼好人選。皇上不會輕易賜給一個侯府夫人,更何況這件事並未明朗,若是知道與屠蘇小國有關,皇上一怒之下滅了屠蘇都有可能。太后年事已高,且她對於自己僅僅只是喜愛,並不是舐犢情深,薄寧覺得太后也不是能夠幫上忙的人。而太子……
薄寧咬脣,亦太子這個人她是琢磨不透的,可不管怎麼樣,亦太子在薄寧心中就是屬於高危人物,最好不要輕易去招惹。況且,亦太子身份特殊,自己又與太子並無交情,貿然前去求藥,那位肯定就把自己看得透透的了。
薄寧正是左右爲難得很。
“這兩件兒東西,到手的程度也相當困難。”黎宛卿突然像是泄了氣的皮球一樣,癱坐在榻上,神色十分頹然。
對於黎宛卿的話,薄寧也覺得十分同意。若是能獲得地脈紫芝固然就是最好,固本培元的東西只能是好。而九紫勾心草,則是以毒攻毒的奇效。可眼下最重要的是,這兩件兒東西都難得得很。
九紫勾心草,就算薄寧能拿到手,也要看看是不是開過花的九紫勾心草。只有開過花的九紫勾心草纔有那般以毒攻毒的奇效,如若不然的話也不過是一株可供人觀賞的植物罷了。
薄寧想來想去,當真是愁。難道她真的要去求亦太子?可是他會答應自己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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嗷嗷,空白道個歉啊,空白是個馬大哈,今天才注意到看到了有許多親親給我送了花,鑽鑽,月票還有評價票。感動得無以復加,瘋狂麼麼噠可好?
皮埃斯,那個毒藥神馬的,我借鑑的,有些自己想出來的。不要太較真哈。
快要到五一了,倫家在正在拼命的存稿ing,親親們來點留言當做動力給空白嘛~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