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穩了穩心神,不卑不亢地又對上座那兩位彎腰行禮:“父皇,可否讓兒臣看一看通化的戰報。”
皇帝看了孫知良一眼,孫知良一躬身:“陛下,那些戰報都已經送到兵部封存了。”
九公主狠狠瞪了孫知良一眼,又道:“父皇明鑑,出自三屯營的那封戰報,的確明言李劭卿乃主將一事,這一點薊州從軍文書許英與副總兵鄭之平均可爲兒臣作證,他們看過戰報後直接封火漆,交給傳信兵的。”
皇帝森然道:“那麼……就是在送來朕手的過程中,有人做了手腳。”
九公主沒有做聲,從戰報離開中軍帳的那一刻到送在皇帝手中那一刻,中間經過了無數人的手:傳信兵、送信人、驛站、通政司、內閣、內侍,每一個環節都有可能出問題。
她又說了一遍:“請父皇下旨,令兵部大臣找到那封戰報,讓兒臣一閱。”
皇帝道:“孫知良,照公主說的辦。”
孫知良應了一聲:“待明日兵部的大人上堂,老奴便去傳陛下的命令。”
皇帝點點頭,又對還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遲寶林道:“遲氏,現在公主和貴妃都在了,你老實說,是誰讓你私藏了毛大人的奏章?”
九公主的注意被遲寶林牽了過去,下意識的問了一句:“遲寶林怎麼了?”
皇帝身邊的吳衛道:“回公主的話,今日孫公公令宮婢們整理散在麒麟殿的摺子,發現一名宮婢私藏了一封奏摺,孫公公令慎行司審了那賤婢兩句,她說是……遲寶林令她將奏摺私藏於身,帶出殿去銷燬的。”
九公主眉眼一跳:“是與本宮和李劭卿有關的那封摺子嗎?”
吳衛回道:“是。”
九公主又低頭看了遲寶林一眼:“孫公公如何得知,那宮婢說的就是實話呢?”
孫知良遲疑了一下,道:“吳公公已經在那宮婢房中搜出了朱釵玉鐲,查了掖庭宮的檔,的確是出自遲寶林宮中不疑。”
九公主又道:“可是本宮與遲寶林不過數面之緣,遲寶林何故來爲我犯下如此大錯。”
皇后嘆了口氣,道:“九娘,剛剛遲寶林說,她是受了你的請求,才賄賂宮婢,藏起那封摺子的。”
九公主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受了我的請求?遲寶林,我纔回宮不久,而毛大人的摺子應該是通化之戰後便遞了過來,我怎麼會請求你藏起這封摺子?”
皇帝冷哼一聲:“文譽,那摺子,是你回宮第二日時才遞上來的。”
九公主總算搞懂了這件事的來龍去脈,這才明白她不僅是中計了,而且中的還是連環計中計,假如先前她軟禁李劭卿的行爲,在皇帝眼中只是無心之錯的話,那麼被那位宮女和遲寶林這麼一攪和,已經變成一樁情況惡劣的政治陰謀,就算要給她安個欺君罔上、暗算朝臣的罪名,要剝了她的皇籍,都十分能說得通。
她還沒反應過來,杭貴妃猛地站起身,跪倒在地:“陛下、皇后娘娘明鑑,九娘她向來性情直爽,喜怒哀樂都寫在臉上,絕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請陛下允臣妾徹查此事,臣妾必將它查個水落石出!”
孫知良忽然道:“陛下,倘若貴妃娘娘所言不虛,那麼就是遲寶林有意欺瞞,意圖構陷貴妃娘娘與九公主了。”
遲寶林瑟縮了一下肩膀,帶着哭腔喊道:“貴妃娘娘,您都忘了嗎,在皇后娘娘宮中用過午膳的那天下午,您和公主召見臣妾,命臣妾將毛大人的摺子藏起來,不然,臣妾的父親……”
“住口!”杭貴妃一聲怒叱:“遲氏,本宮自問從未爲難過你,你何故這樣構陷本宮與公主?”
遲寶林的眼淚又掉下來,膝行到皇帝腳踏邊,梨花帶雨,連連叩首:“陛下,臣妾一個小小六品寶林,父親又不過是一小小縣令,臣妾無緣無故,爲何要去構陷當朝貴妃和公主?陛下,臣妾只是因爲擔心父親,才一時亂了陣腳,犯下大錯,求陛下原諒臣妾這一次吧。”
九公主不可置信地看着這個貌似傷心欲絕的女人,就在前幾日,她還笑面如花地與她交杯換盞,態度親暱,就像一見如故。
皇帝低頭看着腳邊這個楚楚可憐的女人,臉上劃過一絲不忍之色,往下彎了彎腰,想把她扶起來,然而手還沒有伸出去,便被皇后打斷了動作。
皇后依然是一臉平靜的表情,彷彿事不關己一樣漠然:“陛下,既然遲寶林與杭貴妃說法不一,那麼這兩人中,必然有一個在說謊,況且陛下收到的那封戰報,與九娘說起的戰報又不一致,孰真孰假還沒能分辨,此時不宜妄聽一面之詞,就定下誰的罪過。”